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你醉了。”蕭紫依真的還很意外自己還能這麼平靜地說出這種話,好像她的心被分成了兩半。一半,還在震驚中沒有回過神,而另一半卻異常理智,像是有意識地控制着自己的脣,說出這樣的話。是的,他是醉了,才能做出這樣的舉動。
“不,我沒醉。”蕭景陽深吸了一口氣,蕭紫依身上的香氣充盈鼻間,反而讓他清醒了許多。他不後悔,他也不怕會嚇到她。他忍了太久了,也不知道如果再這樣下去,他會不會做一些更過分的事。
“皇兄,你醉了,我去叫人來給你拿些醒酒湯。”蕭紫依忽然間有些害怕,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應該是她的皇兄,他對她也應該是隻有兄妹之情。再想到那瓶酒裡可能會被“加料”,蕭紫依越想越恐懼,想掙脫他的懷抱。
蕭景陽收緊手臂,緊緊地把她抱在懷中,說什麼也不肯讓她離去。放她走了,也許下次他就再也沒有勇氣擁她入懷。“別走,我有話想對你說。”
蕭紫依聽着蕭景陽在她耳邊的呢喃,一股酥麻感從耳根直達全身,她費了很大勁,才能讓自己暫時忽略現在尷尬的情況。直視着眼前隨着風漸漸起舞的柳葉,蕭紫依淡淡道:“放開我,我會聽皇兄你說完話再走的。”她特意在皇兄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希望蕭景陽能自重。
可是蕭景陽卻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一樣。根本毫無反應。呆看着蕭紫依耳邊地碎髮被微風一下下吹拂過他的臉頰,蕭景陽輕聲說道:“紫依,我喜歡你。”
紫依,我喜歡你。
這句話就像是一塊石頭掉進她的心湖,激起了千層漣漪。從來……從來都沒有人認認真真地對她說這四個字,蕭紫依還以爲,她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也許會像自己想象的那樣,會一笑置之。
可是她沒有。
心中的那塊鎖好像已經鬆動了好多,一伸手就可以拿掉。但是理智又浮上心頭。
她不可以。
“皇兄,你醉了。而且,那瓶酒裡面有其他的東西……你因爲這樣纔會說胡話。”蕭紫依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不應該當真的,這些都是醉話,這些都是胡話。若不是有那瓶酒的緣故,他也不會對她說這些話。
是了,定是如此。她不該有所幻想。
“不,我沒醉。而且我很清醒。”蕭景陽同樣也重複着,用着異常堅決的語氣。
蕭紫依垂下眼簾低下頭,看着環住自己肩膀地那雙手臂穿着的。是旁人都無法隨意穿着的絳紗袍。聞着空氣中令人微醺的酒氣,蕭紫依緩緩說道:“皇兄,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你騙人。”蕭景陽固執地說道,聽到蕭紫依這句話的他頓時有些酒氣上涌,臉紅紅的有些無理取鬧地說道:“我不管是誰,他會有我還好嗎?”
蕭紫依聽到蕭景陽這句蕭湛說話口氣一模一樣的話,就算心情再糾結也忍不住彎起脣角。可是轉念一想,隨即嘆了口氣道:“是,無論是誰,都沒有比皇兄你對我更好的。但是你是我皇兄。”
蕭景陽的臉埋在她地頸窩,悶悶地說道:“我不是你皇兄,或者說。你不是我皇妹。”
縱使是早有心理準備的蕭紫依,也被這句話嚇了一跳,乾笑着說道:“皇兄,你別說笑了。我不是你皇妹,那是誰的孩子?”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確實有點心虛,按照某種事實來說。她確實不是他真正的皇妹。或者說,她的靈魂不是。
蕭景陽閉了閉眼睛,像是在回憶着什麼,過了好半晌纔開口說道:“當年,芸姨喜歡的人其實是葉知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蕭紫依感覺到蕭景陽靠在她身上的重量越來越重,重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實在忍不住把他的手臂掙脫開。向前走了兩步拉開和他的距離。纔敢回過頭來一字一字地緩緩問道:“喜歡歸喜歡,我不相信我地母妃會做出那樣的事。”其實她也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但是開玩笑,若是皇帝這麼容易就被帶綠帽子,那還叫皇帝?
蕭景陽失去了懷裡的溫暖,呆了好一陣才緩過神,搖頭苦笑道:“我也不相信芸姨會這樣。但是芸姨和葉先生是青梅竹馬,當年在芸姨進宮之後也有好多關於他們地傳聞。甚至芸姨去後居然連皇陵都沒有資格入葬,這代表了什麼不是不言而喻嗎?”況且聯繫蕭紫依小時候的被人掠走,芸姨的不治身亡,葉知秋的被誣叛國。這一切的一切,就只有現在坐在皇位上的那個人能做得到,做得出。只是這些,他還不能隨便地說出口。
蕭紫依皺眉反駁道:“聽說我母妃當年專寵於後宮,有流言中傷也毫不奇怪。沒有真憑實據,我真地無法相信一個從未謀面的男人就是我的父親。”
蕭景陽上前邁了一步,面上浮現出複雜的情緒,低聲說道:“紫依,我會有證據的,只要葉先生肯承認,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蕭紫依苦笑,實在不知道該拿什麼表情來面對他。“皇兄,你醉了,要不然,你絕對不會說這麼幼稚的話。縱使我不是你妹妹又怎麼樣?你是大周朝的太子,我是長樂公主,不管怎麼樣,名分上就是這樣。即便是沒有血緣關係,也無法改變什麼。你頭腦中所期盼地那些,我想都不敢想。”
蕭景陽即便是醉了,但是也是保存着一絲理智,動了動脣卻沒有說出口。他地佈置,並不想讓她知道。他也許是失策了,不應該在沒有準備萬全之前,就提前把自己的心意和她說了。但是當看着她一臉笑意地站在他面前說她已經喜歡上了別人,他真地忍不住。
蕭紫依把蕭景陽爲難的表情都看在眼裡,以爲他無話可說。
輕嘆了一口氣,蕭紫依打算轉身去叫人。她要把今天發生的事全忘了,就當成是皇兄他喝醉酒胡言亂語吧。
蕭景陽見蕭紫依作勢要走,立刻慌了心神上前兩步伸出手想要去拉住她。
他話還沒說完,卻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說。都怪喝的那幾瓶酒,他腦袋裡的話就像一團糨糊,說話都說不清楚。
他只知道,若不把她留住,以後再見面的時候,就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蕭紫依發現自己的袖子被蕭景陽扯住,心一急,並沒有看到草叢裡那個從她手裡掉在地上的赤紅色酒瓶,一腳就踩了上去,立刻就失去了平衡。
“紫依!”
