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第二道災?”
突其來的變化,使得剛剛纔分散兩邊,提防有人從方位上下功夫來對付胡麻的妙善仙姑與週四小姐都吃了一驚,週四小姐面對這種事情束手無策,妙善仙姑則拂塵一擺,掐指推算。
但着急之中,一算就亂,一亂就急,越急越亂,竟是算不明白。
只是腦門出汗:“什麼東西,竟是這麼厲害?”
而旁邊的豆官則是一眼看了出來,狠狠一拍大腿:“壞事嘍,師爺這怕是中了人算計了。”
而這驚疑之間,那條蛇,或稱無足君,也已飛快到了游到了胡麻身前不遠處。
它自打出了洞子,便迷迷糊糊,四處溜噠,不知道自己怎麼來的,也不知道自己幹啥來的,更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別的災物臨世,都是心裡有賬的,只有它最迷糊,如今這轉悠了不知多久,才終於尋着了人,一時間歡天喜地,尾巴尖都顫了起來,越靠近胡麻遊的越快。
而隨着它的靠近,四下裡惡風驟起,黑雲壓山,比起剛纔,這影影災氣重了何止十倍?
“是那第十二路災!”
胡麻在這條蛇靠近的一刻,便已忽然之間,明白了過來。
他可太清楚了,曾經在老陰山,便有十一路災壓境,那時山裡迷迷濛濛,便是這種感覺。
只是那時,有山君帶了衆塘神擋着,十一路災都沒能進山,也沒有近距離接觸,而如今卻是幾乎面對面了,這災物帶來的那種天相異變,詭異壓力,卻是比老陰山時還要更大。
“這行子居然沒有回洞子裡去?”
心下吃驚也是有的。
這第十二路災,也是借了孟家人的名份請下來的,按理說孟家倒臺,它也會分着一點。
吃飽了,自然也就回洞子裡去了,怎麼還在這溜噠?
甚至偏巧不巧,就在這裡,與自己撞上了?
一時心間生疑,卻也來不及細思,只覺隨着那怪蛇離得自己越近,便越是有種頭腦昏沉的感覺,彷彿自身所在,天都已經塌了。
而面對着那東西,更是讓他極爲棘手,這災物可不是妖物,打不得,殺不得,只能擋,或是躲,可如今自己,身無長物,更是猝不及防,沒任何辦法。
遠遠看着那條蛇游到了自己身前三丈之外,歪了腦袋打量着,已頭皮發麻。
這玩意兒厲害,十一路災,便能讓孟家絕戶,自己單個兒面對一路,又能好到哪裡去?
毫不猶豫,胡麻便想到了手裡的黑色袋子。
“那造福孫家的瘋女婿當時就猜到了……”
到了這會子,他如何還能不明白,現在想來那瘋女婿,竟真是個夠意思的。
他給了自己的這個贖命袋兒,是真的足以贖他一條命,他早就看出了那十二路災,只有十一路回了洞子,還留了一路,早晚會被自己撞上,所以留了這個袋兒,就是爲了收災。
只是大概畢竟瘋了,說話沒頭緒,也就沒有交待的太清楚。
可也是因爲明白了這個,胡麻腦海裡,便一下子閃過了那郎中的冷笑與話語來……
此時自己居然一下子面臨瞭如此艱難的問題。
想要收了這第十二路災,其實非常簡單,將這收災袋兒拿來對付它就行。
但如果自己想用收災袋兒對付那條蛇,便要將這袋子裡的無牙羣放了出來,剛剛被自己救了的一村百姓,也會立刻便死。
他們確實因爲胡家人受了這無妄之災,更何況已經救活了,再死,那便妥妥是胡家人的債,但若是護着這村裡的百姓,自己便要被這十二路災纏上。
難怪那郎中,用如此陰冷而詭異的眼神看着自己,滿面譏哨。
電車難題?
也只有轉生者,才能琢磨出這麼刁鑽詭異的局來!
“還沒看明白嗎?”
也在這時,遠遠的,老算盤已經跑進了山裡,他看着前方黑風陣陣,有厲害災物出現,也不敢靠近,只是從褲襠裡掏出了他的那隻寶貝旗兒,展開了旗面擋着自己的臉。
眼睛都不敢睜開,只是向了胡麻所在的方向,扯着嗓子,大聲叫着:“他們是在治你胡家人的命數呢!”
“原是如此……”
胡麻只模糊聽見了他的話,卻也於此一瞬,心間恍然。
若非自己早先去橋上看了一眼,如今便不一定能夠明白老算盤說的話。
自己在橋上,可以看見自己一身三命之相,彼此糾纏,縫合一物,早先女兒紅過來刺殺自己,是爲了奪自己身上的仙命,也即是老君眉之命,只是她失敗了,留下了一顆釘子。
那顆釘子讓自己動用不了大威天公將軍法相,但又因着自己奪來了第四柱香,反而與自己的命數契合更深了。
本以爲,這第二波行刺,也會朝着自己身上的天公將軍法相而來,孰不料,竟是反了。
他們是在借這災物,逼自己放棄胡家後人的命數?
