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成胥從來沒有想過要做皇帝。他最大的願望竟然是脫離皇家,得一知心伴侶,攜手雲遊四海。
他不喜歡爭鬥不歇的宮廷生活,於是自請離宮以便遠離是非,除非聖旨宣召,他是不會回來的。他羨慕平常百姓家的生活,羨慕那一份簡簡單單,沒有對權力的渴望貪戀。那些只不過是過眼雲煙,這個道理他很小就懂。
然而,他出生帝王家,生來便必須成爲兩面人,因此他養成了那張燦爛到幾近真實的笑臉,其實一走進皇宮,他的心就在叫囂着“很累”。
他是那麼的想逃離,可是他的母親卻是那麼的眷戀所擁有的一切,甚至還不知足,想要得到更多……他累了,早就累了,可是他走不開,也無法走開。
“母妃,那些對你而言真的很重要麼?”站在拱橋上,金成胥望着遠處喃喃自語,目光飄渺找不到視點。
數步遠之外的隨身內侍聽不真切金成胥那幾乎咬在嘴裡說出來的話,“殿下?”
金成胥回神,歉然一笑,“走吧。”
“是。”
“咚”的一聲,驚動了坐在桌邊看書的金寶沁,擡眼一瞧,忍不住笑了起來。就見綠袖摸了摸額頭,雙眼迷濛,疼痛並未使她醒來,反而睏意更濃。
金寶沁起身取來披風給她蓋上,轉身輕輕滴拉開門,步出。
沐浴在銀色的月光下,心莫名的感覺到舒適的愜意,信步而行,不知不覺間金寶沁發覺自己已經遠離瑞芳閣,身處完全陌生的環境裡。當下,她恍悟了一件事——
“完蛋了,竟然失神地走了這麼遠。”言下之意,她迷路了。
既來之則安之吧,深呼吸了口氣,金寶沁自我安慰。摸了摸腰間,脣角微揚,幸好她隨身帶了這麼個寶貝,真感謝她有一出門便會貼身攜帶的習慣。眼兒一轉,不遠處恰好有一座位於高處的八角亭,金寶沁決定,就是那裡了。
取出陶壎,席地而坐,紅脣輕啓,低沉的曲聲隨着纖纖細指的躍動緩緩流瀉了開來。夜風徐徐,月光似水,伴隨着低沉的曲聲,乍一眼看去,好似仙境。恰好路過,被曲聲吸引而來的金成胥遠遠低望着,心中的感覺就像是一不小心進入仙境,本能的平心靜氣,生怕一不小心破壞了眼前的美景美樂美人和諧圖。
另一邊
,隔着數道宮牆,也是剛從中宮殿離開的金政明聽到這似曾相識卻也銘心刻骨的低沉曲聲,沉穩的步履突然低亂了序,那面無表情的臉上是震驚是難以置信是懷疑。
跟在後面的寒雲見他突然頓住腳步,不解。“主子?”
手一擡,示意寒雲別說話,金政明順着曲聲的來處快步走近了幾步,他是那麼迫切地想要確定自己是否聽錯。
隨着確定那聲音是真實的,金政明不由自主地順着曲聲走去,那曲聲也隨着他的靠近由若有似無漸漸地清晰了起來。
寒雲也挺清楚了那不注意便會被忽略的曲聲,預示他沒那個白了主子的反常,摸摸底跟在後面。
突然,曲聲停下,沉浸在曲聲中的金政明倏然一驚,擡眼四下打量,驚覺自己偏離原來的方向已經過了幾道宮牆。再回頭順着曲聲的方向快步走了一段路程,就見四周一片寂靜,哪裡見到什麼人。
“怎麼會沒人?”金政明喃喃自語,難言失落。
“主子?”
回頭,金政明急切地抓住寒雲:“你剛纔聽見沒有?那曲聲。”
“屬下聽見了,主子。”寒雲有些詫異主子的激動。
金政明鬆了口氣:“我果然沒有聽錯,不是幻覺。”那是隻有陶壎纔會有的低沉滄桑的聲音,那麼……會是她麼?金政明不敢確定,這個世上會吹奏陶壎的人太多,他無法確定方纔以陶壎吹奏曲子的人就是他一直心心牽念的人兒。
只是他的心底仍有一份希冀。
“寒雲。”
“屬下在。”
“找出來。”
“是。”不用問,寒雲也知道主子在說什麼,要找出什麼。
此時,金政明身處八角亭的另一邊,與金成胥恰好分別處於八角亭各一端。
至於金寶沁,則被發現自家小姐不在屋內,順着曲聲找來的綠袖給拉離八角亭。
“小姐,你都嚇死綠袖了。天色這麼深了,你要是迷路了怎麼辦?”
“我這不是向你求救了?”金寶沁一臉無辜,她真的很無辜。
綠袖翻翻白眼,還好意思承認呢。“小姐,擺脫你以後看看路,要是我沒醒來發現你不在,難不成小姐要露宿一晚?”
金寶沁沉默,老實說她已經做
好了露宿的準備,不過看貼身丫鬟的表情,她要是這麼說肯定會被忠心護主的丫鬟給嘮叨死。
“呃……下次不會了。”她乾笑。
“哼。”綠袖哼了聲轉身就走,爲人主子的只得摸摸鼻子跟在後面,沒法子,眼下她這個當人家主子的是弱者,得依靠小丫鬟避免落入露宿在外的悲慘境地。想想,春天的晚上其實也挺涼的,搞不好明天一早就得纏綿病榻。身子忍不住抖了抖,嗯,她還是乖一點比較好。
見金寶沁離開,隔着九曲橋、遠遠地望着的金成胥有些焦急地抄近路朝八角亭奔去,然而天黑燈暗,又不是沿着路徑行走,數次差點被絆倒的金成胥幸好有隨身內侍助一臂之力纔不至於跌趴在地。
再擡頭,八角亭處,佳人已去,蹤影沓然。
“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他還沒看清楚相貌怎麼可以不見?
“殿下?”
“快去,吩咐下去,給我找出會吹奏那首曲子的人。”
隨身內侍有些猶豫,都沒看清楚人長得何種相貌,他怎麼找?“可是殿下……”
“不管用什麼方法,即使要將宮裡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出來!”金成胥難得祭出與生俱來的威嚴。
“……是。”隨身內侍認命地應道。
王后笑意盈盈地進入燈火輝煌的御書房,桌上堆積着奏章、忙着批閱的文武王見到王后預示擱下手中筆,笑望着王后:“王后,可有什麼話要對朕說?”快說,快說,他等着呢。
“陛下……”笑臉一轉,悲愁上臉。“王兒他……”泫然欲泣貌。
笑容來不及褪去便僵在了臉上,文武王有些忐忑地望着她:“王后?”
脣角一揚,王后調皮地眨眨眼,道:“陛下,您可以下旨了。”
瞧着這多年未變的調皮笑顏,文武王恍悟自己被騙了,本該生氣的說,偏偏他氣不來。當年,他不就是被王后的率真可愛所打動?想到這兒,文武王搖頭嘆笑:“王后你……真是一點沒變啊。”
王后施了個禮,毫不謙虛地收下一國之君的似褒似貶之言:“謝陛下誇讚。”直接忽略暗藏其中的另外一半深意。
文武王除了嘆笑還是嘆笑,心下欣慰,在這深宮他的身邊,還是有一個人至始至終沒變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