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緒輕輕的哼了一聲,大概是嫌丟人,很快又抿緊了嘴脣,悶聲不吭。
那小孩還沒等他緩過這股子疼痛來,就又把另一隻蠱蟲放出來,依舊循着原先的軌跡,讓白色的蟲子爬進了傷口裡面。只不過這一次是往相反的方向,也就是斷了的筋脈另一頭。
這兩隻蟲子彷彿有思想,或者說是受這孩子控制,讓它往東就不敢往西。
小孩又拿出了那根木棍,像點香一樣點燃了,剛剛那股異香似乎是更加強烈了,整個屋子都可以聞到。
寄緒感覺到傷口一面忽然之間一陣劇痛,讓他面部表情有一瞬間的猙獰,小孩一看,卻輕笑起來,片刻之後將火熄滅,“好了。”
“這就行了?”雪影有些不敢置信,她只是看見這孩子在繼續身體裡放了兩隻蟲子進去,真的可以嗎?
“當然了,黑色的那只是母蟲,白色的是子蟲,相對而行,最終母蟲會吃掉子蟲,可是子蟲死了,母蟲也活不了。所以最終這兩隻蟲子會頭對頭的連接在一起,也就幫你把筋脈連接起來了。”
寄緒聽得有些噁心,更覺得荒唐。
小孩看他吃了蒼蠅一般的表情,安慰道,“放心吧,這兩隻蟲子吃了你的筋脈,彈性好得很呢!不會斷的。”
寄緒臉色更不好了。
老九上前,將寄緒的傷口重新包紮,再上夾板,固定好後領着那個小孩子離開。
雪影現在還不敢看寄緒的腿,只要一想到裡面有兩隻蟲子,就覺得渾身都不舒服。
見他額頭上一層薄薄的汗水,雪影拿出手絹想去擦拭,寄緒卻下意識的一躲,徒留雪影的手尷尬的留在半空中。
半晌,雪影才手足無措地問道,“你餓不餓?”
“不餓。”
“喝水嗎?”
“不需要。”
無論雪影說什麼,寄緒都是面無表情冷淡地回答,讓她除了尷尬還是尷尬。
“哦……”雪影的神色有些黯然,“那我先去看看王妃。”
寄緒沒有回答,沒說是準了還是不許,雪影站了片刻,就自顧自地去觀瀾院了。
原本她尋思着自己的病還沒好,就先別去打擾王妃了,可是她留在寄緒這裡也是尷尬得不行,只能拿王妃當藉口。
雪影走出寄緒的住處,在院子裡面徘徊,還特意挑了人少的幽靜地方。她不想回住處,現在府裡面的那些丫鬟說什麼的都有,回去了大家也都冷落她,還不如一個人呆着。
在外面吹了一會兒冷風,雪影這纔打了一個噴嚏,裹緊了身上的菱花小襖,目光看着地下有些呆滯,喃喃道,“這天兒越來越冷了。”
話音剛落,她就見眼皮子底下出現一雙淡黃色,絲綢面兒,仙鶴展翅欲飛刺繡的雲頭鞋。
雪影呆愣了一下,目光順着那雙鞋子上移,一件絳紫色的華服長袍,牡丹刺繡,雍容華貴,菱滌腰帶縛住腰身。
雪影在看到那人的臉時一驚,忙跪下行禮,叫道,“夫人。”
萬氏一把將她攔下,握住雪影冰涼的手,“這天兒這麼涼怎麼還在外邊亂走?”
“啊……我……”雪影不知道怎麼回答,反問道,“夫人是何時來的?”
“早上的時候就來了。”萬氏抓着雪影的手,兩人肩並着肩走,不像主僕,卻如同一對母女。
的確,在萬氏心中,雪影就如同自己的女兒一般,而雪影敬重萬氏也如同對待自己的生母,二人早就超越了主僕之情。
“夫人可是看過小姐回來了?”雪影現在急切的想知道楊鳶洛的狀態,礙於自己不能進去,便只好通過萬氏傳達了。
“鳶兒是中了蠱毒,你說這事兒蹊蹺不蹊蹺?這蠱毒都是北疆的東西,什麼時候傳到南儲來了?也不知道是誰,和鳶兒竟有如此的深仇大恨。”萬氏似是不解,復又疑神疑鬼的猜測道,“側妃平日裡和鳶兒關係如何?是不是……”
雪影可以理解萬氏現在的心情,任哪個母親自己的孩子被人陷害重傷也不會放心,沒有草木皆兵已經算是萬氏的心性和修養好了。
不過萬氏懷疑王妃被人埋伏刺殺是側妃所做,那麼雪影是絕對不會同意的,側妃雖不能說是個善良的人,與王妃關係更不是情同姐妹,可是絕對犯不上要置王妃於死地。
“夫人多想了,側妃應該不會那麼做的。”
雪影剛一說完就發現萬氏看她的眼神不對了,隱隱有些不快,雪影這才發現自己說錯話了。
在王妃的孃親面前怎麼能替側妃說話,這不是找死嗎?