一陣天昏地轉之後,蕭紫依並沒有感受到預期中的疼痛。她頭暈腦漲地發現,她居然沒有直接摔在草坪上,而是身下有蕭景陽墊背。
“你、你沒摔傷着吧?”蕭紫依想立刻起身,但是手忙腳亂之下,卻發現自己的頭髮纏在了他衣服上的裝飾水晶珠上,怎麼也解不開。
蕭景陽倒是有些竊喜,偷偷地欣賞着她着急地神態,沒有一絲想要幫忙的念頭。
蕭紫依恨得幾乎要吐血,這種曖昧的狀況若是被人看到,她就算渾身都長滿了嘴都難以解釋清楚。她越這麼想,就越心急,她必須用一隻手撐住自己的身體,防止和整個人貼在蕭景陽身上,而另一隻手根本無法解開纏住的頭髮。
那縷髮絲和那顆水晶珠纏在一起,就像她和他的關係般,糾纏不清。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就在蕭紫依心急如焚的時候,一個嘶啞的聲音在他們頭頂處驚呼道:“你們兩個在做什麼?!”
蕭紫依心臟驟停,幾乎都不敢擡頭去看那突然出現的蕭策。
而在不遠處的迴廊拐角處,一個滿面大鬍子的人黯然轉身離去。
219
“地上有個酒瓶,紫依不小心走路的時候摔倒了,我扶她沒有扶好,結果兩人都摔倒了。”相對於蕭紫依的不知所措,蕭景陽倒是有絕佳的緊急事件的處理手段,幾乎是不急不喘地說完整句話,完全沒有了方纔醉酒的半分模樣。
“我……我的頭髮纏住了他衣服上的珠子。”蕭紫依晃了晃那縷頭髮,示意蕭策重點在這裡。
蕭策走上前蹲了下來,伸手幾下就解開了糾纏的髮絲。
蕭紫依霎時間有些恍惚,方纔她曾經感覺到這縷髮絲連接着她和蕭景陽,就好像他們之間的關係一樣。可是,如今被蕭策這麼簡單就解開了,她心下居然還有一絲惶惶然。
蕭景陽發覺了蕭紫依的走神,打馬虎眼地呵呵笑道:“我的酒量真是不行,這麼幾瓶就喝得如此迷糊。”他邊說邊把他身上的蕭紫依扶了起來,然後暗暗捏了捏她的手,提醒她並不是發呆的時候。
聽蕭景陽提到了酒,蕭紫依纔想到他喝的那瓶酒應該還有加料,她要趕緊帶他去見顏涼月才行。可是她要怎麼說呢?蕭紫依抿了抿脣,朝一旁的蕭策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不是和小箏去玩遊戲了嗎?”不知道他聽到多少,蕭紫依心下惴惴不安。
蕭策狐疑的眼神在他們兩人之間遊移,聞言若有所思地說道:“我想找冷秋梧問些事情,聽人說他往這個方向來了,所以才尋來的。
蕭景陽笑着指着地上那個紅色細長頸的酒壺道:“他剛剛還在這裡和我喝酒呢,只是被夏陵不知道拽到哪裡去了。”
蕭紫依心中鬆了口氣,看情形,蕭策並沒有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但是地上那瓶酒……
“啊!這酒居然灑了!”夏侯鈴驚呼的聲音由遠及近,幾乎是瞬間就奔到他們這裡,鬱悶地從地上捧起那個酒壺。
蕭紫依驚訝地看着突然出現的夏侯鈴。然後看着她旁若無人地再次丟下酒壺,一邊嘀咕着“沒有酒怎麼成呢!”這種話,一邊往永昌殿的方向衝過去。
“這是夏陵?”蕭策有些驚異,這個無視他們三個大活人的冒失鬼,就是和冷秋梧並稱爲西征軍雙壁地夏陵?
蕭景陽點點頭,輕笑道:“他這人就這樣。習慣就好。不過他的性子,估計會很難適應京城的環境。”他在宴會的時候只是旁觀了幾下,就親眼看到他在無意間得罪了多少官僚。真是可惜啊,像他這種人若是再成熟圓滑些,會有更大的發展。那個冷秋梧倒是正好相反。
蕭紫依只要略微思考了一下,就知道夏侯鈴剛纔嘟囔的那句根本不是急着找酒喝地意思,而是急着找酒好給那個冷秋梧下藥的意思。
就是說夏侯鈴還根本沒機會在剛纔的酒壺裡下藥,就是說,蕭景陽剛纔對她說的那番話,並不是因爲迷了頭腦胡說的。蕭紫依的心跳驟然加速。她偷瞄了一眼蕭景陽。他除了臉上微微有些紅暈外,神智清醒雙目清明,足以證明他方纔說的話也不是酒醉後的胡言亂語。
“你們聊,我先回去……看看孩子們有沒有什麼需要照顧的事。”蕭紫依心裡亂成一團,根本就無法掩飾得住心情的激盪,就這麼一句話都差點讓她情緒失控。
蕭景陽看着蕭紫依匆忙離去地背影,心內浮上一些喜悅。原來。他在她心中並不是沒有一席之地。他走了幾步想要追着她而去,卻在聽到蕭策的呼喚後停了下來。
“皇兄,”蕭策在他身後陰森森地說道,“皇兄你不會不知道,就算你和她不是親兄妹,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吧?”
