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祈煜在牀邊坐着,心莫名的焦躁,彷彿有一隻貓在心頭撓似的。
楊鳶洛至今未醒,離九先生離開也有了半日,雖說九先生說是明日一早不醒再去找他,可墨祈煜還是不放心,無時不刻在這裡守着。
他想讓楊鳶洛醒來第一眼就看見他,也害怕楊鳶洛出現什麼意外,就像今天上午時,他不在,總覺得心裡愧疚。
這三天因爲楊鳶洛昏迷不醒,丫鬟們心都跟一盤散沙似的,尤其是墨香閣的那幾位,雖然有小魚兒派的丫鬟看着,這幾位也覺察出了一點,不敢太放肆,但是看不住的時候總會動點小心思。
玉衡公子來府中已有半個多月,現如今消息全都封鎖在了王府裡,外面還一點都不知道。
月兒這陣子不知道是不是在暗中忙活着什麼,表面上看着比起其他丫鬟竟還要消停些。
許寧是內院的二把手,老大是碧芳,兩人看這羣丫鬟跟看着犯人似的,吃飯睡覺都不放過,這羣丫鬟也不是傻的,自然知道自己被監視了,惹來一陣不滿。
“月兒姐,你說最近這是怎麼回事兒啊?王妃竟然派人看我們看得這樣緊,這叫我們怎麼做事嘛!”小丫鬟有些憤憤然,咬着嘴脣的小模樣分外委屈,我見猶憐。
月兒斜斜地掃了她一眼,面無表情道,“你要做什麼事是怕人看的?”
這一句話將那丫鬟噎得半天沒開口,臉漲成了豬肝色。不禁在心裡想道,這月兒姐最近是怎麼了?竟這樣給她臉色瞧?裝什麼清高,從宮女來到這王爺府當丫鬟,圖的不都是飛上枝頭變鳳凰?要論有手段非月兒莫屬,現在倒反過來揶揄她來了,哼!難道她就不想做夫人嗎?
那小丫鬟沒搭話,倒弄得氣氛一陣尷尬,月兒站了一會兒,就轉身離開了。
小丫鬟轉身就找了其他姐妹在一起聊天,有意無意的提起月兒,十句有九句是在貶低她,罵她自視清高。
聽得旁邊的丫鬟們都頻頻點頭,她們對月兒早就有意見了,論相貌,她們誰都不輸給月兒,論頭腦,月兒也不是最聰明的,也不知道怎麼的皇后就會看上她,給了她那麼好的待遇。
要她們說啊,要是平日裡琳兒在這兒,還能牽制着點她,現在琳兒也不知道怎麼的,莫名其妙失蹤了,月兒一頭獨大,更是要無法無天了。
要不是礙於面子和大體,她們誰都不會以月兒爲首,更不可能受她的氣。
“行了行了,可別聊她了,當婊子還想立牌坊。”一個尖下巴的丫鬟雙臂環胸,鼻孔幾乎朝天,滿臉的不屑,卻不想連他們自己都給罵進去了。她們這幾個宮女來湘王府的目的不就都是勾引玉衡公子的嘛!誰又有資格說誰?半斤八兩罷了。
這話一出口,其餘的幾人臉色瞬間就不好了,說話的丫鬟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對,有些尷尬。
幾人頓覺無趣,坐了一會兒全都不歡而散。
將近子時,夜幕如同墨染,明日似乎是個陰天,這一晚上天一直是陰的,雲層厚厚的遮住了平日裡璀璨的星子和明亮的月光,這黑暗太過濃稠,壓抑得人要喘不過氣來。
墨祈煜覺得腰痠背痛,動一動彷彿就聽見骨頭“咯吱、咯吱”的響,這幾日他除了今天在牀上躺了一會兒之外就一直坐在椅子上,眼睛都不敢眨,估摸着因爲總保持一個姿勢,骨頭和肌肉都僵硬了。
墨祈煜剛想換一個動作坐着,就聽見牀上的人從嗓子眼兒裡悶哼了一聲,那聲音實在太過輕微,以至於墨祈煜有好半天都覺得自己是幻覺,可是在看到那人的手指動了動的時候,他一臉驚喜交加的看着楊鳶洛。
只見她皺着眉,似乎是極力想睜開眼睛,可是卻沒有什麼力氣,半天,墨祈煜纔看見她的睫毛顫了顫,一雙波光粼粼的美目緩緩呈現出來。
楊鳶洛雙眼迷濛,看不太清,只感覺到眼前有一個模糊的人影。
墨祈煜試探性地叫了她一句,“楊鳶洛?”
被叫到名字的女子動作微微一頓,眨了眨眼睛,認真的看了看眼前的人,然後緩緩地,想要漏出一個笑容,卻不小心扯裂了因爲極度缺水而乾枯的嘴脣。
墨祈煜嗓音低啞,學着萬氏叫她,“鳶兒。”
楊鳶洛猛然間覺得心口一陣鈍痛,莫名其妙的尖銳,讓她痛得有一瞬間的晃神。
見墨祈煜雙眼佈滿了血絲臉色蠟黃,頭髮和衣衫已不似往日一般的整潔,甚至是有些頹廢的。
墨祈煜不會是一直在照顧她吧?
