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上橋,怎麼瞧着,倒有種入了高維的感覺?”
一路上,胡麻心裡都在默默想着。
自己只是上橋看了一眼,但感受實在新奇,也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倒是在心裡回味了良久。
自己那一眼看見的事物,甚至已經無法用具體的言語來形容,能看見前因,看向自己在這個世界的份量,也能看到自己能夠對這個世界造成什麼樣的影響,清晰,但又微妙。
倒像是一個渾渾噩噩活在世間的人,有朝一日,忽然開了竅,這世界變得清晰了起來,人情往來,爭執糾結,無一不懂。
轉生者,可以借用超維理念來輕鬆的理解這種狀態,這世界的人卻不懂什麼是高維,但也有能人,所以創造出了“上橋”這個概念,來讓人理解?
其實,都是一些很了不起的人啊。
這些人都選擇的路,真有那麼不堪?
在老算盤的轉述裡,似乎上橋之路,是一條死路,但胡麻卻不太相信大羅法教的描述。
畢竟,老君眉,龍井先生等人,都有如此大的本事,不也選擇了上橋之法?
而在他沉浸於這些事物的思索中時,乘坐的馬車,已經吹吹打打的上前,與那迎親的隊伍遇着了一起,一紅一白,瞬間交織,有種詭異的美感。
原本娶親者,遇着了送喪者,都會讓路,但這次遇着的居然不同,雙方碰上,迷迷濛濛,便將他們這一行人,迎進了村子裡面。
只見四下裡屋舍座落,張燈結綵,桌邊老嫗啃着雞骨頭,壯實漢子吊起了豬來殺。
小孩子嘻嘻鬧鬧,跑來跑去,踢着圓滾滾,毛絨絨的布袋球。
只是偶爾一展眼間,會覺得眼前一花,彷彿看到那顆球上,生出了人的五官。
“入鬼域了?”
胡麻只是目光透過簾子瞥了一眼,便看出了問題所在,心裡倒也不怎麼介意。
這一路上的事,都是妙善仙姑在打點,無論是她的本事,還是那位一直跟着自己,但又不知道想幹什麼的週四小姐,都可以輕鬆的解決這路上遇見的鬼魅魍魎,倒不需自己操心。
“客人下車來吃席面啦……”
“趕上了喜事便要沾點喜氣,說句吉祥話兒,就請酒請肉哩……”
聽着外面聲音吵嚷,那聲音混亂尖銳,像是要鑽進腦袋裡來一般,胡麻不勝其煩,便也從馬車上下來。
只見身邊的夥計與車把式們,都已迷迷糊糊,臉上下意識堆起了笑臉,向着這裡辦喜事的人家說着恭維話兒,但妙善仙姑與週四小姐,卻都已經皺起了眉頭看着。
妙善仙姑身邊,小豆官託着下巴,看着這裡的熱鬧,陷入了沉思之中。
再看自己身邊的小紅棠,也已經瞪大了眼睛……
……看着人家小孩踢的球,似乎也很眼饞,想上去跟了一起玩似的。
胡麻不以爲意,坐了下來,看出了妙善仙姑與週四小姐都在想着解決問題的方法。
行走於荒野之中,容易招祟,而能夠幻化出這般喜慶景象的地方,便是鬼域,說明這裡的邪祟不是一般的厲害。
而在這種可以假亂真的鬼域裡,必然會有一隻鬼王,只要殺了它,這鬼域也就解決了,但若是提前聲張,只殺幾隻小鬼,鬼王跑了,那便會遺禍無窮。
畢竟自己一行人還要趕路,真被它跑了,又哪有功夫四下裡捉它去?
如今看這周家四小姐與妙善仙姑的眼神,就知道她們如今只想將那鬼王揪出來。
沉吟間,一行人被簇擁至了酒席前,旁邊人便已端上了一碟碟的菜餚,看着五花八門,肉肥果鮮,但一行人卻都只是冷笑着,知道這鬼域裡,菜餚多是蛇蟲蛆蠅所化,誰也不吃。
“吃哩,吃哩,不吃俺就端走了……”
旁邊勸席的則是拿着筷子,運筷如風,大口吃着,還一個勁兒的勸。
但旁邊的管家見他們不吃,便又命人上酒,端上來了一碗一碗,擺在了他們身前。
黑糊糊的,聞着有股子酸甜氣味,另外又直挺挺來了一排人,端了一盆站在衆人身後。
搭眼一看,這盆裡倒像清水。
妙善仙姑與週四小姐下意識向胡麻看來,見他不怎麼理會,便各憑了本事,有了爭勝之心。
妙善仙姑只是手裡的拂塵,輕輕一擺,傲慢的笑着:“有些人眼裡,都把咱們當成了妖人哩,但咱們這些妖人,纔是走南闖北,不知爲百姓解決了多少麻煩呢!”
“那些貴人老爺家裡出來的,別看一身本事,遇着事了,腦袋都摸不着!”