“你都聽到了?”蕭景陽覺得背後一股寒氣直透脊樑骨,酒醒了大半。
“雖然聽得不夠清楚,不過夠全的了。”蕭策忽細忽粗的聲音這時候聽起來更加詭異,他本來就一直在懷疑他們兩人。在蕭紫依從正殿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跟在她的身後了。可是剛纔不知道爲什麼,看到她跌入他地懷抱時,他就再也忍不住從樹後走了出來。也不知道爲什麼,他剛纔寧願說謊話騙她。
也許,他是不想她那張喜歡笑的臉上。出現心事重重的表情。
蕭景陽直挺挺地站在那裡,全身的肌肉都繃得緊緊的,從牙縫裡逼出幾個字緩緩道:“不許傷害她。”
蕭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皇兄,策弟只是提醒你,並不是在要挾你。事情從你帶她回宮的那天就註定了,就算你們沒有血緣關係。這條路也會走得異常艱辛。皇位還是皇姐。你必須擇其一。”
蕭景陽鬆了口氣,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兩個都會是我的。既然是註定屬於我,我自然兩個都要。”
看着蕭景陽一轉頭往蕭紫依相反的方向走去,蕭策雙目一眯,抿緊了薄脣。
蕭紫依費了好長時間,才走到離宴會正殿比較近的地方。真地很近,她都可以清楚地聽見樂坊的樂手所奏的音樂,賓客的談笑聲和孩子們的嬉笑聲。可是她卻覺得自己又好像離這裡很遠,非常遠,腳步越走越慢,像是永遠到達不了那裡一樣。
好久好久,蕭紫依才知道自己已經停下來腳步,才知道她面前不知道何時站了一個人。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蕭紫依呆呆地看着南宮笙,從來沒覺得他地大鬍子看起來會這麼親
“回來的夠久了。”南宮笙平靜地說道。
蕭紫依愣愣地看着南宮笙伸出手,溫柔地用指腹擦去她臉上的淚水,才知道她不知道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我想靜一靜。”蕭紫依擡手用袖子胡亂地擦了擦臉,微微窘迫地說道。
“我知道哪裡最靜。”南宮笙輕笑了一聲,絲毫不退縮,反而朝她伸出了一隻手。
蕭紫依靜靜地看着面前的那隻手,指節修長,乾淨有力。回想着美味的點心就從這隻手下一個個誕生,蕭紫依發現自己的手在大腦給出結論之前,就已經伸了出去——
220
“我還以爲,你會帶我去宮外呢。”蕭紫依坐在長信宮的主殿屋頂的瓦片上,有些恐高地看着底下。
“呵呵,宮外也難得有此景。”南宮笙盤膝坐在她身邊,笑着說道:“長信宮是長樂宮這裡相對於最高的殿閣了,坐在這裡吹風是最愜意不過的。而且,還很靜。”
蕭紫依就算坐在這裡,也能看得到遠處永昌殿出出入入忙碌的宮女太監。她知道那裡會非常熱鬧,但是她半分想再進去的念頭都沒有。
“唉,累死我了。”蕭紫依索性向後仰躺在傾斜的屋頂上,感受着身下被太陽曬得微燙的瓦片,看着頭頂上蔚藍的天空,她不由得長吁了一口氣。“謝謝你帶我來這裡。”
“舉手之勞而已。”南宮笙笑着看了一眼蕭紫依躺在他身側隨意慵懶的模樣,便避嫌地移開了目光。
蕭紫依呆看着南宮笙寬厚的後背,知道他是體貼她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問,心下一片感動。
這時擋住太陽的雲彩緩緩飄走,午後的陽光直接曬到了臉上,晃得蕭紫依不禁眯起雙眼。南宮笙的後背在陽光的照射下仿若罩上了一層光暈,這幅畫面久久地在她的視線內停留,就算是最後閉上了眼睛,也一直揮散不去。
她不要再想這種事了,停止,最起碼,現在不想。蕭紫依強迫自己的頭腦一片空白,然後就發現,這裡真的好靜啊!
真的好安靜。
這裡沒有孩子們地喧鬧聲,她早就習慣了身邊有那些小寶貝們的圍繞。好像很久很久都沒有試過這麼靜靜的發呆。這裡也沒有宮女太監們圍前圍後的忙碌聲,她在不知不覺間也習慣了被人簇擁,好像都忘記了她本來就應該是個很普通的女生。
蕭紫依閉上雙目,靜靜地聽着,聽着不遠處花園裡小鳥的歡叫聲,聽着微風吹得殿閣檐下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她的心彷彿也被緩緩淨化了一般。是了,她只是個普通地女生,爲什麼要爲那些不切實際的事情煩惱?就算蕭景陽口口聲聲地說他們不是兄妹。可是他們的身份在那裡擺着,並不是很輕易就能更改的。那她還在自尋什麼煩惱?
南宮笙好半晌都沒有聽到蕭紫依的聲音,忍不住再次回過頭去,正好看到她正在上揚的脣角。他也不禁會心一笑。
幸好他剛纔放心不下她,在走了之後又轉了回來。只消看一眼她當時面上的表情,他就像看到了一隻受了驚的迷了路地兔子一樣,若是不理她不管她,他永遠也不會原諒他自己。
南宮笙雖然自認爲自己是個豁達的人。可是親眼看到蕭景陽和她之間的糾纏還是心中鬱結難解。
然後才明白,原來自己的心裡早就有了她的位子。
是從什麼時候起呢?南宮笙愣愣地看着蕭紫依靜靜地躺在他身側,腦海裡走馬燈似地回憶着他們兩人在一起的畫面。不是她陪他一起在膳房裡做點心地那時,要再提前點。也不是她飛紙飛機的那時,還要再提前點。也不是兩人一起在長信宮探險。她嚇得抱住他手臂的那時……
是在他和她在東嶽廟的壁畫前針鋒相對時嗎?是在他情不自禁地印上她留在茶杯上的脣印時嗎?是在他看着她在他眼前用金簪毫不猶豫地刺入胸口時嗎?