楊鳶洛記得,有一段時間自己並不是昏迷的,而是有意識卻不能清醒,有時候覺得自己處在一片漆黑的虛空之中,有時候卻能聽到身邊的人說話,感受身邊之人的動作。
她明顯地聽到到了萬氏和墨祈煜在屋裡的談話,只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內容有些模糊,墨祈煜是擔心她吧?
楊鳶洛想要撐起身子,卻發現沒有絲毫的力氣,墨祈煜明白了她的意思,立馬伸手扶了她一把。
楊鳶洛覺得嗓子幹得要冒火,說話也說不出來,只有幹張嘴的份兒。
墨祈煜卻像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將她扶起來之後立馬去桌子前到了一杯水,楊鳶洛想將茶杯接過來,誰知道墨祈煜卻不着痕跡的一躲,親手遞到了楊鳶洛的脣邊。
楊鳶洛看了他一眼,這才乖乖的飲水,潤了嗓子之後,她這才覺得嗓子好些了,問道,“我昏迷了多久?”
這話一出口楊鳶洛不由得皺眉,她的嗓子如同被沙礫打磨過似的,說不出的粗啞。
墨祈煜伸手,摸了摸楊鳶洛的額頭,覺得溫度適宜才放開了,道,“三天三夜。”
他沒說楊鳶洛昏迷多久自己守着她多久,也沒說這幾天的驚險和擔心,彷彿過去的事情都被他和水嚥了下去,有多難熬一概不提。
楊鳶洛看了他半晌,見他沒有了後文,就又閉上了眼睛,沒想到二人正尷尬之時,楊鳶洛的肚子突然發出了一聲怪叫,二人同時都愣住了。
楊鳶洛不禁臉一紅,太丟人了!
墨祈煜反應過來眼睛裡卻染上了笑意,楊鳶洛一直以來都是女強人的形象,獨立又自主,可她總歸是人,總會餓的吧?那他就用吃的留住她的胃,從而得到她的心!
楊鳶洛這幾日除了喝藥,幾乎是滴米未進,連喝下去的藥也得有多半吐了出來,所以現在餓了也情有可原。
墨祈煜立馬出門想找個丫鬟吩咐廚房做點吃的,沒想到這幾天丫鬟們都被他趕了出去,再說這大半夜的,若是擱平常也就一兩個守夜的,如今更是一個都沒有了。
墨祈煜有些懊惱,卻在此時突然看見了門口路過的雪影,驚喜地叫道,“雪影!快去吩咐廚房的人起來做幾道小菜!王妃醒了!”
雪影一愣,反應過來之後頓時容光煥發,彷彿這幾日來的病都好了,“王妃醒了?王妃醒了!奴婢……奴婢馬上就去!”
雪影高興得有些語無倫次,墨祈煜也沒追問她大半夜的在府裡面晃盪什麼,二人都沉浸在楊鳶洛終於醒來的喜訊之中。
墨祈煜回到屋子裡,楊鳶洛正在活動着筋骨,躺這麼幾天,楊鳶洛覺得自己的關節都要鏽了。
“覺得怎麼樣?可好些了?”墨祈煜一臉關切。
“嗯,好多了。”兩人難得的沒有針尖對麥芒,說話的語氣竟也平和起來,就如同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讓楊鳶洛恍然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那就好……”墨祈煜溫柔一笑,喃喃道。
片刻之後,湘王府裡的丫鬟有一小半都從睡夢中清醒了過來,做飯的做飯,服侍楊鳶洛的就進了觀瀾院,端茶遞水的也不缺。
雖是大半夜,但觀瀾院總算是恢復到了平日裡該有的熱鬧。
不過一會兒,楊鳶洛起牀梳洗了一番,大概是因爲這幾天一直都在牀上躺着,所以楊鳶洛可一點都不困,甚至說是非常精神,一點也不像受傷了那麼虛弱。
她後背的傷口不淺,可是用了老九的湯藥和藥膏之後加速了癒合,現在在長肉階段,又疼又癢的,搞得楊鳶洛心刺撓。
很快,飯菜上來了,與白天墨祈煜吃的沒什麼不同,都是清粥小菜,太油膩的東西也怕楊鳶洛的胃接受不了。
墨祈煜陪着楊鳶洛吃了點飯,不一會兒就覺得乏了。
他和楊鳶洛可不一樣,他整天的坐着,不光是身子累,心也累,總是擔驚受怕的,可以說是身心俱疲。這會兒楊鳶洛醒過來了,墨祈煜頓覺積蓄已久的抑鬱煙消雲散,精神鬆懈下來,他竟覺得無比的疲累,恨不得馬上就倒在地上睡過去。
雪影在屋裡陪着楊鳶洛東扯扯西聊聊的,一副姐妹情深。
雪影這幾天折騰得也瘦了不少,抓着楊鳶洛的手,道,“王妃,您可算是醒了,奴婢可擔心死了,九先生還說您是中了蠱毒,怎麼會中蠱毒呢?到底是誰要傷害您?王妃有沒有看清傷你的人是誰。”
雪影竹筒倒豆子一般問了許多問題,楊鳶洛覺得一陣無奈,墨祈煜也在一旁聽着,前面的都是廢話,最後一句卻也是他正想問的。
到底是誰要傷害她?楊鳶洛有沒有看清楚那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