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見過三殿下!”蘇如繪硬着頭皮轉過身來,對甘棠行了一個禮,勉強笑道,“三殿下不是在瀣兒姐姐那裡麼?”
甘棠換了一身青色常服,正似笑非笑的站在她身後,聞言先打量了下她的穿戴,只見蘇如繪身穿淺藍襦裙,大約是入秋日漸涼的緣故,沒有穿半臂,倒罩了一件月白曲裾,腰間束着一條寶藍絲絛,正中嵌了一粒貓兒眼。
蘇如繪從進宮來就沒佩帶過多少首飾,如今也只是手腕上套了一個絞金絲鐲兒,胸口掛着一枚金鎖片而已。
甘棠打量完,淡淡道:“我二皇兄給你的那個玉佩呢?”
“殿下賞賜,臣女擔心自己莽撞弄壞了,因此放在了房中。”蘇如繪心中一緊,若是甘棠開口討要,自己是無法拒絕的,但回頭讓人知道甘然親手解下隨身玉佩給了自己,轉眼又落到三殿下手裡,天知道會生出些什麼樣的謠言來。
她正在忐忑,卻聽甘棠悠悠說道:“那塊玉佩很好,你既然知道分寸,那就好好收着吧。”
蘇如繪疑惑的看着他,忽見甘棠衝自己甜甜笑了笑,蘇如繪頓時打個寒戰,誰知甘棠卻正色道:“你是怕我又像上次那樣戲弄你吧?”
“臣女不敢!”
“咳,我就說你是個僞君子,明明就是這麼想的,偏偏還要擺出一副大氣端莊的模樣,瞧着就讓人心裡厭惡。”甘棠臉色微沉,揮了揮手道,“不過也不知道你是怎麼討了二皇兄歡心,居然讓他當着我面賜了那塊玉給你,我知道他的意思,就是讓我以後不要爲難你,所以你放心吧,除非你以後給永信宮過不去,否則我不會主動惹你了!”
蘇如繪雖然好.性子也不禁變了臉色:“殿下慎言!臣女是什麼身份什麼年紀?怎麼敢對淑妃娘娘不敬?!”
“我說的是以後,你們這些人進宮是幹什麼的還用來問我嗎?別告訴我,你是特特進宮來給我皇祖母盡孝的!”甘棠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總之二皇兄讓我不要戲弄你,以後你可以不必這麼怕我了!”
說完他再不看蘇如繪一眼,揚長而去,留下蘇如繪在他身後氣惱得直跺腳!
在仁壽宮門內深呼吸了幾次,蘇如繪覺得自己臉上應該沒有不悅之色了,這才咬着牙緩步走出,外面是顧賢妃身邊的貼身宮女綠衣親自接住,笑道:“小姐出來了?賢妃娘娘今兒可是有東西給您看呢,咱們這就走?”
“有勞姑姑了!”蘇如繪點一點頭,從袖子裡取出一隻喜鵲登梅簪遞了過去,這支簪子樣式尋常,只不過以赤金打造,手工精巧,綠衣一愣,便聽蘇如繪道:“這是昨兒太后賞賜給我的份子裡的,這段時間姑姑來回接送,如繪心裡歉疚,只是進宮來也沒帶什麼姑姑合用的東西,因此看到這支簪子極合姑姑那件繡梅花的裙子,就特意帶了來,還請姑姑不要推辭!”
蘇如繪進宮時帶的首飾其實不少,而且大多都是先前御賜蘇家之物,只不過宮中有宮中的規矩,像綠衣這些人屬於正一品賢妃的貼身大宮女,在宮裡地位比起普通妃嬪還要來得重要,但從品級來說卻依舊是奴婢。
奴婢能夠佩帶的首飾那都是有規矩的,太過花哨新奇,質地太好的首飾,都不可戴。而蘇如繪雖然沒個品級,卻是以大臣之女、入宮承歡太后、皇后膝下的身份住在宮裡的,單單這一點,就不能用奴婢以及尋常妃嬪看待。
所以她隨身帶進宮的東西,許多還真不適合打賞給綠衣這些姑姑。
綠衣目光掠過那支簪子,略一猶豫,卻也含笑收下:“多謝小姐!”