還是……還是在最最開始,她在那漫天的桃花下跌入他懷抱的那一刻?又或者。在他們兩人開始通過紙筆交換題目地時候,兩人的牽絆就已經開始了?
南宮笙閉了閉眼睛,脣角也不禁彎了起來。原來如此,怪不得他會一直忍不住藉口各種理由陪在她身邊,是爲了想多看她一眼,多和她說一句話,多讓她那清澈的目光流連在他身上的時間再長一點。
原來如此……
南宮笙單手拄着下巴。看着身側睡得很熟的蕭紫依。長長的睫毛蓋住了她的雙瞳,微翹地鼻尖,淡粉色好似桃花瓣般地柔脣,不施脂粉的雙頰被太陽光曬得微微有些紅暈,顯得更是誘人。
一時南宮笙也不禁看呆了。
一隻燕子從兩人身邊滑翔而過,南宮笙忽然驚醒,把不自覺伸出去地手縮了回來。呼。差一點就要趁人之危了。罪過罪過。
不過。印象中,他好像很少見到這麼安靜的她。南宮笙貪看着蕭紫依的睡顏。愉悅地想道。她好像永遠都那麼精力充沛,永遠都好像孩子般那樣沒有煩惱。但是更多的時候,卻會顯出來超乎她年齡的智慧還有成熟。兩者的反差,估計也是蕭景陽也鍾情於她的原因吧。
南宮笙想起剛纔無意間看到的畫面,卻意外地發現自己的內心並沒有了一開始的鬱結。
沒錯,他既然想通了自己的心情,別人的他又有何權力去管。
她喜歡誰,誰喜歡她,這些問題對他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他只消知道,他確實是喜歡她的,就可以了。
南宮笙揚起燦爛的笑容。但是,看在蕭紫依眼裡時,心下卻是想着這個笑容若是用他的真面目來看效果會更好。再一次詛咒那個礙眼的大鬍子。
“這麼快就醒了?”南宮笙回過神,正好看到蕭紫依清澈的雙瞳正盯着他看。
“沒睡,就是閉目養神而已。”蕭紫依深吸一口氣,覺得神清氣爽,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甚至好像看遠處的東西都清晰了許多。
“餓了吧?吃點點心。”南宮笙像變戲法一樣,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紙袋,裡面有幾個包好的點心和一小瓶果露。
蕭紫依嘟了嘟脣,向他伸出手道:“拽我起來,我起不來了。”這些天她的神經一直繃緊,忽然全身心的放鬆下來,就馬上覺得渾身無力。
南宮笙自然樂意之極,伸出手握住她的,略一施力便把她拉了起來。
“嘿嘿,這回又是什麼好吃的點心?”蕭紫依湊過頭去,期待地看着還未打開的紙袋。她其實覺得先被他征服的應該是她的胃而不是心。
南宮笙微微一笑,幾下便拆開紙袋,裡面是幾個包得歪歪扭扭的“春之桃花”。
“啊!這個不是我做的嗎?你真的有蒸出來?”蕭紫依看着做工極差的點心,饒是她再厚臉皮,也忍不住覺得雙頰滾燙。這些是早晨在膳房的時候,她看着他做點心做得那麼好,手癢也包的幾個。這種春之桃花是用調成粉色的麪皮像是花一樣包住裡面的餡料,然後在中間用黃色的桃幹做花蕊。
她以爲很簡單,結果包的幾個一個比一個差,最後是自己都覺得自己沒有天份才放棄的。蕭紫依滿臉通紅地嗔道:“不是跟你說不要蒸出來的嗎?”
“你不吃我就吃了哦!反正只是樣子差,裡面的用料可是我做的,味道肯定不會差。”南宮笙取笑道,自己先取了一塊。
“切,真是找到機會就貶我,我就不信你第一次做點心就是完美品。”蕭紫依輕哼道。不過話雖這麼說,肚子餓得咕咕叫的她還是伸手去拿了一個,放入口中。
桃花的清香混合着微酸的桃果在脣齒間一下子散開,蕭紫依自從吃過幽蘭苑的桃果之後,就非常迷戀這種味道。她眯起雙眼滿足地輕嘆道:“嗯,好吃。”
南宮笙的心忍不住漏跳了一拍,緩緩笑道:“嗯,的確好吃。”——
221蕭紫依並沒有看到南宮笙特別的微笑,她只是專注地看着不遠處人來人往的永昌殿。
“想要回去了嗎?”南宮笙順着她的視線看去,以爲她想回去了。
“不是,還想再呆一會兒。”蕭紫依搖了搖頭,擡手拿起果露喝了一口,笑着說道:“其實我倒是不想回去,這裡風景不錯,又有風吹有吃有喝,又有人陪,挺好的。”
南宮笙展顏笑道:“那就多坐一會兒,若是你不怕冷,在等一陣子還可以看到夕陽。那景色才真是很美。”
蕭紫依斜着眼瞥了他一眼,故作不悅地輕哼道:“看來某人可沒少在這裡偷懶啊!”
