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卿握着的杯子的手頓了頓,看了眼這個自以爲風流的男人,微微眯起眼睛。
如果她沒有聽錯,剛剛他在調戲自己吧?他的審美有問題麼?她和含煙打扮成這樣,居然還能被調戲?
“小娘子,你怎的這樣盯着我看?”男人繼續抖扇子,傻笑着上前,顯然喝醉了。
裴容卿收回目光,輕笑道:“小二,這位客人醉了,你還不把他扶進房間?要是驚到了別的客人,你這酒樓還要不要做生意了?”
楚飛闌咬了咬牙,但還是盡職的扮好自己的角色,把汗巾把胳膊上一搭,上前一步拎起那個男子的後領:“客官,您還是回您的房間吧!”說罷乾脆利落的將男人把雅間裡一丟!
男人登時大怒,一把抓住楚飛闌的手腕,楚飛闌驚奇的挑了挑眉,沒想到這位竟然是個練家子!眼看着兩人就要打起來,裴容卿目光往樓下大堂一掃,見沒人注意到這邊,乾脆站起來隨兩人走進房間,關上門後挑眉道:“小二,鬆手。”
楚飛闌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哼了一聲鬆開手,那年輕男子早把楚飛闌的冒犯丟在了腦後,衝着裴容卿直笑:“小娘子,你要陪我喝一杯嗎?”
“好啊。”裴容卿端起一杯酒走到他面前,遞給他,男人爽快的接過,一飲而盡,咂了咂嘴,忽然眼睛一翻,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楚飛闌看的目瞪口呆,指着她說:“沒想到你這個女人也用毒!”
“不過是一點蒙汗藥罷了。”裴容卿漫不經心的回答他,打量着地上的男人,目光在他腰上的纓絡上停頓了一下,忽然笑道,“楚大俠,這位應該是你認得的人吧?”
楚飛闌沒好氣道:“我爲什麼要認得他?”
“他玉佩上打的絡子和你家主子是一樣的,這個花樣很獨特,我見過幾次,斷不會認錯。是不是齊國宗室特有的花樣?”裴容卿指着男人的腰間對他說。
楚飛闌咦了一聲,仔細打量了幾眼,點頭道:“的確眼熟。不過老子對他沒什麼印象,”想了想他怒道,“老子又不是齊國人!除了齊珩那個黑了心肝的,老子可沒和其他齊國宗室打過交道!”
大元和齊國自從互市以來,彼此之間的聯繫大爲增加,經常有齊國人來大元,這個男人估計是某個閒散宗室,無聊之下來大元遊玩的。
“你確定你沒見過他?如果真的寂寂無聞,那麼就不是實權派。”裴容卿沉吟道,“真正掌握實權的人不會這麼不小心,輕易就讓人給藥倒了。”
“嘖,你不是打算走了嗎?管他是不是另有目的,就算是衝着大元來的,也跟你沒關係。”楚飛闌懶洋洋道。
裴容卿挑眉,似乎的確是這樣,可是一碰到這種情況還是會下意識的分析一番利弊,唉,這可真不是個好習慣。
“把他挪到牀上去吧。”裴容卿吩咐完,轉身離開房間。
楚飛闌哼了一聲,走過去一把擡起地上之人的胳膊,忽然覺得不對勁,啊老子爲什麼要聽她的吩咐啊?難道是被齊珩那個沒良心的使喚習慣了嗎?都成條件反射了?該死的!
“娘娘,您沒事吧?”含煙見她出來,這才鬆了一口氣。
“沒事。”裴容卿重新落座,想到房間裡的那個男人,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雖然出行簡易,但畢竟是個宗室,怎麼可能身邊連個侍從都沒有?簡單的過分了似乎也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的確像楚飛闌所說,以後這些事都與她無關了,管那麼多做什麼。所以待楚飛闌出來後,她便徑直道:“你首先要答應我,不把這件事透露給任何人。”
楚飛闌哼了一聲:“現在是你求我幫忙,還敢跟我提條件?”
“那便算了,含煙,我們回去吧。”裴容卿說着就要站起來,楚飛闌氣的五官扭曲,咬牙道:“老子答應你了行了吧?”
雖然他很意外這個女人會找他幫忙,但是這種被她信任的感覺還是挺好的,而且往後除了他沒有人知道這個女人的行蹤,足夠他得意很久了,所以雖然嘴上表現的不情不願,心裡還是不願失去跟她接觸的機會。
裴容卿滿意一笑:“楚大俠,我知道你行走江湖多年,人脈廣,對五國的情況甚熟,我問你,如果讓你選一個可以不被任何人找到又可以生活安逸的地方,你會選擇哪裡?”
