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時間不算太長,又過了一個時辰,一個時辰未到,一輛馬車不期而至,趕車的依然是剛剛那位爬不上馬背的衙役,葉青梧看着河道走向,等着來人漸漸走到她的跟前。
不知道對方是否想要壓她一頭,竟還穿了官服,見到負手而立的葉青梧,又看到被摞在一起如今已然瑟瑟發抖的衙役們,這位官員的臉便陰沉如風雨欲來的天,他同樣負手而立,一聲冷哼,“來者何人?”
葉青梧並未說話,仍然負手而立看着幹得熱火朝天的大漢們,韓振宇等人紛紛跳上岸來,見葉青梧未曾說話,他們八個站在葉青梧身後也未說話。
見葉青梧未曾說話,來人又朝葉青梧走了幾步,冷聲說道:“你們爲何要挖通河道?”
葉青梧這才轉過頭,看了眼剛纔她放走的那名衙役,“這就是你請來的能夠做主的官員嗎?”
那衙役上前兩步,朝着那位大人一拱手,“當然,這是我們的縣丞,是我們這裡最大的官。”
葉青梧稍稍點頭,“原來如此。”
縣丞大人被忽視了有些不悅,頭頂的烏紗帽晃啊晃,又高聲朝着葉青梧問道:“你究竟是何人?竟敢私挖河道,真可謂膽大包天!”
“這是自然,若不是膽大,也不會來開挖河道。”葉青梧目光這才落在他的身上,目光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遍,又想起之前自己讓人調查的關於這位縣丞的消息,她眉角淡然一擡,問道:“不過,你能耐我何?”
“你……我能抓捕你!”他大手一揮,下令說道:“把她給我抓起來!”
聲若洪鐘,氣勢如山,然,卻無一人肯動。
縣丞大人尷尬的回頭看了一眼,再次揮手,卻仍是無人敢動。看着葉青梧似笑非笑的眼眸,縣丞大人羞憤交加惱怒至極,“你們耳朵聾了嗎?把她,他們都給本官抓起來!”
那位衙役朝後退了幾步,指了指不遠處還堆成堆在一起哀嚎的衙役們,又拱了拱手說道:“啓稟大人,他們的武功實在太高強了,我們抓捕不了,望大人海涵。”
葉青梧淡淡一笑,看着縣丞大人臉上窘紅一片憤怒至極,她輕笑一聲,“縣丞大人,抓我容易,不過,你要想一想,你所管轄的縣區百姓能否承受的住。”
縣丞大人稍稍一愣,看着葉青梧一派穩若泰山的模樣,他不由說道:“你要耍何把戲?”
“沒有什麼把戲,不過是想要挖通這河道罷了。”
“休想!”縣丞大人大叫一聲,快步上前站在河道的前端,雙手張開,阻止他們不可再向前挖,“河道是聖上明令禁止不得挖開的,今日你們想要挖通河道,就要在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他話音落下,最前端的一個大漢一鏟過去,下面土質鬆軟,縣丞大人兜頭便栽了下去, 在土裡滾了一圈,瞬間變得灰頭土臉。原本氣勢如虹的模樣,一下子變得滑稽可笑,更有甚者已經不客氣的笑了出來。
縣丞大人不甘心的一骨碌爬起來,三下並作兩下爬上來,再次站在上面,阻止他們挖下去。
“啪啪啪”不遠處響起一陣掌聲,衆人轉頭望去卻見是葉青梧,她一邊鼓掌一邊走過來,站到離着縣丞大人不是很遠的地方,沒有阻止大漢們挖下去,輕聲朝着縣丞大人說道:“大人,你覺得我們不會踏着你的屍體挖下去嗎?其實,你的命,還真沒有那麼重要。”
“你……”縣丞大人氣的跳腳,葉青梧雙手一轉,看向那些壯漢們,“想要吃水澆田,挖通加河是必行之策,只有挖通河道,我們每年纔會有更多的糧食,各位鄉親父老,挖還是不挖,請務必想清楚。”
他們想來這裡挖通河道,可是,並不想沾染人命,可他們也並不想仍然日日爲吃水澆田煩惱,兩廂比較,別人的性命哪有自己和妻兒的性命更重要,於是,再次落鏟時更加毫不猶豫。縣丞大人猝不及防,再次跌落河道里,這次沒有人再避讓,一人毫不客氣的猜到了他的身上,縣丞大人立即嚎叫起來。
縣丞大人是文官,當官多年,身子肥碩,肚子被這樣一踩,疼痛難耐,哪裡還有半分往日的神采,大叫着朝上爬了上來。
葉青梧冷冷一笑,就見縣丞大人抹了把臉,氣急敗壞的叫道:“你究竟想做什麼?”
