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太后中風了。
鳳鸞得知這個消息以後,先是驚訝,繼而……,很難壓抑住心裡不高興。即便沒有盼着婆婆早死的惡毒念頭,但是盼着她消停的想法,卻是天天都有,----中風躺在牀上不能動彈,話也說不清,差不多算是消停了吧。
不然的話,自己懷孕期間她一直鬧騰可是頭疼。
只是這些在心裡想想便罷了,臉上不敢流露,還的特別叫來宮人們吩咐,“太后中風,皇上肯定特別心煩,你們都小心一點兒。”意思是,千萬別流露出歡天喜地的神色,太后再不好,那都是蕭鐸的親生母親。
“是。”衆人齊聲應了。
鳳鸞稍微收拾了一下,穿上外套,讓人扶着出門去了永壽宮,宮人們一個個的都垂着腦袋,氣氛顯得緊繃繃的。進去裡面,太醫剛剛開完藥方出來,道了一聲,“見過皇后娘娘。”讓了路,躬身立在旁邊。
牀上的蔣太后聽見了,便瞪圓了眼睛,手上亂抖,不知道是想喝斥鳳鸞,還是想再羞辱她,反正就是動作不成動作,話不成話,只剩下一團哆嗦了。
蕭鐸回頭,朝妻子第一個不必進來的眼色。
鳳鸞當然識趣的停在外面,只道了一聲,“給太后娘娘請安。”然後便退出去,之前太后鬧騰那麼久,自己都忍了,今兒不見就不見,還省心呢。
過了半晌,蕭鐸面色疲憊出來,“母后歇下了,先回去,明兒再過來瞧罷。”
回去後,鳳鸞沒有過多提起蔣太后,兩人幾近水火之勢,太關心顯得虛僞,還容易說錯話,只道了一句,“讓太醫們仔細給太后娘娘瞧着,皇上別太擔心。”然後陪着蕭鐸沉默,坐在旁邊給他倒茶。
“你別累着了。”蕭鐸自己拿了茶壺,倒了茶,仍舊一片恍恍惚惚。
母親和阿鸞沒緣分,一直鬧得很僵。母親性子要強,對世家女本來就不太喜歡,便是之前的穆氏,也不得她的歡心,加上母親一心想要扶持孃家,壓過妻子一頭,這才弄得沒有一日消停。
之前雖然對母親有諸多怨懟,但是見她現在這樣子,只剩下嘆氣了。
說起來,都是兩個女兒惹出來的禍事。若是蔣子錚不死,母親只怕也不會中風,真相把賢姐兒抓回來,再狠狠的罵一頓,罰一頓,半點都不曉事!自作聰明,弄得妹妹成了小寡婦!害死駙馬,氣得她們祖母中風!
可是事情追根究底,本來惠姐兒是不用嫁去蔣家的,是母親非要強插一手,若是沒有這個因,只怕也沒有後面重重疊疊的果。
蕭鐸揉了揉發脹的眉頭,覺得心煩,轉頭看見鳳鸞的肚子心情纔好點,問道:“你感覺怎樣?快過頭三個月,應該不怎麼反胃燒心了吧。”
鳳鸞巴不得他轉移一下心思,忙道:“是呢,這陣子好多了。”說起瑣碎,“要說懷孕的時候,掐頭去尾,就數中間幾個月的日子最好過。只要孩子不鬧人,除了肚子大一點兒,和平常沒啥兩樣兒。”
蕭鐸走過去蹲下,在她還算扁平的肚子上摸了摸,“想過名字嗎?”
