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下令道:“梅貴妃瘋了,趕緊堵住她的嘴!”
梅貴妃拼命的掙扎,下場並不比之前的成親王妃好到哪兒去,不過是多被宮人擰了幾下,捏住臉,除了讓自己疼痛再無任何用處。她目光怨毒的看向蕭湛,如果眼風能夠化作刀子,只怕已經把蕭湛紮了千瘡百孔!
“送回去,賜鴆酒一杯。”皇帝揮了揮手,根本不再看這個曾經的寵妃一眼,凡是參與迫害皇子的人,都該死!只是……,轉頭看向蕭湛,慎刑司那邊已經查到了蛛絲馬跡,指向永壽宮,老七這是被秦家拖累了。
但自己不能處置親生母親,更不想把事情鬧大。
眼下又是驚動侍衛,又是動用了慎刑司,還馬上就要死掉一個貴妃,要是鬧開了,再被臣子們煽動起來,老七就再也沒有活命的可能。必須得找個藉口來平息事態,繼而開口,“老六,這個宮女看着還算伶俐,既然和你有眼緣,朕就把她賞給你了。”
自己老了,心軟了,不想看着兒子們一個個死在自己前頭。
蕭鐸一句多話都沒有,乾脆道:“是,兒臣領旨。”
甚至在蕭湛告退出門,路過他身邊的時候,仍舊氣色平和無比,似乎只是得了父皇賞賜的一個宮女,別的什麼事都沒有。他在心裡勾起嘴角,皇子那麼多,每個其實都差不太多,只有聽話的皇子,纔是皇帝眼裡最滿意的兒子。
----爲了能讓父皇滿意,只有忍。
大殿裡安靜下來,只剩下皇帝和蕭鐸父子兩個靜靜相對,淡淡的沉香味道從博山爐裡面飄出來,氤氳暗香襲人,更大殿的靜謐更添一份無聲幽靜。
良久,皇帝方纔開口,“老六,老七畢竟是父皇的骨肉。”
蕭鐸忙道:“那是當然,他也是兒臣兄弟。”
“不。”皇帝搖頭,“朕要你答應一件事,待朕百年之後,只要蕭湛沒有主動謀逆之舉,便不許重翻舊賬清算於他。”頓了頓,“不只是老七,還包括你的任何一位兄弟,你的庶母,這些……,你做得到嗎?”
蕭鐸緩緩擡頭,心情簡直是難以言喻,“父皇……”
----皇帝這話,無疑是在宣佈自己的儲君之位。
父皇用未來的帝位爲恩,用他現今九五之尊的權利爲威,恩威並賞,要自己做出一個承諾,善待其他兄弟。
這沒有讓蕭鐸猶豫太久,因爲沒得猶豫。
他撩起袍子跪下,對天起誓,“皇天后土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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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宮女已經讓人看起來了。”蕭鐸淡淡道。
鳳鸞不由一陣靜默。
這件事,居然還是重複了前世的軌跡。
區別在於,皇帝看在外祖父的面子上對自己留情,封了夫人,而那個宮女就只是一個宮女。不過是皇帝想平息事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將宮女交給蕭鐸,讓他找個機會處死宮女罷了。
皇帝的態度是,宮女是自己賞賜給兒子的,自然沒有任何陰謀,更沒有皇子和嬪妃聯合設計另外一個皇子的宮闈秘聞。這事兒不是瞞不瞞得住,怕不怕人猜測,而是皇帝的態度如此,----不認同的,那先摸摸皇帝的逆鱗試試!
因而朝堂上下,內宮裡面,一致對此事保持了沉默。
至於京城裡,沒有官員們去挑戰皇帝的權威,百姓們自然無從聽起,因而一場宮闈鬥爭在皇帝和風細雨的手段下,只蕩起了一點點小小漣漪,就消散了。
大家只得一聲感嘆,宮裡突然暴卒了一位貴妃娘娘,可憐見的,福氣太薄啊。
第二天,皇帝比預期的還要早回覆上朝。
當刑部官員呈上蕭湛貪墨一案的卷宗時,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和鳳鸞經歷的前世相比,此刻皇帝還沒有到臨死之際,並不需要急着替新君安定朝局,對待兒子們相對比較寬和,總是以保全性命爲主。
像廢太子蕭瑛,犯下了滔天的謀逆大罪,皇帝也還是願意賞兒子一個全屍。
眼下宮女案被壓了下去,而蕭湛被牽連出來的貪墨罪又不是謀反,皇帝不打算賜死這個兒子,但是心裡明白,真正要做抉擇的時候到了。
昨天是給了老六一個承諾,現在則是要給天下臣工和百姓們一份態度。
不能再護着老七不處置,除非自己打算立他爲太子,----但這已經絕不可能了!自己不可能將江山交給他,沒有母族依靠,卻又被秦家的黨羽掣肘,本身爲人又不穩重,急躁之下竟然陷害兄長,不配爲君!
