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梔出了房門,捻了捻手指,心道:二公子身材那麼高挑,可是臉頰還這麼嫩,跟小孩子似的!
每次看到小孩子軟軟嫩嫩的臉和小手,她都躍躍欲試想要捏一捏,沒想到今日居然得到了滿足,心中愉快地很,胸臆中春風鼓盪,歡欣鼓舞。
趁着這股春風,玉梔見阿青和阿嵐在廊下候着,便問阿嵐領了今日的菜錢,交代阿青和阿嵐守着二公子,自己和清茶提着籃子出去買菜了。
出了內宅之後,玉梔和清茶一人提着一個竹籃向東走,一直走到了東邊靠外牆的林蔭道,然後轉而沿着筆直的林蔭道往南走。
林蔭道兩側種着高大的白楊樹,倘若是夏天,一定會有濃密的樹蔭,只是如今是冬季,不過是些枯枝敗葉,蕭瑟得很。
玉梔擡頭看天發現颳了一夜的風,倒刮出了一片碧藍的晴空。
她原本因爲林佳的病,心裡不太好受,可是如今看到這碧空如洗,心情不由好了起來,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前面便是縣衙中縣尉辦公的東廳了,路上來來往往的衙役漸漸多了起來。
這些衙役頭戴罩漆紗的無腳襆頭,身穿深紅圓領袍子,瞧着頗爲齊整,他們見從縣衙內宅方向走來了兩個青襖白裙做丫鬟打扮的女孩子,知道是新來的知縣大人帶來的丫鬟,不由多看了兩眼,發現其中一個女孩子美麗得很,不由都有些矚目。
玉梔被人看慣了,倒是沒什麼,目不斜視地走自己的路,若是對面有好看的小哥經過,便裝作若無其事多看一眼,若是姿色平常年紀老大,便視而不見走過去。
清茶卻害羞得很,被人一看,不由自主加快了腳步,低着頭往前衝。
前面便是縣尉大人辦公的東廳,一個小小的側面開在東牆上,正對着林蔭道。
一個身材高挑的青年抱着一摞卷宗,一邊扭頭和後面的人說話,一邊往外走。
誰知清茶走得太快,一下子便撞在了他身上,把他手中的卷宗撞得一張張飛了滿地。
清茶嚇得臉都白了,傻在了那裡。
玉梔見狀,忙趕了過去,先拉了拉清茶,然後道:“對不住啦,是我們不小心!”
說罷,她拉着清茶蹲下’身子,去撿地上落的那些卷宗。
那青年面無表情,自己單膝蹲身,默默地撿着地下的卷宗。
這時候,後面跟着的人也出來了,原來是玉梔她們認識的衙役王青玉。
王青玉也認出了玉梔,對着玉梔笑了笑,蹲下身子幫着撿牆邊落的幾張卷宗。
撿起來後,他把卷宗遞給了那位高挑青年,含笑道:“赫連縣尉,這兩位是知縣林大人的婢女。”
玉梔聽懂了王青玉的提示,忙接過清茶撿的那幾份,和自己撿的合在一起,動作麻利地用絲帕拭去上面沾染的泥土,陪着笑雙手奉給那個高個子青年:“赫連縣尉,真是對不住,我們以後會小心的!”
這位赫連縣尉大約二十一二歲,生得劍眉星目,身材頎長,頗爲英俊。
他瞅了玉梔一眼,又看了看一邊立着的清茶,眼睛中帶着一抹深思,道:“沒什麼!”
玉梔這才鬆了一口氣——她生怕遇到難纏的人,糾纏個不休——忙拉着清茶屈膝福了福,便離去了。
赫連縣尉雙眼微眯,目送玉梔她們遠去。
王青玉見此情景,心中不免有些惴惴,爲玉梔和清茶這兩個女孩子擔心。
只是赫連縣尉來到照縣時間也不長,他還沒摸清赫連縣尉的底細和性子,因此微笑道:“赫連大人,請!”
赫連雲微微頷首,隨着王青玉往內宅方向而去。
新任知縣大人病倒,這些卷宗卻都得知縣大人蓋章批示。
阿青和阿嵐正在房裡守着林佳,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阿青忙出去看,原來是守在門口的阿赤,便問道:“怎麼了?”
阿赤扭頭往大門處看了一眼,這才低聲道:“王青玉引着赫連縣尉來了,說是積壓了不少卷宗,需要咱們公子批示蓋章。”
阿青皺着眉頭道:“公子現在服了藥,睡得昏昏沉沉的……這樣吧,你去把那些卷宗拿過來,就說咱們公子批過之後再給赫連大人送過去!”
阿赤點了點頭,轉身去了。
赫連杉與王青玉在內宅外面候着。
他擡眼看向洞開的內宅大門。
大門內是一個大大的白粉影壁,影壁前的花圃裡種着幾竿瘦竹,院中的情形自然什麼都看不到。
赫連杉低頭沉思:林佳剛上任,昨日剛和前任知縣做了交接,今日就告病不出現,其中的內情到底是什麼?
阿赤很快便過來了。
他笑嘻嘻向赫連杉拱手行了個禮:“赫連大人,知縣大人身體不適,正在內室靜養。大人交代奴才把卷宗拿進來,說批過之後再命奴才給赫連大人送過去!”
