“皇上!”錢天海試探着喊道。李天佑已經盯着這個奏章有一刻鐘的功夫了,這奏摺裡到底寫的什麼,能讓李天佑沉思這麼長時間。
李天佑一驚,看着錢天海道“什麼事?”
錢天海有些無奈,訕笑着回道“皇上您昨兒個守了皇后娘娘一夜,到現在也沒休息,要不然您歇一歇?”錢天海意有所指的看了看李天佑手中的奏摺。
李天佑這才明白過來,擺了擺手道“你先下去吧,讓朕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待到錢天海將那沉重的殿門關閉,李天佑將自己手中的奏摺甩在御案之上,長嘆一口氣,攤在龍椅內,細細回想着暗衛的回話。
跟清伊選了一條路的是揚國公世子顧依然,自己對這個比閨閣女兒還要嬌氣的世子實在沒什麼印象,大概是個白白淨淨,總是咳嗽的人,據暗衛稱,顧依然也中了蛇毒,難道說清伊與其私會?不,這不可能,清伊怎麼會喜歡一個病秧子;可是清伊曾經說過她喜歡溫潤如玉的翩翩君子,自己顯然不是那種類型的男人。清伊在清醒後的第一句話,就是叫人走開,也許那話不是對自己說的,而是對顧依然說的?可若是清伊厭煩顧依然,怎麼自己怎麼問她受傷之前的事,她都不答呢,分明是在偏袒顧依然。顧依然。。清伊。。
李天佑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快裂開了,“來人!拿酒來!”
錢天海看着面前的三個白玉酒壺,個個空空如也,李天佑還在一旁嚷着要酒,不禁計上心來。
李天佑朦朦朧朧間只見一身着嫣紅色衣衫的人端着酒盞,翩然而至。乾坤宮中燭影輕搖,明黃色的八寶琉璃宮燈輕輕旋轉着,燈底墜着的鎏銀香球飄散着淡淡的龍涎香,光亮如鏡的地面上,映照着兩個糾纏的身影,有女子輕聲的軟語呢喃,有淹沒在粗重喘息聲中的“清伊。。”
深夜的凝素宮,被包裹在銀裝素裹中,靜謐安詳。雨荷端着一盞安神湯,輕輕遞上,柔聲道“娘娘夜深了,您該歇息了。”
沈清伊斜倚在貴妃榻上,看着那一方扇形琉璃窗外的圓月,嘆口氣道“也許本宮就不該醒來。”若是自己沒有重生,就不用帶着滿腔的仇恨,去籌謀,去算計,就不必活得那麼累。
雨荷擔憂的望着沈清伊,將那盞安神湯放在一旁的小几子上,粉彩喜鵲登梅的樣式,在肅穆的宮殿內有些格格不入。
“奴婢有個朋友,曾對奴婢說過一席話,當時奴婢倔強一句都聽不進去,現在想想,覺得有些道理。奴婢重複給娘娘聽。芝蘭生於幽谷,不因無人問津而不芳,這是一種淡泊;梅花開於隔隅,不因陽光冷落而不香,這是一種優雅;流水饒石而過,不因山石之阻而紛爭,這是一種低調。人生一世,不是什麼都要去爭,不是什麼都要去搶,心胸寬一點,仇恨看得淡一點,慾望少一點,滿足多一點,這樣纔會活得瀟灑一點,人生纔會自在一點。”這席話是曾經那人說給她聽的,她那個時候聽不進去,不管不顧爲之,最終隨沈清伊入宮,而那個人不知如今在何處。
沈清伊微微一笑,笑容慵懶悠閒,“你那個朋友倒是個有識之士,他定然經歷許多,才能將一切看得那般淡薄。”
雨荷沉默,他的經歷確實複雜,若是自己經歷過那些,定然會憤世嫉俗,而他卻還能那樣勸慰她。
沈清伊沒有發覺雨荷的走神,只淡然一笑,“只不過這話該說給沈清婉與唐傲雪纔對,她們若是能做到不爭不搶,這宮裡可就安靜多了,至於本宮所爲,並不是爲了爭搶什麼,而是心中有怨!”
雨荷躊躇了半晌,思及自己當初的倔強,終是開口道“娘娘,恕奴婢越矩,皇上對您的情意世間難尋,做女子的畢生所求便是心愛的人能夠愛重自己。奴婢這些日子在一旁看着,皇上擔憂娘娘您的飲食,每每叮囑奴婢們,一定要看着您用溫熱的食物,不能着一點兒寒涼,若是皇上與娘娘一同用膳,甚至親自爲您試冷熱;您生病,皇上必然寢食難安,甚至於將御案搬至凝素宮暖閣,日夜守着您;您但凡受了一星半點兒委屈,皇上便給了您先斬後奏的權利,可以說皇上他把他能給的,都給您了。至於後宮的那些嬪妃,尋常百姓家還有個三妻四妾,何況皇上呢?娘娘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確實如此,本宮先前也這樣認爲,莫說是高門侯府,正妃,側妃,侍妾,就是尋常百姓人家,富裕一點的,還有個姨娘,皇上一月裡有二十幾日是宿在凝素宮的,按理說,本宮該知足了,只可惜這只是幸福的表象,誰也不知道一旦災禍來臨,他會如何抉擇,又或者本宮與他的江山相比,孰輕孰重!”
沈清伊自嘲一笑,曾經的她以爲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她有絕世的容貌,至高無上的地位,寵愛她的夫君,因爲這些她可以忽視那些女子對她的潛在威脅,可這一切都被李天佑打破了,她成了這世上最傻的大笨蛋,因爲自己的滿足,害死了自己的皇兒,若不是對李天佑的信任,對沈清婉,對奉國公府的信任,她怎會落得那般境地!
雨荷皺緊了眉頭,自家娘娘到底經歷過什麼,爲什麼她有時候會流露出那濃郁到極致的哀傷,“既然一切都是未知數,娘娘何必要想災禍來臨的時候呢,把握當下不是更好嗎?”
“把握當下?”沈清伊深吸一口氣,冬日裡,暖閣內的銀霜炭燒得火熱,薰得其臉面微紅,也許她可以放下仇恨,哪怕只是一日,可以讓自己疲累的身心,休息片刻。她心中明白,李天佑那時是誤會了她與澈王,現在澈王已經被關押在澈王府,不會再發生當年的事,那麼拋開澈王,拋開沈清婉,她與李天佑是不是就可以一生幸福安樂?
“娘娘睡了嗎?”張陽在殿門外,小聲問道。
“有什麼事情,進來回吧!大冬日裡的,在廊下站着再凍壞了。”沈清伊心情好轉,連語調都輕鬆起來。
雨荷見狀,心知自己的話起了作用,滿面笑容的將張陽迎了進來,可張陽開口的第一句話,卻似一盆冰水,將沈清伊剛剛燃起的一絲心氣,澆得星點不剩。
“娘娘,皇上臨幸了香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