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廖家,賀萱打着呵欠就想回自己的屋子,卻不料想廖庸一也跟着自己,還一直跟着回了自己那裡。
“你要幹嘛?”賀萱滿臉無辜的看着廖庸,“前兩天還跟我說,什麼來着,哦,男女授受不親。還說什麼,七歲不同席。今兒這是怎麼了?這夜深人靜的,你和我……”
“兩個男子,秉燭夜談,有何不妥?要麼……你是希望別人都知道你是個女……”
看着廖庸伸着脖子,明知道他不會大聲,可是賀萱還是衝了過去,捂住了他的嘴。
“我真的滅了你的口了。今兒在錦瑟那裡也是……”賀萱瞪了廖庸一眼,說道。
“那真的是失了言了。不是故意的。”
廖庸拉着賀萱坐了下來,倒了杯茶遞給她。
“你有話想問我吧?”賀萱接過茶來,看着廖庸問道。
“你也應該知道,我想問什麼吧?”
“爲什麼同意你說的,與她結拜?”
“這是其一。能說麼?”
賀萱點了點頭,放下手裡的杯子,說道:“我也知道,這樣做不合常規。我心疼她,一個那樣的女子迫不得已的落入風塵之中。連個想抽身的機會都沒有!可是,現在,很多事,我還不能告訴她……我不想她爲我耽擱了自己。可是,若只是一個無關的男子一直爲她做許多事情,只會把她拖的更深……”
廖庸點了點頭,賀萱的這個解釋,他還是可以接受的。可是,那句“很多事”是指什麼呢?除了她是個女子這一件事之外,只怕還有些其它事的存在吧……
廖庸喝了口茶,問道:“你送她的那……”
“公子……少爺,您也在這兒啊……錦瑟姑娘送的東西,我給您擱哪兒啊?”雨墨這時候忽然走了進來,廖庸收住了話。
“放桌上吧。對了,你讓廚房幫我弄點點心來。晚上沒怎麼吃飽。”廖庸說道。
“那公子您呢?”
賀萱搖了搖頭。雨墨這才又轉身走了出去。
“你剛纔問什麼?”見雨墨離開,賀萱問道。
“那隻步搖……”
“步搖怎麼了?”
“那可是很貴重的!你不知道麼?”
“知道……就是知道纔要送的。”
“爲什麼?”
賀萱看着廖庸,笑了笑,轉身起來,打開箱子,從首飾盒子裡拿出了另一個錦盒過來,放在桌上。
廖庸打開一看,一隻幾乎與那隻一樣的步搖放在其間。
“若不是血絲的佈局不太一樣,我還真以爲你什麼時候練成了偷天聖手之功呢!”
賀萱一笑,說道:“這對步搖,是我母親的遺物。是……別人賞的。”
“上賞吧!”
賀萱一愣,說道:“是不是上賞,我也不清楚。”
“你父親曾經在朝爲官?而且,這官還做的不小哦。可後來怎麼會……”
賀萱想了想,說道:“我是由養父撫養長大的。你久在京城,想來也見過不少曾經春風得意的官員獲了罪的。我父親……也是其一。”
廖庸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這種事情,不管過了多久,都是一道傷疤,揭開,總是會疼的。
“既然是遺物,更是應該好好珍惜的。怎麼可以隨便贈人呢。”
“我說過的,我有個妹妹。但是,在很小的時候,便不在父母身邊了。到現在,我也不有與她相認的機會,你還記得麼?”
廖庸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還有沒有與她相認的機會。這對步搖,父親當年的意思,就是我與妹妹一人一支的。”說着,賀萱苦笑了一下,“可是,我這輩子,只怕就只能是個‘男人’了。你說,這東西,我留着還有什麼意思呢?還不如送個珍惜之人,替我好好保管着。對這步搖也是件好事。”
兩個人,說完這話,便沉默了下來。
過不多久,雨墨和雨青託着點心走了進來。
一看到桌上的錦盒,雨青笑着問道:“這是什麼啊?”