邊說着,邊看了旁邊的小豆官一眼,豆官急忙踮起腳,在她耳邊快速的說了句什麼。
妙善仙姑便更淡定了,從袖子裡摸了半天,卻是摸出了一枚銅錢,正是一錢教煉製的,妙善仙姑捏着這枚銅錢,便向身邊的管家遞了過去,道:“遇着了喜事,便該給喜錢。”
管家一陣迷茫,喜色上臉,忙忙的伸手接了。
妙善仙姑便又看着他,道:“你給咱上的這是什麼?”
胡麻在旁邊看着,便明白這妙善仙姑還是很聰明的,她按了這鬼域裡的規矩來,給了喜錢,這裡的鬼管家便不能不收。
收了自己的錢,再問他什麼話,他就不能不說實話了。
錢乃通神之物,壓這小鬼不成問題。
只見那管家笑眯眯的,洋洋得意,道:“咱們東家,身子不大好,需要活人的心肝進補,咱當然就得伺候好了。”
“這盆裡的清麻油,蔥花,花椒,大料,你們喝了下去,肚子裡便有滋味,我再把這盆冷水澆在你們頭上,趁了身子身子一抖,挖出心來,便又有滋味,又脆生。”
妙善仙姑見問了出來,便瞟了週四小姐一眼,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週四小姐大怒,猛得一拍桌子,喝道:“我勸他將就些吧,吃個人還這麼精細?”
她這一動怒,氣勢沉重,旁邊的衆鬼頓時大怒,烏央央便要擠過來捏她的嘴,灌醬料。
但週四小姐何等本事,起來一巴掌便將旁邊的鬼管家腦袋不知抽飛到哪裡去了,連着他的手掌與那枚銅錢一併奪了過來,往妙善仙姑身前一放,喝道:“給你!”
下一刻,便一步跨出,僅是身上蕩起的勁風,便將這烏央央的小鬼吹得四下裡亂轉。
身形如鬼影,卻是直接欺身到了一排桌椅後面,那座石頭屋子前,眼見得屋門緊閉,她也不看,一手伸出,直接在石頭牆上挖了一個洞,然後劈手扯出了一隻鬼影子來。
赫然見是一個穿着黑色的壽衣,頭上戴了一隻圓帽的鬼,看着虛弱至極,有着煞白的臉與黑眼圈。
卻是她剛剛觀察着,已經找到了鬼王,不是那轎子裡的新娘子,而是這迎親的癆病鬼。
“身子不大好你還娶媳婦?”
週四小姐逮着這鬼王,上來就抽了一巴掌,嚇得四下裡羣鬼亂飛。
妙善仙姑在旁邊看着,一臉的不高興,但也知道論起這動手的本事,自己不如她。
眼見得鬼王被揪住,這方鬼域就要被週四小姐拆了,卻也就在這時,不知何處有一股子冷風幽幽吹了過來,胡麻忽地察覺,擡頭看去,便見那癆病鬼,驟然之間,變了臉色。
大嘴一張,忽地向着週四小姐臉上,噴出了一股子黑糊糊的陰氣,腥臭至極。
惡鬼陰氣能害人,更何況是鬼王?
但週四小姐自有本事在身,不怕這一口氣,只是畢竟是女兒家,卻總是有些嫌棄,一時花容失色。
胡麻便擡手一抓,將那鬼王抓在了手裡,五指用力,噗的一聲,便給捏成了碴子。
低頭看手,只覺剛剛抓着這鬼王時,入手居然沉甸甸的,極不合理。
與此同時,也能感覺到隨了這鬼王一死,小鬼亂竄,周圍燈火熄滅,黑洞洞的,便如同形成了一方漩渦也似。
自己身上的活人氣息,居然正在被這一方鬼域,快速的吸取。
“離開這裡!”
胡麻意識到了問題,便皺眉道:“有人正在發字位燒香,想害我們!”
憑這道行消減的速度,他便能察覺到,這根本不是一隻小小的娶親鬼能做到的。
自己這一行人,怕是都落在了害首門的法中。
有人算出了自己所在的方位,便去相對應的位置燒香,他如今應該是在害首十門裡的“發”字位,那麼自己這一行人,自然也就落在了“虧”字位。
身居此位,哪怕身邊看着沒有敵人,身上的道行也會快速的削減,每在這裡多留一會,便相當於與女鬼春宵一度,花開十二枝也似,再壯的漢子,也要變成了人幹。
自己與週四小姐,妙善仙姑還好說,那些夥計與車把式,卻是在這一眨眼間,就已經眼睛迷濛,腿腳發軟了。
“走!”
胡麻起身,一手將車連着棺木,都託了起來,然後左手把小紅棠牽住,省得黑燈瞎火跑沒了。
再轉頭看去,週四小姐已經跟上了自己,只是心裡急着,不知道該乾點什麼。
妙善仙姑則是輕鬆淡定,手裡拂塵一擺,捏個法訣:“速速救人!”
於是一陣陰風吹過,胡麻看到小使鬼豆官兩條腿倒騰了起來,飛來飛去,將旁邊被迷了的夥計與車把式,全都塞進一輛大車裡,又跑回去把牲口們都牽上,塞進了老算盤手裡。
然後才拖上了車把,跟在妙善仙姑身後趕緊的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