南宮笙啞然失笑道:“其實宮中雖然富麗堂皇,但是換個角度來看,就會有很多不一樣的感受。例如這裡的日出和日落,是絕對在宮外都看不到的別樣感受。”
蕭紫依看着太陽日漸西落,再看着眼前呈階梯狀分佈的層層宮殿閣樓,確實是有種藐視衆生的愜意。只是那些屋頂琉璃瓦片上反射着的那種奪目光彩,反而讓她頓時體會到了一種淒涼的意境。
“原來,我也是住在這裡的啊……”蕭紫依喃喃說道,她怎麼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更好似這些像是一場夢一般。
“呵呵,高處不勝寒嘛!”南宮笙搖頭嘆道,“我反正是怎麼都不會喜歡這裡,但是卻不明白爲什麼古往今來很多人都是爲了能在這裡生活而拋棄一切。包括我大姐。”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蕭紫依見過南宮琴幾次,雖然覺得她的年少青春都埋葬在宮內了。但是卻從未發現她有何疲倦之態。也許有的人,天生就是喜歡榮華富貴,旁人是怎麼也都想不透的。
南宮笙還是搖了搖頭嘆道:“絕非如此。大姐她是爲了我們家地前途,纔想進宮的。但是我和大哥都不是做官的料,可惜了她的一片苦心。”
蕭紫依默然無語,別人家的事情她是沒有辦法做出判斷的,畢竟瞭解也不夠深。但是她還是有些看不慣當時南宮琴把南宮簫當成物品交到她這裡。不過想到南宮簫,蕭紫依忍不住笑出來道:“我看倒是簫兒最後會前途無量,你大姐的苦心最後不會白費的。”
“希望如此嘍!”南宮笙笑了笑。把紙袋裡最後一個點心搶了去,一點都不客氣地丟入口中。
“喂!這個不是給我吃的嗎?怎麼感覺好像你吃了一大半啊?”蕭紫依鬱悶地看着空空如也地紙袋,不爽地說道、
“你不是經常嚷着怕吃多了甜食要減肥嗎?我是怕你吃多了又後悔,所以乾脆幫你解決掉這個煩惱。”南宮笙心情愉快地說道。他現在很喜歡看她嬌嗔的表情,漸漸發現逗她也是種很甜蜜的事情。
蕭紫依真想把紙袋扣在他的大鬍子上,恨得咬牙切齒。用腳踢了踢他的腿,蕭紫依故意爲難他道:“我餓了,去膳房給我拿點吃的回來。對了。最好還記得拿杯翡翠琉璃汁。”
南宮笙縱容地笑笑道:“好,不過我拿回來多少,你就要都吃掉哦!”
蕭紫依一狠心應道:“好!一言爲定!”她就不信他兩隻手還要爬屋頂還要端果汁能拿多少回來。
看着南宮笙的身影幾下就消失在屋檐下時,蕭紫依才收回笑容。她何嘗不知道他在努力地逗她開心,可是有些事情並不是忽略就能當成並不存在的。
一想起來蕭景陽對她地表白。蕭紫依的心就如鉛般沉重。她或許不清楚自己的心到底是怎麼決定的,也不知道更傾向於誰。但是她知道。若是喜歡一個人,不應該會像她這樣負擔的感覺。肯定不對地。
蕭紫依重新躺回瓦片上,因爲太陽的落山,而使得瓦片有些涼意直透脊背。而身邊沒有了南宮笙地陪伴,她更難免覺得更加孤寂。
“呦!師妹!原來你在這裡,讓師兄我找得好辛苦啊!”祁墨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她身旁,唬得蕭紫依差點失去平衡滾下屋頂。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蕭紫依支起身子。看着有些……嗯,狼狽的祁墨。嘿嘿,還是袖口被劃破了一點,和以前那次一樣的地方。想也知道他又碰到沈玉寒了,八成還是被同一個招數劃破的。
“哼,還不是那個沈玉寒,沒想到他居然現在負責長樂宮。險些被他抓個正着。”祁墨一臉的不屑。但是卻一點都不想再提。他盯着蕭紫依岔開話題道:“師妹,你的武功恢復了?要不然怎麼可能在這裡乘涼?”
“是有人帶我上來地。武功還是七七八八,不會。”蕭紫依一攤手,表示自己無能爲力,“師兄,有時間就教教我怎麼運氣吧。”
祁墨吸吸鼻子,嘿嘿一笑道:“算啦,既然你是有人帶你上來的,就證明你身邊有個會武功的人嘍!那還要師兄做什麼?我這次回來本來想多呆幾天混吃混喝的,但是沒想到沈玉寒在這裡當禁衛。免了免了,我還是覺得江湖更好玩。給你金簪,裡面加完假血了,機關還沒什麼問題,嚇嚇人好玩吧?走嘍!下次再見!”祁墨說走就走,塞給她那枝金簪之後,瀟灑地一揮手,幾個起伏就消失在蕭紫依的視線內。
蕭紫依對她這個來去如風的師兄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真是恨不得能追上去踹他兩腳。隨即她聽到沈玉寒地呼喝聲從祁墨消失地方向傳來,居然心底還在暗自爲沈玉寒加油。若是能把她這個師兄抓回來當苦力最好。
不過應該希望不大,她知道她這個便宜師兄最能耐的本事就是腳底抹油,最擅長地事情就是走過場打打醬油。蕭紫依無奈地把玩了一會兒鳳凰金簪,小心地收回懷中。她習慣了有事沒事去摸一摸這支簪子,今天拿去給祁墨修理,還覺得有些不大習慣。
不一會兒那邊吵嚷的地方就變得平靜下來,蕭紫依也沒心情去管到底結果怎麼樣,只是呆呆地看着天邊像是被染紅了一般,如血的夕陽漸漸往地平線沉沒下去。她被眼前的自然美景所震撼,頭腦一片空白。
“時間剛剛好。”南宮笙含笑的聲音從她身側傳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件厚厚的錦袍溫柔地罩在了她的身上。
蕭紫依回過頭去,發現他不知道從哪裡偷來的大牀單罩了一大堆的食物,然後另外那隻手還拿着兩瓶翡翠琉璃汁,功夫精湛得果汁連一滴都沒有濺出來。
饒是蕭紫依心情再低落,也忍不住彎起脣角,伸手幫他拿過兩瓶果汁。
南宮笙動作麻利地在傾斜的屋頂上用牀單折成一個反傾斜的面,神奇地讓他帶來的食物能平衡地擺在上面。甚至連琉璃杯擺在上面都不會傾倒。
“謝謝你了。”蕭紫依感動於他的細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都不忘幫她多拿一件衣服和一個坐墊,生怕她着涼。
南宮笙狡黠一笑道:“謝什麼?你方纔不是說,我拿多少東西你就吃多少嗎?我可是在膳房幾乎把能拿的東西都搜刮了一遍,公主你自己量力而爲哦!”