他們兩個人,無意間解了眼下的尷尬,賀萱一笑,“幫我打開吧。我還沒看呢。”
雨青笑着,解開了系在錦盒上的帶子,取出了一架精巧的小桌屏。
“好精製啊。”
廖庸看到這物件,眼前也是一亮。
這小屏一共六扇,上面用小楷絹寫着詩經裡采薇一節。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靡室靡家,獫狁之故。不遑啓居,獫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憂心烈烈,載飢載渴。我戍未定,靡使歸聘。
采薇采薇,薇亦剛止。曰歸曰歸,歲亦陽止。王事靡盬,不遑啓處。憂心孔疚,我行不來。
彼爾維何,維常之華。彼路斯何,君子之車。戎車既駕,四牡業業。豈敢定居,一月三捷。
駕彼四牡,四牡騤騤。君子所依,小人所腓。四牡翼翼,象弭魚服。豈不日戒,獫狁孔棘。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這采薇是詩經裡,我最喜歡的一篇……”廖庸說道。
“入凡兄也喜歡讀詩經?”賀萱揶諭着說道。
“是!”廖庸白了她一眼,“我是不學無術,可是我並不是文墨不通啊。”
廖庸說着,揮了揮手,讓雨墨和雨青出去,在外面伺候着。
廖庸壓低了聲音,問道:“說正經的。你有沒有想過告訴子卿你是女子呢?”
聽了這話,賀萱垂下頭來,笑了笑,問道:“如果你是我,該怎麼和他說呢?”
“今天白天,我與錦瑟,哦,她只是幫忙,我可沒有多話哦。我們幫你鋪墊了一下。”
“鋪墊?”
廖庸點了點頭,把白天裡的事,與賀萱講訴了一番。賀萱一笑,嘆道:“看來,他對此事,還真不是一般的不以爲然。像我說的,慢慢來吧……走一步,看一步吧。現在,我連自己能走多遠都不清楚了……”
……
左將剛一回到家,就有下人通報說,相爺一直在書房等着他。左良聞言,快步向內院走了過去。
“爹,您找我。”一進門,左良先給父親行了禮,然後站在了邊,畢恭畢敬的問道。
“嗯。”聽到左良的聲音,左相這才放下了手裡的書。
“去哪裡了?這時候纔回來?”
“回父親的話,今日不當職,早起之後,我去與入凡一起……”
“去了‘聽雨軒’是吧?”
左良一愣,聽着父親的聲音,大有不悅之意,左良忙把頭垂的更低了些。
左相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然後頓了頓說道:“你與入凡在一處,我自然是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可是,你們如今都大了。總是流連於那些聲色之所,難免招人非異。更何況,你還是朝廷重臣。”
“父親……”左良說道,“兒子並不敢替自己解釋,只是,這京中無人不知那錦瑟姑娘,不過是個雅妓,‘聽雨軒’也不是勾欄靡靡之所。”
“我知道……對那裡,也有些耳聞的。”左相說道,“若不是如此,你以爲你還能在那裡常來常往麼?今兒,我是有件事情要提前支會你一聲。”
“不知父親有什麼教誨?”
“再有半月左右,那日莊王西洵便要入京了。”
“這件事情,兒子也聽說了。”
“那你想來也知道文溪郡主此次也是同行的吧?”
“是。兒子知道。”
“這一次,日莊王覲見的意圖,除了朝奉之外,最重要的是有和親之意。願本,他是想將郡主送與皇上,入宮爲妃的……”
“皇上有此意麼?”
左良心裡想着,聽人說,那郡主如今也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而皇上如今已經年過半百,這……幾乎都可以做祖父的年紀了吧!誰說生在皇家是幾世的福份,這到頭來,還真是不如個百姓人家,和和美美的過上一輩子。
“皇上自然是沒有這個意思。所以,皇上有意將郡主指給他人。”說到這兒,左相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兒子,“而且,十有八九,可能會是你。”
“我?”
左良瞪大了眼睛,看着父親。
“爲何?”
“什麼爲何?你的年紀早就過了配婚的時候了。若不是以前因爲……莫將軍一家受了牽扯,你早就如莫小姐成婚了。也是那孩子無福,流放的時候,竟然就那樣一病去了……我今天和你說這些,就是想給你提個醒兒。那郡主聽說性子豪放,是個不受拘束的孩子。等她到了,你便與她多接觸一下吧。”
“可是父親……”
“沒什麼可是了。這是君恩。若不是指與你,便更好。我也會多留心下,幫你尋個合適的人。可是若是真指到你頭上。就容不得你如何了。出去吧。”
左良應了一聲,退出了房間。
父親的這話,並沒有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向來是男女婚嫁的唯一理由,更何況這父親之命換成了君命。
可是,現在自己的心裡已經有了個摸不掉,拋不開的人……
若是個女子,自己求了父親,這門親,只要皇上還沒開口,便有推掉的可能……
可是,他卻是個男子,這話,該讓自己怎麼去和父親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