說着上前一步,親自替蘇如繪打起軟轎的簾子來,待蘇如繪坐好,便吩咐兩個擡轎的內監起轎,自己在旁邊陪着嚮明光宮走去。
蘇如繪在轎子裡沉思,她想起自己剛纔在小院裡換衣服時,也認真看過那塊玉佩,確實是塊好玉,溫潤、剔透,水頭極好,不過宮裡什麼珍奇沒有,就算以蘇如繪將門之女的眼光來看,雖然是好玉,也不過如此,還當不起連城珍寶的地位。
甘棠爲這塊玉特特來找自己表明善意——唔,從甘棠自己認爲的角度而言恐怕是這樣的——恐怕最大的緣故還是因爲甘然的緣故。
蘇如繪一直和其他人一樣認爲在三個較大的皇子中,最可以怠慢的應該就是甘然,畢竟二皇子的生母身份擺在那裡,不過是一個御妻罷了!
就算生了皇子,晉了娘子,長泰帝也沒有多看一眼的意思,這位殿下要不是養在霍氏膝下,天知道能是個什麼模樣?但是如今看來深得太后歡心的三殿下,居然對這位二皇子頗有些敬重。
而且聽甘棠的意思,那塊祥雲模樣的玉佩,對於甘然而言似乎有些不尋常。
甘然身上的東西,不是霍貴妃給的就是長泰帝、太后賞賜下去的,看那位的模樣,不是沒分寸的,那些有意義的東西可不會輕易拿出來,而且那種東西,太后也不會讓自己接着了。
蘇如繪正在思索之間,忽然軟轎猛然一晃,她就聽見一句“小姐!”自己便身不由己,一骨碌的跌了出去!
“哎呀!”一聲痛呼,卻是在她墜地後先響了起來。
綠衣心驚膽戰的扶起蘇如繪,而一旁也衝過來兩個宮人扶起蘇如繪身旁的一名錦衣女童,兩邊都是又驚又怒。
綠衣這裡剛剛看到蘇如繪襦裙膝蓋的位置,已經滲出隱隱血跡,正着急的喚人去明光宮取藥,那邊兩名宮人卻先氣勢洶洶的殺過來問罪了:“你們好大的膽子,膽敢衝撞郡主!”
蘇如繪摔下來時摔破了膝蓋與手肘,手掌亦有幾處擦傷,正在疼痛忍淚,忽聽對方先聲奪人,止不住一陣怒火上涌。
不過綠衣也不是個好惹的,她是顧賢妃的陪嫁,賢妃在宮裡,雖然不是最得帝寵,卻也連太后、皇后都要給幾分面子的,什麼時候被人如此呵斥過?再說她剛剛還收了一支金簪呢!
“衝撞?軟轎裡坐的乃是奉旨入宮陪侍太后的蘇小姐!也是奉太后懿旨去明光宮陪伴賢妃娘娘的人,你們是什麼人,禁宮之中,也敢胡亂跑躥,有失皇家體面不說,還敢對我明光宮大呼小叫,簡直就是不把太后放在眼裡!”綠衣沒聽清楚對方對那錦衣女童的稱呼,立刻大聲喝了回去!
那兩名宮人聽到“賢妃”二字,似乎也有些慌了,誰知旁邊忽然姍姍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呀,懷真郡主,你這是怎麼了?”
聽到這個聲音,綠衣一愣,蘇如繪的臉色卻陰了下去。
只見一身彩裙的宋采蘩施施然從旁邊花叢之後走了出來,一雙眼睛似乎極爲關切的看着那名摔倒在蘇如繪身旁的女童身上,當看清楚了那女童緊蹙的雙眉後,更是掩口驚呼道:“郡主這是怎麼了?貴妃娘娘特意接您進宮來陪她,怎麼才一天就弄成這個樣子?傳出去豈不是讓人以爲咱們宮裡沒規矩,竟然讓人欺侮了堂堂郡主麼?”