“明白過來了?”
那老算盤過來提醒胡麻這一句話時,藏身在了暗中的跌打酒並未阻止,如今聲音卻是笑了起來,飄乎不定,鑽進了胡麻耳中:
“大羅法教造出了你這樣的怪物,但我們畢竟與你無仇,也知道你事先並不知情,倒不見得非要你死我活,如今,你也不是沒有一條退路!”
“這滿村性命,乃是胡家人的因果,與如今的你,又有什麼干係?”
“你若真夠聰明,便該知道有些因果背不得,不如借了這機會,棄了那胡家之命,離了大羅法教掌控,那未必不能再回來,仍是做回那位逍遙自在的轉生者”
“我們尚未公開你的身份,你若棄了這胡家身份,也未嘗不可以永遠藏起這個秘密……”
“……”
棄了胡家身份?
他說的話,竟使得胡麻心間恍然,心中生出了一種荒誕之感。
還能這樣操作的?
這村裡百姓遇着此難,乃是因爲奉了胡家人的命,祭祀塘神,自己要擔這個因果,便也因爲自己是胡家人。
所以於此時,棄了這些百姓於不顧,便等於棄了胡家人的身份,這樣一來,反而可以讓自己只保留一個轉生者的身份,去追隨那些轉生者的腳步?
逍遙自在四個字,不可能不讓胡麻動心,但這樣的想法,卻讓他沒有一秒鐘的猶豫。
胡家人的身份,胡家人的因果,在轉生者看來確實不重要的,那只是一個馬甲而已,一個在這個世界上的身份。
但自己卻不同。
他深吸了一口氣,心間電光石火,眉眼反而陰森了起來:“往昔種種,我自己也並不清楚,但這借天下香火的事,是我做出來的。”
“你施展這麼大法力,設下此局,便是爲了看我的笑話?”
“……”
低喝聲中,他也已經壓制不住。
那裝進了黑色袋兒裡的無牙君,倒是老實,但是那條怪蛇,反覆試探,來回打量了半晌,它似乎有着很多的不確定。
畢竟相比起當初孟家請災時的嚴謹,胡麻只是借了孟家四老爺的身份,與香丫頭的助力,胡亂那麼一請而已,只爲讓它成爲壓倒那孟家的最後一根稻草。
所以它不像其他災物,來到這世間,並無明確指向,也沒有人送災。
但再迷糊,如今也確定了胡麻與自己的關係,因此不管不顧,身體都盤了起來。
下一刻,便是災物跳身。
而也在它盤起了身子的一刻,胡麻忽然之間,手裡的黑色袋子,往地上一抖,袋子裡面的無牙君頓時掉了出來,嘰喳亂叫,災氣涌蕩,仍是要向了那村子裡面的百姓撲去。
而在暗中,看着胡麻放出了災鼠,那郎中臉上,同樣也露出了冷笑。
“說到底,不還是要先保了自家性命?”
“……”
可他也沒想到,胡麻放出了袋子裡的災後,他卻沒有離開,反而合身向了這無牙君迎上。
那條蛇也已急了,嗖得一聲,向了胡麻竄了過來,引起了這山裡陰風無盡,都在跟着晃動,胡麻右手拿着空了的袋子,向了這怪蛇身上一罩,收入了袋中。
但也同在這一刻,那從袋子裡被倒了出來的無牙君,本擬衝向那村子裡的百姓,卻被胡麻閃電一般出手,死死抓在了手裡。
能夠感覺這東西身上,有着一種陰冷而邪性的氣息,僅僅是這麼抓住,便忽然之間,順着手掌,飛快的向了自己的手臂、身子,蔓延了過來。
而這無牙君的注意力,也傾刻之間,從那村裡的百姓,轉到了胡麻的身上。
張開尖利嘴牙,有種難以形容的詭異,讓人頭皮發麻。
週四小姐只是踢它一腳,便要連鞋子也燒了,就是怕沾了災氣,如今胡麻卻是直接抓住,涓滴不留,皆歸己身。
一霎之間,天地無聲,萬物寂寂,便連那郎中也沉默了下去。
似乎誰都沒有想到,胡麻在這一刻的做法。
“那倒要讓你們失望了。”
而胡麻右手以收災袋兒困住那條怪蛇,左手卻是死死捏住了那無牙君,聲音堅定而森然:“這村子裡人的債,我背了。”
“便如塘神爲我擋災,我亦會爲他們擋災!”
“命數有輕重,我也想看看,我這條命,是不是真比那些村子裡的人,加起來還重?”
“……”
說話之間,滾滾災氣臨身,前所未有的壓力,幾乎瞬間將胡麻壓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