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的眼眸中帶着少見的溫柔, 彷彿冰封的雪湖中射過來的一道陽光, 稀罕而溫暖。
顧穗兒怔怔地望着他,不太相信地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平坦的,平坦得幾乎不敢相信,這裡已經住着另一個小寶寶嗎?
她回想着自己最近這幾天,確實是不太舒服,以至於今天暈倒了,但是她以前懷着阿宸的時候並不會像現在這樣啊?
她……竟真得懷孕了?
蕭珩低首, 將自己的大手放在她的腹部,輕輕地摩挲着:“這段日子我太忙, 也不曾留意,家中太多事,都要你費心,如今大夫說你是懷孕初期身子孱弱, 偏又操勞過度, 這才導致昏厥。”
“我已經派人快馬加鞭, 乾脆把諸葛管家也請到邊關來, 到時候家裡的事都由他來料理,免得累到你。在他來到之前, 凡事先讓桂枝處置着,你先好生養胎纔是, 需要什麼, 讓底下人去採買, 什麼都不要操心。”
蕭珩平時說話總是簡潔,如今難得竟然說了這麼多話,且又如此體貼。
顧穗兒聽着,心裡感動,又覺恍惚:“原來我懷孕了……我自己都沒想到,我最近這段時間忙得很,也沒好好養身子,倒是委屈了這肚子裡的孩子。”
當時阿宸就是,在她肚子裡受盡了委屈,甚至還曾經嘗過打胎藥的滋味。
幸好上天保佑,阿宸福大命大,並沒出什麼事。
蕭珩擡起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清透紅潤的臉頰。
他凝着她,依然還記得兩年前多那個拘謹地站在聽竹苑的婦人。
那時候她大着肚子,無措地看着他,戰戰兢兢,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是怎麼也沒想到,這才兩年的時間,她成了他的孺妃,成了他身邊相依相伴的人,也成了他這輩子永遠無法割捨的存在。
她也長大了不少,學會了讀書識字,還學着管家,嘗試着用她自己的辦法來爲他解除後顧之憂。
她還給自己生了一個那麼聰明可愛的小阿宸,爲他延續血脈。
蕭珩低下頭,望向她的小腹。
那裡太過平坦,絲毫感覺不到有胎兒存在。
“你剛開始懷阿宸的時候,也是這樣嗎?”蕭珩確實不太明白,他第一次見到懷孕的顧穗兒,她已經大着肚子了:“肚子,什麼時候纔會大起來?”
顧穗兒抿脣笑,笑得溫柔繾綣,眼眸裡的每一絲閃動都流淌着幸福。
“剛開始的時候是平的,約莫到了懷孕三個多月,肚子纔會漸漸地大起來,而且到了那個時候,會感到肚子裡的小寶寶在裡面遊動。”
“遊動?”蕭珩確實不太懂的:“小寶寶,會在肚子裡遊動?”
顧穗兒看他眼中的疑惑,知道他不懂的,便掰着他那有力的大手慢慢地講給他聽:“等到三四個月的時候,小寶寶在肚子裡就會開始遊動,游來游去的,就像小魚兒一樣,不過我覺得可能比尋常小魚兒還要小吧,更像小蝌蚪那麼大。它游來游去,我都能感覺到的。待到後面慢慢長大些,我就能感覺到他在我肚子裡甩甩尾巴,一個激靈,或者突然動動胳膊腿兒的。至於再到後面,你就知道了,他會伸腿踢腿,會把我肚子踢得一鼓一鼓的。”
蕭珩聽着,點頭,沉吟片刻,卻是道:“怪不得剛開始的時候,你總是念念有詞,喊阿宸爲小蝌蚪,原來是和這個緣故。”
顧穗兒笑:“嗯,是……”
蕭珩忍不住再次摸了摸她的肚皮:“你在牀上好好養胎,這次給我們小阿宸生個小妹妹吧。”
顧穗兒聽他這麼說,倒是臉上微紅:“這個可做不得準,也許是男孩兒,也許是女孩兒,有什麼是什麼吧。”
蕭珩點頭:“嗯。以後若是兄妹二人,自然是好,不過兄弟也不錯。”
夫婦二人就在這邊說着話,暢想着以後再生個女兒如何,再生個兒子如何,誰知道這時候,外面胡鐵卻來求見。
顧穗兒一見,忙道:“那你趕緊過去吧,別耽擱了你的正事。”
蕭珩在這裡正和顧穗兒說着話兒,聽得胡鐵那邊求見,竟難得有些不捨離開,不過想着如今邊疆無小事,少不得摸了摸顧穗兒的臉頰:“你好好休息,讓桂枝過來照料你,我去去就來。”
卻說蕭珩不捨地離開後院,過去前廳。行走間難免想起剛纔顧穗兒那嬌柔綿軟之態,不免心搖神蕩,又想起她即將爲自己孕育第二個孩兒,便覺甜蜜無比。
這對他來說是極少見的。
他素來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世間之事,並沒有太多留戀的。
可是自從有了顧穗兒,顧穗兒又生了小阿宸,他也發現自己性子漸漸變了。
開始在意身邊的人和事,也開始想着將來如何,以後如何,開始想着自己是可以有一輩子的,一個有顧穗兒和阿宸陪着的一輩子。
蕭珩這麼胡亂想着,便踏入了前廳,誰知道一進前廳,見了胡鐵,那胡鐵稟報道:“回稟殿下,昭陽公主有下落了!”