他只是隨口一問,但是鳳鸞還真的想過,“嗯……,男孩兒就叫念哥兒,女孩兒就叫念姐兒。”
“念?”蕭鐸問道:“思念?還是有別的什麼講究。”
鳳鸞低垂眼簾,“這個孩子,和前世那個孩子來得時間差不多,我想着……,或許是前世的他或者她,又投生來了。”眼睛裡有一點點潮溼,“是吧?所以,不管是男是女,我都想要好好的彌補他。”
前世沒能出世的那個孩子,一直是她的心結。
蕭鐸撫摸她肚子的動作停了下來,抱住她,“好了,阿鸞。”想說點什麼,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對,只能道:“你好好養胎,我們好好的對待這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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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衛嶸問道。
太醫搖頭,“不行了,公主已然見了紅,加上又是頭一胎,年紀輕,哎……”連聲嘆氣不已,“看能不能熬過今夜吧。”
衛嶸沒做過爹,不過也知道頭三個月的孩子不好養,這一路車馬勞頓,加上妻子心裡鬱鬱寡歡,到底還是折騰出事兒來了。送走太醫,靜默陪着孝賢公主,熬到半夜她又喊肚子疼,再叫太醫,結果不等太醫過來就落了胎。
孝賢公主躺在牀上小聲抽泣,哽咽道:“我真是命苦……”又疑心,或許是自己辦錯了事,遭了報應?害死了蔣子錚,所以才弄得這一胎保不住嗎?可是,要報應也報應在自己身上,與孩子何干啊?爲什麼老天爺對自己這麼苛刻?半點不留情。
衛嶸勸道:“罷了,你又不知道自個兒懷孕了,也沒當心保養,加上……”想說一路車馬勞頓,又怕再惹出她的氣性兒,轉口道:“你好生調養着身體,咱們年輕,回頭自然還會有孩子的。”
孝賢公主仍舊不停的流眼淚,只不說話。
衛嶸勸了幾勸,不中用,也是有些心煩便不說話了。
本來嘛,孝賢公主要是安安生生的,呆在京城那會有這些事兒?也不知道做了什麼大不敬的事,惹得皇上生氣,竟然用把自己調出京城的法子,將女兒外攆,說到底還不是她折騰出來的。
倒好,把孩子都折騰沒了。
衛嶸有些怨懟,否則明年自己就可以做爹的。
半晌了,孝賢公主總算止住了眼淚,端茶喝了幾口潤嗓子,然後自言自語,“如果當初,沒有定下惠姐兒的親事就好了。”
衛嶸知道她一向擔心妹妹,雖然煩,但是看在她才小產的份上,還是勸道:“孝惠公主是可憐了點,不過還好年輕,守孝三年,回頭讓皇上另外擇一門婚事,還是會有好日子過的。”
孝賢公主卻搖頭,“除了穆家,哪裡還有好去處?”
又來了,又來了!衛嶸忍不住火氣上頭,“是,天底下就只有穆家是好的!別的人家,都是不能娶媳婦兒的,但凡姑娘嫁進去,那都是跳進了狼窩火坑!”
孝賢公主皺了皺眉,“我又沒說你,沒說衛家。”想起自己纔剛小產,丈夫就對自己發火,忍不住傷心又生氣,“你不耐煩聽,便出去。”
“你自己說的都是什麼話?”衛嶸也不高興,說道:“你戳人心,還不允許別人抱怨幾句?難道我對你還不好?衛家待你還不好?坑了你了?”怨懟之心涌上來,“你自己整天放着好日子不過,非得往麻煩裡面折騰。”
“我怎麼折騰了?!”孝賢公主撐着身子坐起來,遠在京城之外,說話也沒有在京城裡那麼顧及,冷聲道:“當初要不是皇祖母橫插一槓子,要不是皇后不阻攔,惠姐兒又怎麼會嫁去蔣家,怎麼會做了寡婦……”說到最後一句,有點氣勢不足,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衛嶸並不知道妻子的那些密謀,只當她是心疼妹妹新寡,但是也煩躁道:“蔣家是太后娘娘的母族,就算蔣子錚有點多情,也不是大毛病,況且是成親以前,往後改了不就行了嗎?你非得不依不饒的,況且蔣子錚現在都死了,你還抱怨什麼?又拉扯上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還嫌皇上不夠生氣呢。”
孝賢公主冷笑道:“父皇要生氣也是生我的氣,還輪不到你!”
“輪不到?”衛嶸氣得站了起來,“輪不到,我是怎麼被掉出外省的?放着在京城的好好日子不過,爲了你,惹得皇上生氣來這鳥不拉屎的破地方!”氣性上頭,忍不住多說了幾句。“你總說皇后娘娘的不是,依我看,皇后娘娘就算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是,也有一點比你強!至少人家當初從世家女做皇子側妃,沒有整天怨恨,沒有整天和皇上吵鬧,而是讓日子越過越好。”
孝賢公主聞言一愕,繼而嘲諷道:“那是,不然她怎麼能搶了我母親的位置!”