“不是早已說了,挖通河道而已。”
縣丞大人連連拱手,再顧不得自己的臉面,“這位姑娘,河道挖通不得,朝廷有令,加河截斷,不得私自挖通,您今日挖通了這河道,明日我就得死。”
“與我何干?”葉青梧風輕雲淡的說道。
“姑娘,還請放我一條生路啊。”
葉青梧笑了,“那我涼州城的百姓被人欺壓了多年,有誰肯放他們一條生路?大人,並非是我不想放過你,是你們從來沒給過我們活路。”
“我,我……”縣丞大人未曾想到葉青梧決心如此堅定,一時急的團團亂轉。
葉青梧好整以暇,手中的摺扇拍啊拍,如一道警鐘不斷在人的心頭敲響,“大人,若今日你讓我挖通這河道,他日朝廷追究起來,你就說不知便可,若我未曾猜錯,你縣丞的衙門據此甚是遙遠,你不知道也數理所應當,朝廷當不會有人怪罪,屆時有人問起,若實在不行你可將責任推於我身。如此,可好?”
縣丞大人來回轉了幾圈,看着這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搖了搖頭,“不行,萬萬不可,萬萬不可,朝廷有令,不得違抗,姑娘,並非我不幫你,是我無法做主啊,還望姑娘看在我官小人微,放我一馬。”
“當真不行?”
“當真不行!”
“啪!”葉青梧指尖一彈,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住了轉頭看過來。葉青梧看着那位縣丞大人,脣角淺笑盈盈,百媚頓生,然而,薄脣輕啓,語調冰涼。
“縣丞大人,好吧,念在你官小人微,今日我便放你一馬。記得,今日是你求着我不挖這河道的。”
縣丞大人一愣,心中有些不甘願,卻還是點了點頭,“是!”
“這便好,”葉青梧朝着韓振宇等人揮了揮手,“各位今日干活辛苦了,如此我們便早早收工吧。”r:hn
其他人面面相覷,不知這葉青梧爲何半途放棄,都蹙緊了眉頭,意欲勸說,卻見葉青梧已然轉頭,又不得不停下。葉青梧看着面前的縣丞大人,她上前兩步,低聲說道:“若哪日大人過不下去了,可帶人過來將這河道挖開,可能尚有一線良機,若非如此,濱州的百姓死活都與我無關。”
韓振宇等人微怔,葉青梧這幾句話聲音雖低,可他們兩人站在上風,他們身處下風,縱然葉青梧刻意壓低嗓音,卻還是聽得清楚,一時莫名其妙。
葉青梧也不多做糾纏,玉手一揮,帶人離開。
那衙役上前看了看灰頭土臉的縣丞大人,不由問道:“大人,剛纔那姑娘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怎麼知道?”縣丞大人惱怒至極,一路高歌而來,卻落得個灰頭土臉的模樣。
他抖了抖袍子,袖子一擺爬上馬車,衙役也立即跳上馬車,一抖繮繩如來時一樣遠去了。
縱然韓振宇等人不理解葉青梧的做法,卻也沒有多加阻止,葉青梧交代了一聲,便駕馬遠去,方懷隨後跟着。
三日之後,書房之中。
洛熠宸目光依次從八個少主身上劃過,問道:“你們回來了,城主呢?”
韓振宇一愣,“城主先我們一步回來的,她與方侍衛騎馬歸來,我們帶着百姓乘坐馬車,怎麼,城主與方侍衛還沒回來嗎?”
洛熠宸緊緊盯着韓振宇的眼眸,再次從他們幾人身上劃過,壓低了嗓音再次問道:“當真不知?”
“姑娘她真的並未歸來?”丁飛問道,話音未落便被洛熠宸狠狠瞪了一眼。
洛熠宸轉身便走,葉青梧沒回來,方懷也未曾回來,難道……
正在思索之間,就聽前院傳來嘈雜之聲,他快步出去,便聽到一陣議論之聲。
“城主的馬怎麼自己回來了?”
“城主呢?”
“不知道,未曾看到城主,我今日剛剛出門,便見到這馬自己從外面跑進來。”
“這是什麼?”
洛熠宸快步奔出去,便見白馬的鬃毛之上,染了一片紅色,有人上前摸了摸,又放到鼻子下面聞了聞,面色大變,身子一激靈,摔在了地上。
他顧不得疼,立即跳了起來,“是血,是血!”
“我去稟報城主夫婿!”
有人往裡跑去,未曾先剛一轉頭便與洛熠宸撞了個滿懷。
洛熠宸上前幾步,便又聽先前那人說道:“繮繩,繮繩是斷的。”
他擡頭望去,果然就見繮繩已然斷了,切口處十分整齊,應當是被利刃斬斷的。又別的地方摸了摸,卻見這馬上除了這截已然斷開的繮繩,馬鞍等物已然全部不見了。
被圍在中央看了片刻,馬兒一下子趴了下來,江鷓鴣從人羣外擠進來,觀察了一會兒,忽的說道:“這馬應當是餓了,快,弄些吃的去!”
府裡的人知道他是城主和城主夫婿信任的大夫,聽他這樣一說,立刻前去準備。
不消片刻,有人將準備好的糧草放到馬兒面前,它打了個虛弱的響鼻,口一張噴出一張黑色的絹布,衆人大驚,立即撿了小心的展開。
絹布已然被濡溼,四邊都有些脫絲,應當是從人的衣角上撕下來的,被長時間含在馬兒空中,字跡被暈染了一些,看的不甚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