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幽的命終是保住了。只是胸口上落下一個猙獰的傷口,而且他至少要休養一年才能完全康復,可是白家的人都發覺出六小姐對這個侍郎的態度變了,雖然依舊冷言冷語的,可是她也去看了水幽幾次,而且暗中囑咐給他多用些上等的補品。
與此同時京城也漸漸安定了下來,鳳凌雙璧在平定了天悅的黑鐵騎殘兵後便收兵返回駐守的邊塞去了,現在內亂剛平,若是讓那些蠻族趁虛而入就得不償失了。至於黑鐵騎的首領衛箏則被削了官爵,她全家都被貶爲奴,發配邊疆做苦役,三代以內都不能脫奴籍。原本像她這樣助紂爲虐的重罪是要牽扯九族的,可是衛家畢竟是白家大少爺之前的婆家,再加上白清露當衆求情,所以衛家的其他分支就被免了罪責,逃過了一劫。
白家的五小姐白韻琪似是鐵了心要在軍中闖出一番天地了,所以立刻跟着羅玉嬌回邊塞去了,上官紅薇倒是暫時留了下來,因爲她和白凌月一年的約定已經快到了,此時天下已定,於是鳳帝便下了賜婚的詔書。讓他們完婚。這一次白凌月沒有再反對,不過他開始每天都到上官紅薇住的行館去,一去就是大半天。白羽姬因爲好奇曾偷偷跟過去了一會兒,結果看見白凌月坐在校場邊的樹蔭下繡着東西,而上官紅薇則舞着長槍揮汗如雨。
自從經過上次一同從地道潛進皇宮的事後白凌月對上官紅薇是越來越不客氣了,只見他悠閒的坐在一邊,嘴裡卻還說着:“你要多多用功,我可不希望自己未來的妻主身手太差被人笑話。”她這番話說得是理直氣壯,上官紅薇卻一點都不敢反駁,連連稱是,手上更加賣力起來。
白羽姬在一旁看得憋笑憋得內傷,想想上官紅薇平日裡是何等的威風,那日追擊黑鐵騎殘兵的時候她曾遠遠的看過。上官紅薇一身鮮紅色的鎧甲,手執紅槍,高高的站在一方高臺上,她本來就長得美,身姿又高挑,衣襟飄揚,墨發飛舞,臉上卻掛着自信滿滿的笑容,很有些談笑間灰飛煙滅的氣勢,就算同爲女子也讓白羽姬看得有些心神動盪。
看來上官紅薇日後鐵定是個夫管嚴了,不過只要兩個人真心相待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嫁走了白凌月就輪到四小姐白琉璃娶正夫了,白琉璃在做了近一年的青州代府尹後因爲頗有政績碑調回了京城,進了翰林院,看來日後她打算同白清露一般走仕途了,不過以她八面玲瓏的心思倒也頗爲適合。
白琉璃的正夫自然就是那個軒家的五少爺。這一年中這位小少爺一直住在白家,已經快滿十四歲了,身材抽長了不少,不過他的性子似乎沉穩了不少,不再動不動就看向自己了,讓白羽姬稍稍放下些心來。看起來他似是已經想通了,打算好好的和白琉璃過日子了,其實白琉璃除了會算計一些外還算是個正派的人,只要是對家人她都是不遺餘力的,況且這個軒五少爺也絕不是個省心的主,這兩個人湊到一起倒也般配。
白琉璃的婚禮辦得很隆重,雖然名義上她只是個庶女,可是白家的子嗣本來就不算興旺,她又是如今年輕一輩中最有才幹和名望的一個,而其還很有可能是下任白家家主的候選人。而軒家似乎也對這個媳婦也很是巴結,除了原先已經運到白家的那些嫁妝外,返回京城的軒家主夫還又添了五箱的金銀綢緞,外加十傾良田和好幾個莊子的地契,可謂是下了血本了。
前前後後折騰了十天,這婚禮纔算完,估計大半個京城的人都知道白家四小姐的親事了。而軒家也因此漲足了面子,可以說是皆大歡喜了。
白羽姬這些天也是忙得幾乎四腳朝天,美人爹爹把好多事都交給她做,美其名曰讓她見習,接下來就該她成親了,省得到時候抓瞎。
不過就在婚禮徹底完了的第三天晚上,東方綽卻忽然把白羽姬叫到了自己的房間裡。一走進蘭苑的正房,白羽姬就聞到了空氣中隱隱飄蕩的茶香,而前方東方綽正坐在那裡煮茶。
見白羽姬進來了他便微微一笑道:“坐吧。”
白羽姬隱隱的覺得東方綽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和她說,於是便轉身關上房門後坐在了他的對面。
“羽姬,你母親已經打算辭官了。”東方綽的語氣非常平靜。
白羽姬愣了一下,隨即便平靜下來,白清露的去意她在之前也略有察覺,自從解了絕情蠱之後她越來越覺得白清露其實是個性情中人,性格也頗具江湖氣,武功也好,像她這樣的人應該做俠客纔對,做個一品大夫怎麼看都覺得奇怪。
“當然是在你成親之後了。”東方綽又補充道。
“母親辭官後有什麼打算?”白羽姬問。
“我們打算出去雲遊一番,你江叔叔和古叔叔也同去,這一去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你母親她已經決定讓琉璃接任下任的家主之位了。”
“是嗎。”白羽姬很平靜的嗯了一聲。
東方綽大概能猜到自己女兒的反應,可是真的聽到了卻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他說:“你可會心有不平?你現在可以說是白家唯一的嫡女了,照例說這家主應該是你的纔對。”
一聽這話白羽姬急忙擺手道:“爹爹,你別嚇我了,白家的家主我可做不來,這麼麻煩的事還是留給四姐好了,她做最合適!”