赫連杉眼睛微眯,打量着阿赤。
阿赤瞬間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氣場,雙腿微顫,臉上卻是不顯,依舊笑嘻嘻看着赫連杉,並不怯場。
赫連杉嘴角微挑,把那摞卷宗遞給了阿赤,拱了拱手,帶着王青玉離開了。
阿赤抱着那摞卷宗,眼睜睜看着赫連杉往東去了,這才伸手在額頭上抹了一把,抹去方纔瞬間冒出的細汗,轉身進了內宅大門。
林佳已經醒了。
聽阿赤說完前因後果,他啞聲道:“先放在那裡吧!”
看父王的口氣,把他安排在這照縣做知縣,應該是皇伯父的安排。
皇伯父如此安排,一定有他的用意。
可是不管怎麼說,作爲知縣,首先得把照縣治理好,至於能不能拿到上等的考評,則另外再說。
玉梔和清茶出了縣衙東側門,往大街走去。
昨日颳了一夜的風,冰冷刺骨滴水成冰;今日風停了,天氣也晴朗,雖然天上的太陽始終似隔着一層冰膜,不夠溫暖,可是足以令玉梔心情輕鬆了。
清茶一邊跟着玉梔走,一邊低聲問道:“玉梔,賣菜的地方到底在哪兒呢?”
玉梔伸出手指在嘴脣上比了比,笑盈盈道:“俗話說,‘鼻子下面有個小京城’,只要我們願意開口去問,自然能夠問出來!”
清茶眼神中滿是傾慕看向玉梔。
玉梔似乎什麼都不怕,遇到事情總是胸有成竹,又願意站出來承擔,這樣的玉梔,就像小太陽一樣,令她不由自主想要靠近,想要依賴。
玉梔沒注意到清茶的視線,她擡眼遊目四顧,見前方一前一後迎面走來了兩個人,前面那個是個壯漢,手裡拎着一條用麻繩穿起來的肉;後面是個六十多歲慈眉善目眼睛清明的婆婆,臂彎裡挎着一個小菜籃。
她心中立時做出了判斷,微微一笑,迎上那個上了年紀的婆婆,福了福,含笑道:“婆婆,請問附近買菜肉都去哪裡呀?”
婆婆見是一個美麗的小姑娘,便笑着道:“小姑娘,你往前走一里地,有一個玉川書肆,玉川書肆隔壁,便是沒有招牌的菜肉鋪子了,住在這附近的人都去那裡買菜肉,斤兩什麼的,都不坑人的!”
玉梔聽到“玉川書肆”,眼睛頓時亮了,忙屈膝行了個禮,笑眯眯謝了婆婆,拉着清茶往前走去。
她如今手裡也算有點積蓄了,早就想買一兩本書了,等一會兒正好去書肆看看!
大周朝文風極盛,書籍刊印已經很發達,不管大城市,還是小縣城,基本都有書肆,專門售賣詩集、文集、話本和小說,甚至還賣罕見些的花卉圖冊、醫書、算學等書籍。
大約走了一里地之後,玉梔果然發現了前方的玉川書肆,而冷冷清清的玉川書肆隔壁,人來人往的,出來的人手中大都拿着買菜的籃子,顯見是一個菜肉鋪子!
玉梔笑着和清茶商量:“清茶,咱們先進玉川書肆看看吧!”
清茶眉毛一挑:“你要買書麼?你有銀子?”
玉梔笑嘻嘻從荷包裡摸出了三粒碎銀子,攤在手上讓清茶看:“我可是有備而來!”
她想着既然要出門,除了公中的買菜錢,自己也得帶些應急的碎銀子,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
清茶知道玉梔愛看書,便笑着隨着玉梔向玉川書肆走去。
她們立在門口朝裡看,發現玉川書肆裡面潔淨整齊,偌大的書肆裡空空蕩蕩的,只有滿架的書靜靜佇立着。
玉梔心中歡喜之極,忙同清茶一起走了進去。
在角落中有一個小小的楊木書案,書案後坐着一個年輕的書生,正在讀書,見玉梔和清茶進來,也只是看了一眼,便繼續低頭讀書。
玉梔還有事要做,不敢耽擱,便選了一本自己喜愛的詞選和一個著名的悲劇話本,拿到書生那裡結賬。
書生年紀極輕,不會超過十八歲,生得頗爲俊秀,他接過書看了看,道:“詞選二錢銀子,話本一錢銀子,一共三錢銀子。”
說罷,他擡眼看向玉梔,這才發現對方居然是一個如此美麗的女孩子。
這個女孩子的美貌如明珠出匣一般,瞬間照亮了暗淡的書肆,他悄悄垂下眼簾,不敢再看。
聞言玉梔悄悄鬆了一口氣——她只帶了四錢銀子,生怕不夠付這兩本書的錢。
把三錢銀子付給書生之後,玉梔接過用月光紙包好的兩本書,珍而重之地拎在手裡,向書生微微屈了屈膝,與清茶一起出了書肆。
待她轉身,書生這才擡眼看了過去,幽黑眸子中帶着一抹擔憂:這麼美麗的女孩子,千萬不要被胡清池看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