“自然是虞國。”他毫不遲疑,“虞國富庶,但臣民普遍沒有進取心,所以國力不強,遠遠比不上大元和齊國,不過,一旦發生戰亂,流民都會選擇虞國,所以虞國是最魚龍混雜的地方。”
聽起來這個地方挺有趣:“可是如果魚龍混雜,治安豈不是很亂?”
“治安?”他疑惑道。
“打架鬥毆之類的犯罪豈不是很多?”裴容卿從善如流的換了個說法。
“還行吧,小打小鬧而已,根本不值得憂心。”
“對你來說當然是小打小鬧。”裴容卿睨了他一眼,“沒有更合適的地方了?”
他想了想,忽然一笑:“齊國倒是不錯,地方夠大,不用擔心被找着,齊珩最喜歡乾的事情就是收買人心了,很重視百姓生活的安定,所以不會有人給你爲難。”
那倒是,齊珩顯然打算做個明君,明君最重視的就是名聲,真的遇到了什麼事,只要鬧大一些,不怕他不出面處理,想到這裡,她點了點頭:“那便去齊國吧,齊國都城。”
“爲什麼?因爲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挑眉。
裴容卿看了他一眼:“當然是因爲都城方便賺錢,我又不是畏罪潛逃,還怕人來抓我不成?”
“一國皇后都消失了,你以爲大元絲毫不在意嗎?”
“誰說我要消失?當然要先暴斃。”裴容卿輕描淡寫道,“你幫我在齊國都城尋一處獨立的院子,看好後再來回我吧。嗯,只要找到合適的住處,你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任務?什麼時候成我的任務了?明明是你找老子幫忙的好不好?”他抓狂。
裴容卿“哦”了一聲:“那拜託你了,找到合適的住處再把含煙送過去,你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他哼了一聲,勉強點了點頭:“放心,老子既然答應你了就一定會做到。”
裴容卿粲然一笑:“自然,我就是相信這一點纔會找你幫忙的。”
雖然眼前的女子不復之前的花容月貌,但璀璨的眼睛依然讓他微微失神,楚飛闌摸着下巴想,等她出來後,某些事情就順理成章多了吧!想到這裡,他不由的得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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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被斬首示衆的日子就定在三日後,裴容卿在摺子上批了一個準字,就此,元司灝的死便再無轉寰之地。
邵梓孺糾結着臉道:“娘娘,真的要讓臣去監斬嗎?那麼血腥,臣晚上會睡不着覺的。”
如果不是看到那天他和元司灝纏鬥時一身是血一副從地獄裡從出來的模樣,裴容卿大概真的會信了他這番話,她冷笑道:“怎麼,你還想讓本宮去監斬不成?”
“娘娘陪臣一起吧,有娘娘在,臣就如有仙法護體,什麼妖魔鬼怪都不怕了……哎喲!”他捂着額頭,氣哼哼道,“娘娘好狠的心。”
“再廢話,本宮把你也丟進詔獄去陪着元司灝!”裴容卿收回綢扇,漫不經心道,“安王妃這幾日如何?”
“對着安王的那間一直哭,一天也吃不了多少東西。”邵梓孺憐憫道,“臣看着也不忍,但安王根本不爲所動。”
“安王還算安分吧?”
“安分的很,就跟在自己家一樣,完全沒有在坐牢的自覺。”邵梓孺搖頭笑道。
裴夫人多次派人來送信,讓她對裴夢語多加照顧,可是就算把牢房佈置的跟王府一樣,這女人還是會吃不下睡不着,偏偏她心心念唸的男人根本對她所做的一切視而不見。
該說她執着,還是執迷不悟呢?
“娘娘。”邵梓孺忽然一臉爲難道,“安王昨日讓人給臣傳說,說想要見您一面。”
嗯?
“他要見本宮做什麼?”裴容卿蹙眉。
“娘娘不必理會便是。其實他已經提了很多次了,只是臣一直沒當回事。”
“那你爲什麼現在跟本宮提了?”裴容卿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這個……臣有點良心不安了。”他老老實實的說。
裴容卿失笑:“將死之人,管他做什麼,本宮從前和他也沒有多少交集,他能說什麼?”