東方綽但笑不語,接着便轉移了話題,問道:“很快我們就會離開這裡。你呢,有什麼打算沒有?”
白羽姬想了想說:“我想先去安邑,以後可能會去南洋,我也想四處去看看呢!”
“是嗎?你在安邑的產業倒是足夠讓你生活無憂了。”東方綽笑着說,“而且有那三人跟着你我也能放心。”
一個月後白清露遞上了希望告老還鄉的奏摺,雖然以她的年紀說是告老還鄉是誇張了些,可是卻也合理,雖然她的長相年輕的有些像妖怪了,可事實上她也四十多歲了,所以雖然極力挽留可是因爲白清露去意已決,再加上白家的下任家主白琉璃仍在在朝爲官,所以鳳帝還是準了。
白清露辭了官後顯得異常輕鬆,白家便開始籌備起白羽姬的婚禮,然而這些人也都知道婚禮一結束他們中的大部分都會離開京城了。覺得最輕鬆要數白羽姬了,以她的性格實在是有些受不了京城裡壓抑的氣氛,可是她現在也非常的緊張,她要成親了啊!雖然之前已經被人說過無數次了,可是真到了眼前她還是沒有什麼實在感,不過看着身邊那個不苟言笑卻美麗的彷彿藝術品的男子時她卻忽然覺得安心起來。忽然間她想起了墨璃還是秋木時,還有剛到安邑時發生的那些事,那個時候的他可是脾氣臭得要死,而且整天一副牛哄哄的樣子,現在想想還真是非常有趣啊!
想着想着她就忍不住笑了出來。墨璃一看她笑得賊兮兮的就覺得一定沒什麼好事,剛想問一句,門外卻傳來了小廝的聲音:“六小姐,太子送來了賀禮。”
白羽姬和墨璃走出去,見外面擺着三隻大箱子,裡面全都是些金玉寶石之類的吉祥東西,這賀禮倒是準備的非常充足,不過同時送來的還有一封書信,白羽姬拆來信看了一下變苦笑了一聲說:“哎,還是來了,看來我要進宮去一趟了。該解決的事還是要了結一下。”
墨璃什麼也沒說,他也看到了信上的內容,雖然皺了一下眉,可他還是隻說了一句:“早去早回。”便轉身回房了。
一個時辰後,白羽姬換了正裝進了宮,她直接就去了東宮,走進正殿的時候她就看見鳳棲獨自一人坐在塌上下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東宮正殿的面積實在是太大了一些,白羽姬總覺得前面的鳳棲顯得非常寂寞。
“你來了?”聽到聲音鳳棲擡起頭來,對她綻開了一個燦爛的微笑,一瞬間白羽姬覺得自己產生了錯覺,覺得鳳棲依然是當年那個把她推到泥地裡的跋扈小子,還是那個在青州她的小棧農莊幹了好幾個月雜貨的小七。
宮人都自動退了出去,偌大的空間裡只剩下了他們兩人。白羽姬也就不和他客氣了,徑直坐在了鳳棲對面的軟榻上。
鳳棲拿着棋子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卻遲遲沒有落下,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才輕聲說:“你……要成親了?”
“是。”白羽姬回答。
“……”又是一陣沉默之後鳳棲輕嘆了一聲,擡起頭來看着白羽姬,眼中閃動着期冀的光芒,他動了動嘴脣,終於說:“羽姬……也許現在說這話晚了,可是……可是若我說我想娶你爲後,你,你可願意?”
白羽姬沒有一絲驚詫,只是微微一笑,目光卻沒有擡一下,一直注視着下方的棋盤說:“既然明知晚了,你又何必再問呢?”
鳳棲一下子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他低下了頭,苦笑了一下說:“我……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可是……可是我……”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放在雙膝的手卻攥得緊緊的。
“那……假如說我當年沒有離開青州,若是我沒有離開這麼多年,我會不會有機會?”他又問。
“我不知道,大概吧,”白羽姬笑着說,“畢竟你我可以算是一同長大的呢,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我最珍惜的友人。”
“是嗎。最珍惜的友人嗎?”鳳棲像是鬆了一口氣般的說,可是話語間卻又有些苦澀,他呵呵笑了起來道:“是嗎,這樣我就滿足了,我在你心裡終究還是特別的吧!”