蕭紫依這時才注意到,他拿來的東西都可以讓三四個人吃飽了。
“哼!吃就吃,誰怕誰啊?!”
222 蕭紫依伸手剛要去拿,南宮笙反而橫過手攔住了她道:“算了,剛纔是我沒有考慮周到,這時候太陽下山,已經起風了。還是別吃了,省得吃壞肚。”
蕭紫依心下一片溫暖,笑着拿起那杯果汁道:“那我只喝東西應該沒問題了吧?”
南宮笙欣然同意,也拿起另一杯果汁,陪着她一起看着太陽緩緩西沉。
蕭紫依呆呆地看着已經有一小半沉入地平線的落日,突然現,她有生以來,好像是頭一次這麼認真地完全地在看日落。之前生活在那樣的大城市,高樓林立中根本沒有條件看到太陽從地平線上消失的景象。而在這個年代,她也沒有試過拿出一點時間來特意看落日。在她看來,日出日落是每一天都能有的事情,就是因爲太過於平常,反而會覺得沒有任何想看的。
但是卻從未現,原來這樣的景色會這麼的美好。
“謝謝。”這兩個字,很輕易地就從嘴邊吐出,蕭紫依抿着脣,眼睛仍然注視着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的落日。怪不得南宮笙的性格是那麼的豁達不在乎,每天都注意着自然界的每一件美好的事物,人的心也會變得很開闊。像她看過這麼美的日落之後,心中糾結的問題就一點都不想去想它,乾脆就甩到腦後去了。南宮笙詫異地偏過頭,剛想取笑她今天這個謝字說過了太多遍,但是一入眼的就是在夕陽映照下她同樣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的側臉,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真好看。”蕭紫依看着落日,笑嘆道。
“是啊,真好看。”南宮笙卻是看着蕭紫依說的。
“唉,落日這麼美,總算知道夸父追日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了。”蕭紫依笑着說道,“對了。記得上課的時候讓蔡三國講這個典故,記下來記下來。”她邊說邊在身上翻出小本本,卻怎麼都找不到應該隨身帶的木炭筆了。
“給。”南宮笙從旁邊遞過一支木炭筆,除了前面的筆尖是露出來的之外,筆身上都用紙細心地包好,防止弄髒了手。
蕭紫依自鳴得意地觀賞了一下她推行木炭筆的成果。然後這才低頭記下剛纔想起的事。
“喏,還給你。”蕭紫依寫好之後,把筆還給南宮笙,卻現他正朝着殿下不遠處看着。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蕭紫依鬱悶地現好像有很多宮女和太監都在四處尋找着什麼。
不用想。肯定是現她不見了,在找她。蕭紫依擡頭看着還未完全沉入地平線的夕陽,有些不捨。
“我帶你下去吧,看落日還有很多機會,只要公主你有空。”南宮笙伸手拿走蕭紫依手中的杯,然後朝她伸手示意。
蕭紫依悄悄地把那隻做工精美地木炭筆小心地揣回懷中,然後不情不願地被他帶下長信宮的屋頂。俏臉上堆滿了不甘心。
南宮笙聽見尋找的宮女就在附近,笑着和她說道:“公主你先回去吧,我上去把屋頂收拾一下。”
蕭紫依現這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嘆了口氣道:“你小心點,我先回去了。”說完便特意繞了一個大圈,在其他方向出聲招呼着正在找人的宮女。
南宮笙看着蕭紫依的背影消失在迴廊那頭。然後才擡頭往兩人剛剛呆過地屋頂看去,這時夕陽正好在地平線堙沒最後一絲陽光。天色一片黑暗。
蕭紫依迎上快步走過來的如蘭,含笑地解釋道:“我隨便走到一個殿裡面睡着了,沒想到醒過來就這麼晚了。”
如蘭看到蕭紫依安然無恙,鬆了一口氣道:“公主你回來就好,真是嚇死奴婢們了。”她趕緊通知還在找的宮女們不用找了,然後陪着蕭紫依往永昌殿的方向走去。
“宴會怎麼樣了?我最後沒在沒出什麼事吧?”蕭紫依對自己中途跑掉還是有些心虛。
“沒什麼事。就算是有事,若竹姐處理的都很好,公主你不用費心。現在賓客們都差不多回去了,公主可以去永昌殿把孩們都帶回永寧殿休息了。”如蘭笑嘻嘻地說道。
蕭紫依聽到若竹的名字,就想起祁墨說他當初留給她的那個不翼而飛地紙條,臉色怎麼也好看不起來。
如蘭可沒有若竹察言觀色的本領,自顧自地仍然說道:“咦?公主這個錦袍很漂亮哦!不知道是從哪裡找來的。樣式很新穎呢!”
蕭紫依藉着迴廊內的宮燈看了看。才現這件錦袍確實是很新,摺疊的痕跡仍在。保不準是南宮笙從哪個宮殿裡順來的衣服。蕭紫依想到方纔在屋頂上地兩人約會,忍不住俏臉染上紅霞。他們兩人之間,應該仍是友情多一些吧?
蕭紫依一路聞如蘭一些宴會上生的事,兩人不一會兒就回到了永昌殿。正殿確實沒有剩下多少人了,天黑前男賓都基本上退了席,就只剩下幾個女客還在戀戀不捨地聊着天。
蕭湛和南宮簫兩人背靠背倚在一起打着瞌睡,阿布四處在席間的殘羹剩飯中找尋有什麼可以吃的,葉尋不放心地跟在它身後四處跑着。因爲明後天正好是幼兒園的休息日,所以蘇玲瓏和蘇琳琅這對姐妹花也早就被家裡人接走了。而談星閱還在捧着一本書坐在角落裡津津有味地看着,李雲渲也在他旁邊拿着書有一眼沒一眼地看着,一見到蕭紫依走了進來,趕緊第一個跑了過來。
“小云渲,今天玩的怎麼樣啊?”蕭紫依蹲下身,替她順了順有些散開的頭。
李雲渲使勁點了點頭,不過有些擔心地問道:“公主,聽說獨孤被他父親拎回去了,會不會有事啊?”