她此言一出,明光宮的宮人齊齊變了顏色!
蘇如繪不得不開口了:“宋小姐,剛纔是您在陪着郡主玩耍吧?”
不等宋采蘩說話,蘇如繪繼續道:“這就是您的不對了,郡主剛剛進宮,可能還不熟宮中路徑,您也是進宮有幾天了,又陪着郡主,怎麼能這麼不小心,竟讓郡主跑到軟轎前,傷了郡主?”
綠衣古怪的看了眼蘇如繪,宋采蘩卻是目中劃過一道寒光,輕哼道:“蘇小姐,這話說的可就太可氣了!明明你是坐着軟轎經過,看到郡主也不下轎行禮,郡主也是因爲你的軟轎的緣故才受傷的,怎麼說起來全是我的不對?”
“懷真郡主乃是寧王之女,金枝玉葉,豈是會在深宮之中隨意奔跑之人?”蘇如繪淡淡看了她一眼,“我看,恐怕是宋小姐和郡主玩耍的緣故,才讓郡主分心受傷的吧?”
“你!”宋采蘩沒想到,當初在未央宮中被她數次擠兌爲難的蘇如繪,居然也有一副好口才,明明是懷真郡主撞到了擡着蘇如繪的軟轎上受了傷,這一頂傷害郡主的罪名壓下來,就算賢妃也要受幾句訓斥,要知道皇室現在沒有公主,而且這位懷真郡主,她的父王其實是長泰帝同父異母的皇兄,出繼寧王的那一位。
當初先帝看中長泰爲儲君,爲了避免發生兄弟相殘之事,早早將如今的寧王出繼,但是誰也沒想到先帝死的那麼早,那時候長泰年方三歲,四境不穩,朝中不是沒人動過心思,改立其他年長皇子。
而呼聲最高的就是現在的寧王,因爲那個時候其他幾位皇子最大的也不過十四歲,寧王當時卻已經年過二十,當此之時,一干老臣都力主避免主少國疑的局面。還是寧王堅辭不肯,寧願爲臣扶持長泰,之後嘉懿太后也展現出了出人意料的精明,才堪堪撐過了長泰初年的艱難階段。
那之後嘉懿太后與長泰帝都十分感激寧王的識大體,正是寧王的堅辭,讓其他一干年長皇子也打消了爭儲的心思,才讓太后能夠全心爲長泰帝應付那些錯綜複雜的朝局。
而懷真郡主作爲寧王之女,甚得宮中恩寵。
宋采蘩知道這段時間,蘇如繪都會坐着明光宮的軟轎從固定的路經過,因此發現懷真郡主被霍貴妃接進宮中後,故意將她引出西福宮,在這附近遊戲,卻故意看清楚了軟轎的路線,追逐郡主,讓她撞了上去。
不但把蘇如繪狠狠摔着了,還要將懷真郡主受傷之事也推到蘇如繪身上,這纔是宋采蘩的打算。
至於顧賢妃,宋采蘩如今待的地方可是未央宮,再牽上了西福宮接進來的懷真郡主,區區一位賢妃,宋采蘩並不擔心會怎麼樣。何況蘇如繪只不過是陪伴顧賢妃罷了,又不是顧賢妃的女兒樂安公主,顧賢妃聽到事情大概經過,忙着撇清自己都來不及,又怎麼會爲蘇如繪出頭?
但是宋采蘩卻沒想到蘇如繪口舌也這麼厲害,居然三言兩句,變成懷真郡主受傷是自己的不是了。
她被蘇如繪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隨即正要反駁,卻聽身後一個內監拉長了聲調,唱道:“皇上駕到——”
居然是長泰帝恰好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