這話簡直是在公然指責皇后娘娘,衛嶸臉色大變,後悔不該跟妻子吵架的,再這麼爭吵下去,不定她說出什麼來。她是公主沒事,回頭傳到皇帝和皇后娘娘的耳朵裡,自己這個駙馬還能好嗎?因而緊張的搖搖頭,轉身出去了。
第二天,讓人把孝賢公主小產的事回報京城。
蕭鐸知道消息以後,靜默了一陣,然後囑咐來人,“不必聲張。”既然女兒已經小產了,再鬧得人人皆知也沒用,叫了一個擅長婦科的太醫跟着回去,又添了許多補品藥材,一併讓給送去。
因爲他這邊瞞着,孝賢公主也沒打算讓妹妹知道,因而惠姐兒還矇在鼓裡,並不知道姐姐小產的事,至於鳳鸞這些人就更加不知道了。
等太醫和藥材帶回去的時候,同時也帶去蔣太后中風病倒以及皇后有孕的消息,孝賢公主聽得怔住,半晌方纔回神,喃喃道:“皇祖母中風了?她懷孕了?”心裡的滋味兒簡直是五味陳雜,靜了許久,方纔苦澀悽婉一笑,“原來我折騰半天,最後倒是幫了她,便宜都落她身上了。”
感情自己弄死了蔣子錚,就是專門替她氣倒皇祖母中風的。
從今往後,自己不再京城裡面礙她的眼睛,妹妹也被父皇遷怒,上頭又沒有太后再壓着她,----那豈不是天上地上唯我獨尊?父皇本來就寵着她,她再懷孕生個孩子,只會更加地位牢固,真是……,真是什麼好事兒都落她頭上了。
衛嶸卻是聽的一陣心驚。
什麼叫她折騰了半天,最後都是幫了皇后?便宜落在皇后的身上?他仔細回想,最近妻子到底做了什麼?好像也沒什麼事兒,想來想去,皇帝下旨讓自己調任外省之前,似乎……,蔣子錚剛剛死了。
腦中一道光亮忽然閃過。
難道說,蔣子錚的死和妻子有關?是了,妻子曾經數次抱怨蔣子錚爲人輕浮,不是妹妹的良配,後來一段時間,她就整天整天的往孝惠公主府跑。先是蔣子錚把一個宮女給收用了,繼而宮女死了,再接着蔣子錚也死了。
衛嶸心裡頓時一涼。
因爲他想來想去,除了這樁大事,再也沒有別的大事發生了。
而且蔣子錚是太后娘娘的侄孫,得喊皇帝一聲舅舅,也只有蔣子錚的死,纔會讓皇帝對孝賢公主震怒,以至於攆出京城不見。
感情駙馬在妻子眼裡就是一盤菜,不順眼了,想除掉就除掉?!既然她連太后娘娘的侄孫都敢下毒手,自己又算什麼?想到此處,不由通體生寒。
第二天,衛嶸就搬到了縣衙裡面去住。
白天倒是抽空回去看看孝賢公主,但是既不吃她的東西,也不肯多留,衙役們隨時站在院子外等候,然後便假託公事繁忙,又回去了。
孝賢公主本來就對丈夫不上心,他愛來不來,也不管,小夫妻倆漸漸越走越遠,加上駙馬畏她有如毒蠍,最終幾乎變成陌路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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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冬平靜,時間好似沙漏一般過得飛快。
鳳鸞的身體漸漸笨重起來,肚子已經能看出圓圓的隆起,龍鳳胎覺得十分好玩,整天放學就圍着母親,小心翼翼的撫摸她的肚子。昊哥兒把小腦袋貼上去,“哎呀,弟弟他又動了,和我打招呼呢。”
姜媽媽在旁邊笑道:“二皇子怎知道里面是弟弟?託二皇子的口彩,這次皇后娘娘果真給你添個弟弟,那才叫人歡喜呢。”
婥姐兒上前挽住母親的胳膊,“我也喜歡弟弟,肯定是弟弟的。”
“哦?”鳳鸞微笑,“母后還以爲你喜歡妹妹呢。”
“還是弟弟好,妹妹力氣太小了。”
鳳鸞聽不明白,笑道:“要那麼大的力氣做什麼呢?”
婥姐兒一臉認真,“上次我的風箏掛在樹上了,哥哥想抱我上去,抱不動,要是再有一個弟弟的話,他們兩個人就可以把我抱起來了。”
昊哥兒在旁邊擠眉弄眼的,“妹妹,妹妹。”連連擺手,示意不要再說了。
鳳鸞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母后都聽見了。”一手拉了他們一個,認真道:“不許在一起淘氣,風箏掛樹上了,讓宮人去幫你們拿就是,爬上樹,摔下來可不是鬧着玩兒的,仔細哭鼻子。”
婥姐兒笑嘻嘻道:“知道啦,知道啦。”
“哎呀!”昊哥兒轉移話題,“母后,弟弟他又動了。”
“鬼靈精。”鳳鸞對兒女們自然是最寬容的,加上懷孕,說了幾句算完事兒,沒有繼續訓斥他們,摸了摸肚子,“你們要好好兒保護弟弟妹妹。”
“是弟弟。”兩個孩子異口同聲矯正道。
鳳鸞聽得好笑,“行,是弟弟。”
殿內氣氛正在熱鬧活潑,外面來了宮人,在門口立定,隔着珠簾稟道:“皇后娘娘,安郡王妃殿外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