拎?一聽就是南宮簫形容地,真是傳神。“應該不會有事的,放心。對了小云渲,今天你有沒有見到一個道士爺爺?”蕭紫依想起蕭湛說過的話,她更擔心這個。
李雲渲乖巧地點了點頭道:“就是上次和公主提到過的我的叔公玄蹤道長,真沒想到他也進到宮裡來了,聽說是皇太后奶奶召他進來的呢!公主想要見他嗎?可惜他已經回去了。”
蕭紫依心裡一咯噔,連忙追問道:“知不知道他來這次宴會做什麼?”她心中總有些不詳的預感,總覺得有什麼事錯過了一樣,心內一時充滿了不安。
223李雲渲有些鬱悶地眨了眨眼睛道:“他說是想來看看我,實際上是想來看我哥哥吧,因爲他一見到我哥哥就藉口把我支走了。”
蕭紫依拉着她走到一邊坐下,認真地問道:“你哥哥也來了?怎麼都沒見到?不是說不來的嗎?”她對於李雲清倒是沒有任何偏見,但是那個玄蹤道長可是李隆基啊!姑且不知道是不是他和歷史上的那個唐玄宗有着同名同姓的巧合,但她也不能不在意。
李雲渲有些傷心地垂下頭說道:“他大概在宴會開始的一半纔來,都沒看到我的表演。見到我之後也沒說什麼,馬上就和道長說話去了。”
蕭紫依摸了摸她的頭,雖然小云渲一直沒說,但是她知道她很努力的排練就是想在一個人面前表演。可惜這個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大人們總是這樣,連一件很簡單的事情都無法爲孩們做到,並且一點都不知道這件事對於孩來說有多重要。
李雲渲使勁把眼中的淚水眨了回去,吸着鼻低聲呢喃道:“公主,我覺得哥哥好像變了。以前雖然他很忙,也有忙得很長時間沒有見面的時候。但是每次一見到我都很歡喜,總會關心的問我最近過得好不好。”
下面的話她沒有說,但是蕭紫依不用想也知道這次李雲清做的和以前是完全不一樣。摟着小云渲晃了晃,蕭紫依安慰她道:“可能是你哥哥有心事吧,別傷心,等下次我看到他的時候幫你教訓教訓他!”
李雲渲趕緊擺了擺手道:“公主千萬別懲罰哥哥,我只是抱怨抱怨。”
蕭紫依含笑捏了捏她紅彤彤的臉蛋。無奈地說道:“行,我知道了。看你好像還沒吃東西一樣,去讓如蘭幫你弄些東西吃吧。”
旁邊的如蘭應了一聲,拉着李雲渲帶她去吃些東西。蕭紫依看着她們走出正殿。立刻就垮下臉上的笑容。李雲清肯定有問題。聯想到這個宴會是皇太后下旨要辦地。若只是李隆基想見李雲清的一個藉口的話,那就好玩了。
蕭紫依告訴自己有可能是她想多了,起身送走了幾個留到最後的女客,她一轉身鬱悶地現還有一個人居然還沒走。
“婉晴姐,你怎麼還在這裡?”蕭紫依無奈地說道。
風婉晴從邊廳走了出來,邊走邊暗咬銀牙恨恨地說道:“還不是夏陵那個小,居然找遍了整個下午都不見人影。”
蕭紫依暗道果然如此,心想也不知道那丫頭推倒地過程順利不。不過見風婉晴氣憤難平地神情,蕭紫依連忙勸道:“婉晴姐,今天已經很晚了。男客應該在天黑前就都告辭了。你再怎麼找都沒用地。”
風婉晴不甘心地一頓足,輕哼了一聲道:“躲我?越躲我,我的興趣就越高。等着瞧吧!”說罷又換上一張柔和動人的表情道:“紫依妹妹,那我就先回去了,今天的宴會很成功呢!”
即便是蕭紫依對風婉晴變臉比翻書還快的性格有所瞭解,但也還是有點愣。一直送着風婉晴出了長樂宮的宮門,蕭紫依卻在心下想着期望今夜過後。就沒有夏陵這個人了最好,省得多生出許多事端。
她可是知道風婉晴的個性不是那麼好對付的,看中的肯定要到手。不過倒是對於沈泣玉除外,看來那人還真是非常人也。
“公主,除了還在等南宮小少爺醒來一起回去的南宮箏小姐和不知道在哪裡地談月離談公,宮內的賓客已經全部送走了。”一直站在宮門口打點貴客的淳風見蕭紫依出來,連忙上前稟報道。
“都走了?”蕭紫依意外地挑挑眉。“冷秋梧和夏陵兩位公也走了?”
淳風點了點頭。見蕭紫依很重視,便慎重地翻開手上的名單。確認再三之後才說道:“回公主,兩位公確實已經離開了,大概就在不久前。小的還看到冷將軍好像喝得醉醺醺的,夏指揮使扶着他很吃力的樣。小地還想上前幫忙,結果夏指揮使說不用了。”
蕭紫依撇了撇嘴,這個夏侯鈴是不是嫌宮內的條件不夠讓她放心啊,要親自帶回去找個地方吃幹抹淨。真是厲害女,和風婉晴有的拼啊!
