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朝臣被這突然出現的一幕都搞得有些吃驚。
箱子沒有上鎖,再加上從車上摔下時的巨大慣性,一下子就開了口,可是裡面塞着的“東西”卻沒有滾出來。
原來,左良怕這鄧迪不經摔打,萬一一個弄不好,從車上踢下來的時候摔斷了氣,那自己這些日子以來可就是白忙活了,所以,讓“勝意樓”的夥計,在破爛堆裡尋了些個布頭,棉墊之類的東西,把個箱子四周又墊了一層。這夥計也是能幹,還不知從哪弄了條破被子回來,蓋在了最上面。被夾在中間的鄧迪自然就“安然無恙”的出現在了衆人的面前。
這聲巨響也嚇了賀萱一跳,她下意識的一下子戒備起來,允臻也吃了一驚,意一下子把賀萱拉到了自己的身後護了起來,而站在他們附近不遠的守門護衛們也趕了過來,一下子衝到了允臻前面,把他與賀萱保護了起來。
箱子下車之後,大約有半盞茶的功夫,誰也沒有輕舉妄動,後來,見沒了下文,允臻纔對護衛說了句:“看看是什麼東西。”
幾個護衛點了點頭,捂着鼻子來到箱子旁邊,但卻並未直接上手,用手裡的長槍調轉過來,敲打了兩下箱子,沒有發出空空的聲音,裡面是滿的。然後,一個膽子大些的,才用槍尖挑起上面的棉被。
被子一被挑開,裡面那條還在扭動着的麻袋,直愣愣的揉進了在場衆人的眼裡。
“裡面是活物?”
“誰把個活的東西扔在皇宮門口,這不是作死呢!”
“快派人去追那馬車,這簡直就是褻瀆天威!”
“對對對,抓住了之後,這樣的不法之途一定要凌遲以正視聽!”
剛纔安安靜靜的人羣,終於發出了聲響,自然,允臻的身邊也涌過來更多的人表示關切。
“你沒事?”賀萱在允臻身後小聲問了一句。
允臻側目看了看賀萱,他看得到賀萱眼中確實有關心之意,心裡一暖,臉上不由的露出了笑意,微微的點了點頭。
“把那麻袋打開,看看是什麼東西。”允臻說道。
護衛領命,但還是小心的捏了捏,是人,還好……護衛們確定了之後,才三兩下打開了麻袋口。而站在一丈開外的衆人卻還不知道里面是人是獸,但也仗着膽子都往這邊瞧着,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從裡面竄出來,直到裡面的人被扶着站了起來,才鬆了一口氣。
衆人還沒有看到這人的模樣,因爲在那人的前額處被一個寫着不知什麼東西的土黃色紙條貼住,完全擋住了臉,活脫一副被封住的妖孽模樣,身上還瑟瑟的抖着,似乎受了巨大的驚嚇,長衫後面一面污漬……想來,是脫了便……
護衛揭下了他前面的信封,吃了一驚,互相看了看,然後又把他口裡塞着的麻布也取了出來……扶着這人從箱子裡走了出來……
當這個人完整的出現在衆人面前時,他們眼裡閃出的驚詫更甚於剛纔,有些連嘴巴都張得大大的。
這些朝臣中,幾乎個個都認得這位鄧迪公公,更別說那些皇戚和太后黨的黨羽……
“是我眼花麼……這個難道是……”
“太過份了!”
“這不是太后宮裡的鄧公公麼……怎麼搞得如此狼狽……”
衆臣們低聲的竊竊私語着,眼睛卻不住的朝賢王這邊看了過來。
當鄧迪出現的時候,允臻被氣得頓時臉色煞白,賀萱感覺到,允臻拉住自己的手,突然變得冰涼,還微微的顫抖着。
賀萱心裡好笑,想着:這麼奸損狠壞的主意,想必又是廖庸的“神來之筆”,憑那左良自己,萬萬是想不出這麼餿的主意來的。這麼一來,倒是把這賢王爺推到了風口浪尖上,保也保不得,可若是說殺,只怕也不是那麼好殺的。
鄧迪環視了一下四周,當他看到允臻的時候,幾步奔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允臻的面前,大聲哭喊着:“王爺救我!”