“對!娘娘的確不該去,這個關頭,說不定安王正在使什麼壞心眼呢!”他點頭。
“因此本宮纔要去一趟,不是有句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麼?”裴容卿理了理衣袖,“就當午後消食了,你陪本宮去一趟吧。”
“呃?娘娘你現在就去?”邵梓孺氣的咬牙,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可裴容卿心意已決,他只好氣哼哼的跟上。
詔獄不同於一般的監獄,一向是關押重犯的地方,就在皇宮的附近,沒多久便到了。
守牢的人見着邵梓孺,立刻上前,諂笑道:“邵大人您來了,小的上午纔將裡頭打掃乾淨,保證什麼味都沒有!”
“你倒是乖覺。”邵梓孺一笑,“虧得你機靈,否則如果皇后娘娘不滿意,只怕你這個腦袋就別想要了!”
那人大驚失色,偷偷看了邵梓孺身後的轎子,撲通跪下來:“小人蔘加皇后娘娘!”
“起來吧。”裴容卿走了出來,看了眼詔獄的大門,看着的確挺乾淨的,遂點了點頭,“帶路。”
“邵大人,你什麼也學會了‘只怕你這個腦袋就別想要了’這種話?實在不像是你的臺詞。”走下臺階,裴容卿挑眉看了他一眼。
他一臉嚴肅道:“其實今日的確是臣第一次說這樣的話,也就是在娘娘身邊臣纔有說這樣的話的機會。”說着他意猶未盡道,“其實臣想說這句話很久了。”
裴容卿默然。
誰知他想了想又說:“類似的話還有,‘大膽刁民!’,‘仔細你的皮!’,‘給本官跪下!’等等,有機會臣一定要一一嘗試!”
裴容卿無言的看了他一眼,他謙虛一笑:“娘娘,雖然臣挺想耍耍官威,但臣依然是個好官。”
“……邵大人,你可以安靜了。”裴容卿擠出這句話。她接觸的男人當初,楚飛闌乍一看很聰明,其實就是個二貨,而邵梓孺看起來溫潤如玉,卻有着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
果然人不能貌相。
這樣想着,人已經走到了關押元司灝的大牢。而他的對面就是裴夢語,此時她正躺在牀上,裴容卿眉心一蹙:“安王妃怎麼了?”
老頭賠笑道:“娘娘放心,安王妃只是睡着了,上午她哭了很久,好在午膳的時候安王囑咐她多吃點,她喜極而泣,吃了東西便睡了。”
看來元司灝對她的影響還是很大,裴容卿輕扯了下嘴角,將目光對準安靜坐在牢中的元司灝。
“皇嫂,您終於來了。”
“聽說你有話要與本宮說。”裴容卿走了進去,打量了一下里面的環境,嘆道,“作爲死刑犯,你這裡的待遇算得上是天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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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本王知道是皇嫂體貼。”
“本宮不過是揣測太后心思,反正你也是將死之人,何必在這些事上給你爲難。”裴容卿一笑,“你臨死前本宮對你越好,太后對你的愧疚感就越少,本宮身爲太后的媳婦和侄女,自然要體諒太后的心情。”
提起太后,他的眉心動了動:“皇嫂,我不久前才知,其實太后一開始打算把你許配給本王,可是因爲夢語不願進宮,所以皇嫂才替她做了這個皇后。”
裴容卿勾起脣角:“怎麼,安王覺得很遺憾麼?”
“的確很遺憾,可惜本王當初看走了眼。”他微微一嘆。
“遺憾於當初勾引的人不是本宮?”裴容卿一哂,“可如果是本宮,怎麼可能被你隨便蠱惑了去,所以,結果還是跟現在一樣,你不會以爲,如果你當初娶了本宮今日便能成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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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皇嫂你早有防範,本王怎麼可能會敗的這麼快。”他深深的看了裴容卿一眼,“本王還以爲自己僞裝的很成功,沒想到還是被皇嫂懷疑了。”
裴容卿微微一笑:“是你自己做的孽出賣了你。”她將東方舞的事說了出來,見他一臉震驚,她不由的嘆道,“你看,你毀了多少女子,本宮的姐姐直到現在還對你死心塌地,你真是個徹徹底底的混蛋。”
他冷笑道:“本王和皇兄比起來差的遠了!”
裴容卿挑眉:“你皇兄至少對一個女子死心塌地從一而終,雖然辜負了其他女子,但他至少沒主動招惹過誰,就連本宮也是太后硬塞給他的,這麼說起來,他比你還是厚道一些。”
“皇嫂也被他蠱惑了?”他的臉孔有些扭曲,“所以,即使他對你不聞不問,你也死心塌地的爲他,爲他保住這個位子?”