既然放棄老七,那就的妥帖的安置好他,不給他再次犯錯的機會,不過這件事須得讓老六來求情,----前有在父親面前爲兄弟求情,後面才忌諱再次對兄弟動手,出爾反爾、兩面三刀,甚至違逆“先帝”的意思,他也得掂量掂量。
“請皇上聖裁!”有臣子出列奏道。
不少官員紛紛附和,“請皇上聖裁,定了此案。”定了人心才定啊,不定,大家不知道往哪兒戰隊,着急的慌,萬一站錯了怎麼辦?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不就完蛋了。
“傳朕的旨意。”皇帝看了蕭湛一眼,那個年輕的、神采飛揚的兒子,不是不好,只不過命數差了一點,性子急躁了一點,可惜了。
“父皇!”蕭鐸出列道:“老七雖然犯了錯,但也是因爲年輕誤信了人,一時糊塗辦錯了事,請父皇看在他平日孝悌友愛的份上,寬恕於他。”又道:“再者,父皇一向疼愛老七,和疼愛諸位兄弟一樣,不論哪個受苦了,到時候父皇都會心疼難過,爲了父皇的身體着想,兒臣也請父皇寬恕老七。”
蕭湛不可置信的看向哥哥,他這是……,演戲?他就不怕,演戲演過頭了,父皇真的心軟怎麼辦?捫心自問,換做自己只怕做不出來。
六哥,你果然能忍啊。
皇帝沉默不語的看着下面,沒有表態。
“皇上。”鳳淵出列,“成親王有過失,但是請皇上看在端親王求情的份上,爲兄長關愛弟弟之故,爲兒子孝順父親之故,對成親王網開一面,權當是嘉獎端親王的一份友愛之心。”
雖然是爲蕭湛求情,實際上卻處處都在爲蕭鐸豎立美名。
接着,又有幾個官員附和。
皇帝見下面情勢差不多了,方纔嘆了口氣,徐徐道:“老六仁厚、寬和,有孝心,深肖朕躬,今日朕心甚慰。”這一番嘉獎,是有意點給臣子們聽的深意,然後道:“然老七犯錯不能不罰。”
“傳朕的旨意,褫奪七皇子蕭湛親王位分,貶爲郡王,接旨後三日離京奔赴駐守雁門關,戴罪立功,以贖過錯。”
既然棄了老七,就不要讓他再有生出其他念頭的機會,也不要給老六煩心下手的機會,希望他們兄弟能夠各自相安罷。
“皇上聖明!”羣臣紛紛應道。
“父皇……”蕭湛知道事情不能挽回,這已經是自己目前最好的退路,心中各種滋味兒都有,悔恨、不甘、無奈、慶幸,但最終……,還是穩住身形跪下道:“兒臣,叩謝父皇恩典。”
自己不是尋常的犯錯,而是錯上加錯,已經徹底被父皇剔除了奪嫡的可能!
雁門關?世代鎮北,大概就是自己和兒孫的後路了。
自己失敗了,父皇沒有選擇自己,棄了自己,選擇了……,忍不住朝蕭鐸那邊看了過去,六哥還是你贏了啊。又想到她,阿鸞……,看來你當初的選擇是對的,能讓你母儀天下的那個人不是我,……是他。
悲滄之中,唯有這一點可以慰藉自己。
----但願他永不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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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太后得知了前面朝堂的消息,頓時眼前一黑,慌得宮女們又是揉胸口,又是叫太醫啊的,折騰了半天,纔算讓她老人家緩緩甦醒過來。
“完了,完了。”她老淚縱橫的哭道。
秦德妃聞訊趕了過來,也是面色灰敗,卻是靜坐一旁不說話。
還能說什麼呢?從一開始,自己對蕭湛奪嫡的希望就不看好。雖然也想爭取,但卻不是姑母那種激進的法子,和鳳氏爲難,給蕭鐸潑污水,甚至不惜對良哥兒下手,這樣的秦家,----皇上怎麼可能容忍禍害到下一代皇帝?姑母越動手,秦家越是上躥下跳的拉攏官員,反而讓蕭湛裡儲君之位更遠了。
更可怕的是,太后怎麼鬧都是太后,只要不是派人謀殺皇帝,總歸是會得意壽終正寢的,但自己呢?等將來太后死了,皇帝死了,蕭湛也遠在雁門關且毫無權力,未來的皇帝……,應該就是老六,當他想起秦家和蕭湛的種種,還有自己的好日子過嗎?