允臻放開了牽着賀萱的手,上前走了幾步,臉上也收起了剛纔的氣惱,淡淡露出關切,柔聲說道:“鄧公公這是怎麼了?快快起來,有什麼事我們入宮再說。”
然後親自彎下腰來,扶着鄧迪起身,附在他耳邊低聲說道:“閉上嘴巴,再多說一個字,我現在就把你的腦袋擰下來。”
鄧迪吃了一嚇,一邊起身,一邊像中了邪一樣不住的點頭。
正在這時候,那守衛的護衛大聲稟道:“王爺,這裡還有一封標着‘罪己狀’的書信,剛纔是貼在鄧公公額上的。”
“王爺,這……”鄧迪剛想分辯幾句,只見從允臻的眼中射過兩道寒光,立馬閉了嘴。
允臻看着那“罪己狀”頓了頓,腦子飛快的思考了片刻,卻沒有伸手去接,淡然的說道:“我知道了。如此有損天家威嚴之事,斷然不能草草了事,這個東西也不必交給我,交由今天的羽林軍帶軍將軍遞呈皇上。”
聽到允臻這樣講,鄧迪又跪了下來,涕淚橫流着拉住允臻的衣襟說道:“王爺,您不能啊。你一定得救救奴才啊……”
“鄧公公您這說的是哪裡的話,您現在是受害之人,得到憮恤還來不及,怎麼還說要本王救你,放心,已經回到宮中了,那歹人,本王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說着,第二次攙起了鄧迪。
“好好的去領死,你家裡有的一樣也不會少。多說亂講,你家裡有的就一樣不會少的陪你一起去。”然後,轉回身喝道,“快扶鄧公公進去梳洗更衣。”
說完,允臻不再理倒,一甩袍袖上了自己的車輦,放下紗簾,轉回王府。
鄧迪被允臻的話嚇得癱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的也不知道看向哪裡,由着後面上來的羽林軍把自己架了進去。
朝臣們議論紛紛的也漸漸散了去,賀萱也隨着人羣慢慢的離開了皇宮。
手臂上傷口還隱隱的作着痛,賀萱無力上馬,只是牽着馬匹慢慢的步行着。
這大半日的誇官,讓賀萱已經筋疲力竭了;晚上,皇上傳了瓊林宴,還要入宮赴宴;而最要命的,是自己身上的傷,剛纔人前自己不想顯露出來,要是冷汗早就已經把自己的衣服從裡到外的溼透了,風一吹起,後背陣陣的發冷。
但是沒關係,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這一路上,賀萱心中都是悲喜交加的,終於,自己終於爲父親做了一點點兒的事情。
忽然,自己身後有馬蹄之聲傳來,賀萱閃身,向旁邊躲了躲,可是這聲音到了自己近前卻停了下來。
賀萱擡起頭,竟然看到了幾張自己熟悉的笑臉——左良和廖庸,以及站在他們身後的雨墨和雨青。
“你們怎麼來了?”賀萱笑着說道。
“你遲遲未歸,有點擔心,就過來迎迎你。”廖庸下了馬,笑着說道,“剛纔誇官的時候,那可真叫一個威風啊!還真沒看出來,你竟然也有那樣的氣度!”
說着,擡起左手,向賀萱的右臂上一拍。
左良見他擡手,心裡說了聲不好,說道:“他右臂有傷……”
話音落下的同時,廖庸的手也拍了下來,只見賀萱疼的一裂嘴,臉上大滴大滴的汗珠子滾了下來。
“你受傷了?重不重?”廖庸心裡大罵着左良,扭過頭來,瞪着眼睛說道,“你不是說平安無事麼?這叫平安無事?”
“你嚷什麼嚷!有什麼事兒,回家再說。”
廖庸還欲爭論,卻被賀萱拉住,低聲說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回去吧。”
廖庸點了點頭,吩咐雨墨和雨青扶着賀萱上了馬,幾個人慢慢的回到“閒庭居”。
剛一進了院門,廖庸就大聲吩咐道去請大夫,卻被賀萱攔住了。
“幹嘛攔我?”
“請什麼大夫?我不就是大夫麼?再說,只是劃的深了些,並沒有傷到筋骨。”
“人家都說醫者不能自醫,你倒偏偏要自治,能不能行啊?”廖庸緊鎖着眉頭,心疼的問道。
“雨青幫我,你們也打打下手,沒問題。”賀萱一笑,拉過廖庸,在他耳邊說道,“你怕沒人知道我是女的是不是!”
這時,廖庸才意識到自己只顧着賀萱的傷,卻忘記了這一層,吐着舌頭一笑。
左良看着他們倆個你來我往,眉目傳情一般的樣子,心裡糾結的要死,站在後面乾咳了一聲,問道:“怎麼還沒人去請大夫!”
“說了不要請大夫。我這個人有怪癖,不願讓不熟悉之人觸及自己。你們隨便給我找個大夫來,我真的受不了。”
左良看着賀萱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也不忍去駁這番說辭,只好勉強的點了點頭。
“你面子真大!”
幾個人說着,往後面的院子走了過去,邊走,廖庸邊說道。
“什麼意思?”
“我們子卿可從來不許別人逆他的意思,就連我,也不敢隨便駁他的話,就算是駁了,也沒用。你這輕描淡寫的一句,他就順了你的意,真是……天大的面子!”
“你覺不覺得你今天的廢話特別多?”左良瞪着廖庸說道,臉卻一下子紅到了脖子,這個嘴巴不饒人的入凡,怎麼專揀讓人討厭的話說!
廖庸嘿嘿一笑,說了句:“你覺不覺得你今天的臉特別紅……”
賀萱聽着他們一來一往的話,也笑了出來,把身上的傷,忘記掉了那麼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