“唉,你別這樣。”裴容卿無奈嘆道,“本宮當然是爲了自己,如果你成功了,你肯定會首先把本宮除掉。”
“不。”他忽然笑了,聲音溫柔,“本王怎麼捨得?如果本王成功了,自然要把你收作禁*臠。”
裴容卿不由的蹙眉:“你果真是個混蛋。”
他哈哈大笑:“本王曾經試圖拉攏過皇嫂,只可惜皇嫂身心之堅定無人能及。”
裴容卿想了想,的確是有那麼一回事,他曾經對自己說過爲自己不值,原本她還是以爲是元懷瑾讓他來試探自己的,原來他是想對自己示好,好把她拉到他的陣營。
“身心堅定倒算不上,只是還算清醒,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罷了。”裴容卿看了他一眼,嘆道,“看來安王直到現在都不曾清醒。你不會到現在還以爲你的失敗是因爲本宮吧?你的皇兄可是把一切都看的很清楚。”
“他果然是裝的!”元司灝恨道。
“看來你還是不明白。”裴容卿搖頭輕嘆,“罷了,本宮回去吧,跟你也沒什麼好說的。”
她說着便要轉身離開,元司灝忽然發狠般用力抱住她,將她推靠在牆上!
“如果當初你嫁的是本王,也許本王今日便成了!”他一臉的不甘,模樣看起來極爲可怖!
原本等在外面的邵梓孺見狀不對,立刻走進去狠狠的推開元司灝,將裴容卿護在身後,臉色難看的很。
元司灝不以爲意,依然盯着裴容卿:“你原本就該屬於我的!”
邵梓孺蹙眉,面露厭惡之色,回頭道:“娘娘,還是離開這裡吧。”
裴容卿正要點頭,忽然一道幽幽的女聲傳來:“她該屬於你,那麼我呢?”
是裴夢語!
剛纔的那一番爭執吵醒了她,她正好聽到了元司灝的最後一句話,原本就蒼白瘦削的臉更加難看了,整個人彷彿一抹遊魂,“灝,我那麼喜歡你,爲了你甚至連命都可以不要,那你把我當什麼了?”
裴容卿撫額輕嘆,看來她今日來真的是個錯誤,只是看到裴夢語這副模樣,她到底忍不住開口:“二姐,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他根本不曾把你放在心上。”
“你閉嘴!”裴夢語惡狠狠的看着她,“你這個賤人!如果不是你,灝爲什麼會不喜歡我?”
裴容卿再一次懺悔,她怎麼會認爲能元司灝這裡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呢?跟他廢話了一堆毫無收穫不說,還惹了一身腥,實在是憋屈。
“邵大人,我們走吧,留安王夫婦好好敘話。”裴容卿走出了牢門,邵梓孺笑着道了聲是,跟着走了出去,牢頭立刻將門鎖住。
“皇嫂,”低沉喑啞的聲音含着無限陰冷,“但願有一天你不會後悔幫着皇兄。”
裴容卿回頭一笑:“本宮只是爲了自己。”
“裴容卿!你心虛了是嗎?”裴夢語狠狠攥着豎欄,眼裡含着無限的怨毒,“都是你!你這個賤人!爲什麼死的不是你!”
“安王妃想陪着安王一起麼?”裴容卿微微一笑,“本宮可以成全你,讓你們一家三口團聚。”
本來不想理會這個女人,可是她愚蠢的可以不說,自以爲是自私自利實在是令人髮指,果然是裴家人。反正她計劃着離開,處死裴夢語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如果你有本事那就來啊!”裴夢語呵呵的冷笑,“反正最後陪着灝的人是我!你什麼也得不到!”
“閉嘴!”元司灝忍無可忍,對着裴夢語怒喝。
“你罵我,你爲了這個女人罵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她彷彿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臉怔怔,接着冷笑,“元司灝,你真不是人。”
總算認識到了啊。裴容卿勾起了脣角,提步便走,將兩人的爭執和謾罵留在了身後。
“娘娘,真的要處死安王妃?”邵梓孺問道。
“看着辦吧,如果她真的悔悟了,就留她一條命。”她揮了揮手,不願再談這兩人,“回去吧。”
三日後便是元司灝被斬首示衆的日子,同一天時間,沈隨的家眷也被送上了斷頭臺。雖然其他人罪不及家屬,但沈隨是主犯,女眷可以免去一死,他的子孫肯定不能留活口。
上午卯時的時候邵梓孺就已經去了午門準備,裴容卿晨起後,得到的第一個消息卻是賢妃跪在挽月齋前,誓死要見陛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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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四千字大概十點更新,大家久等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