雪影恨不得給自己幾個巴掌,忙埋下頭,解釋道,“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奴婢只是覺得……”
“罷了。”萬氏哀嘆一聲,她懂得雪影想要說什麼,可是一時之間見她替人說話覺得心裡不太舒服。
“剛纔我在鳶兒那裡怎麼沒看見你?”
雪影解釋道,“奴婢病了,九先生怕奴婢把病氣過給王妃,所以這兩日奴婢都沒有去伺候王妃。”
“那你就別在外邊兒呆着了,趕緊將病養好,照顧好鳶兒,我也能放心。老爺還在正廳等着我呢,就不多留了。”
“是,奴婢明白。恭送夫人。”雪影說完,瑩瑩地福了一個身。看着萬氏離開的背影,只覺得後背一片冰涼,又打了一個噴嚏。
因爲剛剛說錯話,所以雪影出了一身的汗,這會兒風一吹,就察覺出來了。雪影想了想,又趕忙往自己住的地方跑,給自己熬一副湯藥喝了去去寒,還得多加點衣服才行。
此時的太子府,楊曉棠和墨陵城正因是否給湘王府送禮去而冷戰。
若是平常,楊曉棠絕對不會忤逆墨陵城的意思的,可是她現今身懷有孕,墨陵城對她又多寵了幾分。
孕婦的脾氣本來就喜怒無常,再加上近些日子來楊曉棠有些恃寵而驕,所以偏偏在這個問題上和墨陵城吵了起來。
墨陵城盛怒,可是卻又不敢對楊曉棠怎麼樣,畢竟這個女子是他的正妃,而且還懷着二人的第一個孩子,就連他父皇都在期待着這個孩子呢,他怎麼敢讓楊曉棠有什麼三長兩短?
可是他是真的看不上楊鳶洛,那日在皇宮扶了趙學義的面子,不就是給他沒臉?他墨陵城可不是好惹的,怎麼能讓她欺負到頭上來?她病了倒好,最好是病死,讓皇叔換一個王妃,說不定湘王府和太子府還能恢復如初。楊鳶洛若是還在一天,別說是病了傷了,就算是多大的事他也不會舔着臉給她送禮。
楊曉棠卻不會這麼想,楊鳶洛怎麼說也是自己的親姐妹,她如今重傷不知生死,作爲妹妹,肯定是要去看望的,不過礙於有身孕,她能不出太子府自然是最好,但怎麼也得送些名貴草藥和禮物以表心意吧!不然讓人知道了,還道她是怎麼回事呢!姐姐病了也不聞不問,那不是得落個沒良心的名頭?
楊曉棠氣不過,只覺得墨陵城這人小家子氣,趙學義的事情也不是什麼大事,再說也過去那麼久了,竟然還這麼記仇。
“太子妃,您就彆氣了,您就算不想想自己,也得想想肚子裡的皇孫啊!氣大傷身!”旁邊的小丫鬟好言相勸,更惹得楊曉棠一陣氣悶。
她身邊的人都是因爲她肚子裡的這個孩子纔對她處處謙讓,就連皇后和宮裡的妃子都頻繁的給她送禮物,在以前她可沒有這個待遇。
母憑子貴,真是在她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
“別在我身邊默默叨叨,若是在乎這孩子,你怎麼不自己生去?”楊曉棠突然來了氣,說話也有些口不擇言起來。
那小丫鬟感覺分外委屈,她不過就是想安慰安慰太子妃,沒想到最後卻惹了自己的一身不是。她忙跪下,帶着哭腔道,“太子妃,奴婢知錯了,奴婢不敢。”
楊曉棠陰沉着臉,半晌才說道,“你去我的庫房,取些好東西來,派人送去湘王府。”
那小丫鬟剛要應“是”,楊曉棠又添了一句,“別拿什麼金簪面首的,王妃不稀罕那東西,就務實些,皇后送來補身子的那些草藥補藥什麼的都拿去。”
小丫鬟點了點頭,輕手輕腳的去庫房挑了幾樣好東西,派另一個丫鬟出府送去了。
那丫鬟抱着禮物就往外院走,沒想到剛出去沒多久就看見了墨陵城,後者一見到她懷裡的禮盒臉立馬陰沉下來,質問道,“你拿着東西上哪兒去?”
“奴婢奉太子妃之命,去湘王府送禮。”
“不許去!”墨陵城豎着眉毛,呵斥道。
那小丫鬟瑟縮了一下,內心有些抑鬱。太子的話肯定是要聽的,可是若是違抗太子妃的命令,那她以後可在太子府怎麼混下去?
小丫鬟站在原地還在糾結着,楊曉棠似乎是預料到什麼,恰在此時出現,“爲何不能送?於情於理,這禮都該是給的,不光是爲了妾身自己,也給太子府長長臉。”
“本太子想要長臉需要去巴結她們?”墨陵城瞪圓了眼睛,顯然不滿楊曉棠說的話。
楊曉棠被他一句話堵的一口氣憋在胸口,可是他爲夫,她爲妻,自然是不能明着頂撞墨陵城的,楊曉棠只能默默地忍耐了下去,大失所望的點了點頭,“好,好,那就不送,全憑太子殿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