蕭珩聽得這話,神色微變,忙道:“在哪裡?消息怎麼來的?”
胡鐵知道事關重大,連忙對蕭珩細細道來。
卻原來今日本該是蕭珩親自在涼城邊境視察邊防,可因爲匆忙之中得知顧穗兒暈倒,便暫且拋下邊疆事務趕回來。
而那視察一事自由胡鐵代勞。
胡鐵正騎馬帶着人馬在邊疆巡邏,卻遇到了幾個北狄人,那些人正在打劫當地尋常老百姓的牛羊。
胡鐵見了,自是義不容辭,上前捉住了那幾個北狄人,想着擒拿下來,先交給蕭珩處置。
“本來我們也沒打算把他們怎麼樣,畢竟現在我們和北狄要和親,也不可能殺了他們是吧,可誰知道,這幾個北狄人其中有一個卻是貪生怕死的,我們只是稍微一嚇唬,竟然給我們供出來一個秘密。”
“嗯?”蕭珩聽着,知道這必然是至關緊要的,當下也是微微擰眉。
“那北狄人叫野獲,野獲說,他以前是北狄王宮中的侍衛,後來是因爲得罪了北狄國的三殿下,才被驅逐出來。之前他在北狄王宮的時候,無意中曾經聽人提起,說是在宮裡某個偏僻宮殿裡,軟禁着一位公主,他還聽說,那位公主好像不是他們北狄人。”
蕭珩聽聞這話,皺眉沉思。
“你意思是,他所說的這位囚禁在北狄王宮中的公主,就是昭陽公主?”
“是,我想着北狄王只有一位女兒,已經嫁出去了,王宮中好好的怎麼會有公主,別國公主也沒有嫁到他們國的,想必就是昭陽公主了。”
蕭珩負手沉吟,在廳中沉默地走了兩步,最後卻是道:“若真有這麼一位公主,確實可能就是昭陽公主。不過——”
他略一停頓,繼續道:“我們對北狄,自有我們的打算,巴木荊爲人奸詐狡猾,他未必沒有他自己的打算。如今看來,或者那個公主就是昭陽,巴木荊監守自盜,軟禁了公主,卻賊喊捉賊,讓我們一起去尋找昭陽公主,從而把大宣國連累進來。”
胡鐵聽聞,連連點頭,不過又是疑惑:“那還有一種可能呢?”
蕭珩眸中閃過一道精光,淡聲道:“還有一種可能,這個所謂的北狄侍衛,只不過是巴木荊虛晃一招。公主可能在他的宮中,也可能不在,但是他要引起我們的注意,引我們去探查北狄王宮,從而讓我們陷入圈套。”
胡鐵聽得有點暈,他覺得蕭珩分析得太有道理了。
他當時捉到那個侍衛,只覺得幸運太好了,卻沒想到這裡面可能就是一個陷阱。
他撓了撓頭:“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我們派出去的那些高手,是不是巴木荊已經覺察到了?這要是發現了,我們的計劃還能完成嗎?”
蕭珩幽深的眸子若有所思:“我們派去北狄的人馬應該已經引起巴木荊的懷疑了,所以他虛晃一招,想以此試探,若是他所發現的那股人馬真是我們的,自然會上鉤。”
胡鐵連連點頭:“對對對,他可能就是這個目的!這也太狡猾了,這巴木荊看着挺豪爽的,怎麼就知道耍這種小心眼!”
蕭珩淡聲道:“這一次,我們乾脆將計就計吧,順着他下的餌來咬,查清楚昭陽公主的下落。”
巴木荊下的鉤子和魚餌,他要釣魚。
蕭珩卻想要那魚餌。
不但要那魚餌,還想順着魚線往上,乾脆把那魚竿也查個一清二楚。
蕭珩轉首,望向窗外。
窗外依然風沙漫天。
他便想起那一日巴木荊看着顧穗兒的目光。
這種目光,他一點不喜歡,連帶着,不喜歡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