白羽姬看着他笑眯眯的臉,已經絲毫不見了之前的沮喪,不免徹底放下心來,鳳棲果然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鳳棲走到今天的這個位置上其實白羽姬並不意外,當年她冒着那麼大的危險救助他,除了覺得他是朋友外也隱隱的覺得這個人並非池中物,如今看來她的那份直覺竟是如此的正確。不過這也就意味着鳳棲絕對不是個多情的人,至少他不是個會爲情所困的人,他的胸懷決定了他天生就是個帝王,卻不見得是個好情人,好丈夫,記得很久前曾聽過一句話,上帝在爲你打開一扇門的時候必定關上了另外一扇門,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使命。
見鳳棲簡單的就想開了,白羽姬也就不再拘謹了,她取出一份帛書和幾張契約書說:“明年初你就將登上大位,我可能不日就會暫離京城外出遊歷,所以提前送你一份禮物吧。”
“你要離開?”鳳棲驚道。
“是,不過我承諾只要你需要我的時候我就會回來,”白羽姬卻隨即笑着說,“希望到那時我這個小商人對你還有點用。”
接着她將手中的東西攤開,這是一份計劃書和好幾張的地契。建立嚴謹的郵政系統一直都是她的理想,也是她重生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鼓起她鬥志的項目,這些年來在她的努力經營下莫字郵局的網絡總算覆蓋了安邑周圍的大部分鄉鎮,甚至輻射到了青州。可是她也漸漸的發現到如此龐大的工程絕對不是她一個人能完成的,就算鳳凌洲的統治階級恐怕也要花數代的時間才能健全這個系統。可是她卻覺得這絕對是值得的!郵政系統對於這個還處於封建社會的國家來說是個非常先進的概念,可是一旦郵政系統能夠建立那將會極大的推動社會的發展,到時候不僅是民間的信件,就連軍報都能及時的傳遞。
而那幾張地契則是白羽姬在鳳凌洲所有莫字郵局的地契,她將這些全部無償送給了鳳棲,至於他要不要發展郵政系統,怎麼經營就看鳳棲自己的意思了。
又是一個月後,以至夏末,這日萬里無雲,天氣意外的晴朗,一艘中型帆船自青州順流而下,白羽姬躺在帆船的甲板上望着遠方連成一片的水天景色,覺得無比的愜意輕鬆,京城已經被遠遠的甩在了後面,她也再也不用回到那個讓人窒息的地方去了,她徹底的自由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白羽姬頭也沒回,微微撐起身體後便靠在了來人的身上。
“你真是越來越懶了。”墨璃抱怨的聲音從後面傳了過來。
“那又怎樣,我現在想幹嘛就幹嘛,你都不知道我現在覺得有多輕鬆!”白羽姬毫不在意的說,接着她向裡翻了一個身,毫不在意的把身體縮在墨璃的懷中,雙手環着他的腰身,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忍不住就哼哼起來。
墨璃見她這般肆無忌憚忍不住紅了臉,嘴裡說着:“你現在真是越來越沒個樣子了!”可是卻沒推開她。
白羽姬倒是一點都不在意,撇撇嘴說:“這有什麼,我抱自己家老公還不行啦,他們愛看不看。”成親以後她一下子想開了很多,臉皮的厚度呈幾何速度增長中。
“羽姬!”這時船艙中傳來了一聲高喊,緊接着甲板上便是一陣噼裡啪啦的腳步聲,一身天藍色錦袍的明玉跑了過來,他在十天前正式嫁進了白家成爲了白羽姬的側夫。
“羽姬!前面有一大片飛鳥呢!”他興奮的指着前面的天空道。
白羽姬擡擡眼皮說:“你又不是第一次坐船,這麼興奮幹嘛?”
“當然興奮啦!”明玉高興的說,“你說我們去哪裡呢?南洋?東海?還是西面的黃金城?聽說極北的雪域也很不錯!”
白羽姬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這小子最近怎麼越來越聒噪了,於是她說:“先去南洋,之後去哪裡到時候再說吧。”
明玉卻一點都沒有因爲白羽姬的話失去興致,他反而對着後面問:“水幽,你呢,你想去哪裡?”
水幽端着一個托盤走了過來,他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將托盤中的木桶放下來,他柔聲對白羽姬說:“羽姬,渴了吧,這是甘蔗榨的汁,照你的吩咐放了冰塊了。”然後他纔回答明玉道:“羽姬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什麼啊!你真是太沒脾氣了!”明玉嘟着嘴抱怨道,可是下一刻他就恢復了活力,“去雪域吧,東海也不錯,怎麼樣……”
船漸行漸遠,雖然船上一直都嘰嘰喳喳個不停,可是白羽姬還是覺得無比愜意,如今她似乎終於可以做一個富貴閒人了,而且身邊有着她深愛和深愛着她的人們,此生又有何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