秦德妃心下一片淒涼。
看着跟前哭天搶地的太后,沒有一句話勸解,只有怨懟。
而皇帝做了抉擇,確定了儲君人選,下的旨意可就不是隻有蕭湛的那一道了。
有明的,有暗的,但統統都是在爲未來的儲君鋪路,替儲君剪除障礙,好讓將來江山交接的時候,過渡平穩不起風浪。
其中一道,就是讓成親王妃在去往雁門關的路上,感染“風寒”不治而死。
這個消息傳來,給秦太后又一次狠狠的打擊,結果病倒了。
鳳鸞聽說這個消息以後,詫異道:“難道……,咳,要少活幾年?”前世的時候,秦太后也是在蕭湛落敗後病倒的,但那時兩年後了。
蕭鐸面色平淡,涼涼道:“秦家已經翻不出浪花了。”
----這倒也是。
鳳鸞點了點頭,她現在操心的不是外面的事,一則使不上力,二則根本就比不上蕭鐸和大伯父他們,所以就不添亂了。最近煩惱的是,那個宮女的處置問題。誠然,要處死一個宮女很容易,等最近風頭過了,悄無聲息處置了,拿張破草蓆一卷,城外亂墳崗一埋就算完事兒。
可是心裡卻起了疙瘩,看來……,前世的那個謎團再也解不開了。
“你怎麼了?”蕭鐸問道。
“沒事。”鳳鸞在心裡嘆氣,人啊,還是不要執著於執念的好,珍惜眼前,纔會有更開心的日子過。伸手撫了撫他的臉,“倒是王爺,最近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是不是外面的事太累了。”
“還好。”蕭鐸捉住她的手,在她面前,儘量保持和從前正常時一模一樣,並不想嚇着了她,以及……,本能的不願意談及這件事。心煩的事,沒有要弄得大家都心煩,更不願意被她嫌棄。
阿鸞,如果我的眼睛好不了了,你會嫌棄我嗎?
鳳鸞窩在他的懷裡,摟着他的腰身,“外面的局勢差不多安定了吧?這樣也好,王爺少操一點心,多歇歇,我讓廚房做好吃的給你。”
“嗯。”蕭鐸摟緊了她,應道。
兩人正在溫存纏綿之際,珠簾外,傳來丫頭的聲音,“王爺,恭嬪娘娘派了嬤嬤過來傳話,說是有話要交待王妃娘娘。”
鳳鸞笑笑起身,“王爺歇着,我去去就來。”
自從以前蔣恭嬪召鳳鸞進宮,讓人廷杖她,被皇帝喝斥以後,平時就沒有權力再傳兒媳進宮了。不過派個嬤嬤來找兒媳說話,也是稀罕。
蕭鐸有些擔心她,叮囑道:“你只管聽着,有爲難的地方回來跟我商議。”
“好。”鳳鸞在王府裡倒沒什麼擔心的,就算蔣恭嬪叫個人來罵自己,也不過聽一耳朵罷了。更何況有他關心自己,替自己擔保,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因而出去見了那嬤嬤,領到偏廳說話,“不知恭嬪娘娘有何事吩咐?”
嬤嬤低聲道:“皇上不是賞了一個宮女給王爺嗎?”
“是啊。”鳳鸞目光微凝,心裡隱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心口直跳,攏在袖子裡的手也在發抖,強自平靜問道:“怎麼了?那宮女有何不妥?”
“當然大大的不妥了!”嬤嬤語調不滿,“皇上對外說是賞了王爺一個宮女,可是恭嬪娘娘聽說,那天動的陣仗可大了,梅貴妃也死了。這裡頭,裡面的彎彎繞繞,難道王爺沒有跟你說起?”聲音壓得更低,“那宮女來路不正,外頭流言四起,對王爺的名聲可是不好。”
鳳鸞靜靜的看着對方,聲音微抖,“哦,那恭嬪娘娘的意思是……?”
“娘娘讓我提醒王妃,千萬別讓王爺被那些狐媚歪道的給迷惑了,更不要貪圖一點美色,不顧名聲。”嬤嬤湊近了一些,說道:“千千萬萬不能讓那宮女懷孕了。”
“哦。”鳳鸞覺得自己渾身都是僵硬的,問道:“萬一,我勸不住王爺呢?”
“那更好。”嬤嬤交待道:“這女人懷孩子三災八難的,生孩子更是一個鬼門關,說不好就出點什麼事兒。到時候,王妃只要……”
鳳鸞腦子裡一片嗡嗡作響。
她彷彿看到了前世,廢王妃穆氏被蔣恭嬪召進宮,不是嬤嬤傳話,而是蔣恭嬪親自開口,說出了類似的內容。
而當時那個命運未卜的宮女,……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