她身邊的一個個女生都這麼厲害地勇往直前,倒是更顯得她扭扭捏捏了。蕭紫依按下不爽的心情,隨口吩咐了淳風幾句之後,便轉過頭往回走去。宴會的善後工作她可以一點都不管,但是孩們還在永昌殿,她還要去把湛兒叫醒了找人送他回未央宮。
一想到湛兒,蕭紫依就無法剋制地想到蕭景陽。煩惱又一件件地回到腦海中,令她頭痛地閉了閉眼睛。怎麼什麼事情都堆在今天生了,真是讓她有手足無措的感覺。
蕭紫依一個人走在燈火通明地迴廊裡,一陣晚風吹過,讓燈籠裡地燭火晃動了一陣,樹影斑駁,更顯得有些令人不安。蕭紫依緊了緊身上那件南宮笙送的錦袍,勉強感到些溫暖。
她平時其實很少在天色暗下來之後走出房間地,縱使在長樂宮裡的每條迴廊上都會點起宮燈,但是那種難以磨滅的孤寂感會讓她望而卻步。確實這裡就是這麼的冰冷,一如之前她在屋頂上看到的那樣。
其實,南宮笙說得很對,這個宮殿就是用白骨堆砌成的一座墳墓,卻一直有人樂此不疲地跳進來。
而且,有可能她根本就不配住在這裡,蕭景陽不是口口聲聲地說她根本就不是公主嗎?一切都是個錯誤嗎?
雖然在這裡的時間不長,雖然陪在她身邊的孩們都有着陽光般的笑容,雖然很多人都在小心翼翼地保護着她,但是她越呆下去,就越覺得這裡陰森恐怖。今天得知了就連一直信任的若竹都有揹着她做事,心立刻就涼了一大截。
可是,就是在這座宮殿裡,就是那些單純的孩們成長的環境。
蕭紫依想起方纔小云渲傷心的小臉,頭一次懷疑,她爲了讓湛兒生活得更快活些,而把另外的孩們扯進這個漩渦裡,是不是做錯了。
224 “不,你沒做錯,別多想了。”南宮笙嘆着氣從蕭紫依的後面走上來,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蕭紫依這時才發現她居然在不知不覺間停下了腳步,並且剛纔那番話肯定是忍不住說出口了。真是的,她也沒期待着有人能給她回答。不過她卻沒有任何嚇了一跳的感覺,反而是聽到他的聲音感到異常的心安。
南宮笙見蕭紫依一直呆望着他,笑着把手裡剛剛做好的“三明治”遞給她道:“怎麼?餓得說不出話來了?就知道你沒時間照顧自己,我把剛纔的東西按照你喜歡吃的那樣簡單加工了一下,不嫌棄就吃點吧,我剛剛熱了一下。”
蕭紫依把用紙包好的三明治拿在手中,暖暖的感覺一直從掌心熨燙到心底。這個男人,雖然從來都沒有說過什麼,但是一直都是在默默地關心着她。“謝謝。呵呵,今天好像我一直在說這兩個字。”
南宮笙輕笑出聲,側過身子替她擋住了風吹來的方向。
蕭紫依突然有些覺得臉紅。她剛纔剛好走到的是個拐角處,現在他又擋在了她的面前。夜色如水,燈火昏黃,怎麼看他們兩人都像是在私會一般曖昧。蕭紫依只覺得雙頰滾燙,她知道南宮笙有武功,夜晚對於他來說並沒有什麼視覺障礙,一樣能看清楚她臉色的表情,所以她連忙低下頭用吃東西來掩飾。
而南宮笙卻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他的心神全都被剛纔偶然間聽到的話語所佔據了。他沉吟了片刻,嘆氣道:“公主,我不知道爲何你會有那種想法。也許我並不喜歡這裡,但是必須承認,這些孩子們在這裡較之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簫兒肯定會和獨孤炫到處遊玩驚擾街坊,小云渲肯定會在親戚家受到冷落無人照料,葉尋也會因爲身份特殊而受到不一般的歧視,談星閱最近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蘇家姐妹也漸漸學會了和人怎麼樣相處。更別說皇孫殿下的改變了。”
蕭紫依咬了一口南宮笙親手做的三明治。伴隨着他說的這些話一點點地在口中咀嚼。好半晌之後。她才嚥下去這一口,淺笑着說道:“真好吃。”
南宮笙不再多言,知道剩下的事情是要由她自己去判斷。他只是默默地陪着她站在這裡,哪怕是用自己地身體擋住一點點吹向她地冷風,也都感到滿足了。
蕭紫依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細細地品味着,慢慢地回想着湛兒的改變。那個只會跟在她後面嚷着皇姑姑皇姑姑的小屁孩,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已經成長爲一個小大人了。通過一件件事情,學習到了什麼叫憤怒,什麼叫友情。什麼叫犧牲……並且都把這些點點滴滴都認認真真地寫在了日記裡,讓她每次每次看完都忍不住盯着那些日漸成熟的字跡驚歎。
“南宮,孩子們真的成長得很快啊!稍微有些疏忽,就會錯過他們的蛻變。”蕭紫依把最後一口三明治嚥下肚,把手中的紙袋捏成一團。“真想一直這麼看着他們。”
“那麼,這是你的願望嗎?”南宮笙笑着問道。
“願望?”蕭紫依迷茫了一下,看着遠處燈火輝煌的宮殿,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好像不止這麼一點點。”
“那麼,你的願望是什麼?”南宮笙追問道,認真地凝視着她面上地神情。
蕭紫依恍惚了許久。不知道自己的願望到底是什麼。是希望湛兒他們能健康成長嗎?其實就算她不在,他們也會有人照顧得很好很好。是希望這個國家的教育能普及嗎?希望在這個時代里科技成爲第一生產力嗎?
不對,她只是個小女人,其實並沒有那麼崇高的願望。
她也做不到。
之前的她。恐怕就是在爲她能在這個囚牢裡面好好的生活下去而找的藉口吧。
“你的願望……又是什麼呢?”蕭紫依終於還是沒有回答,轉而反問回去。“我的願望……”南宮笙沒有料到蕭紫依會反問回來,意外地拖長了音調,但是好久也找不到答案。他的願望以前是能在這個時代有一番作爲。但是被她全盤否定了之後,雖然不甘心但是在細細思慮之下也要承認她說地很對。“我的願望在各種時期有着不同的變化。”
“奸詐。”蕭紫依鄙視地看了他一眼,這種模棱兩可的答案她也能說得出來。
“咳,看來我們還是不如孩子們。這是上次考試地作文題。他們一個個寫出來的答案都讓我驚詫。”南宮笙笑着岔開話題道。
蕭紫依呆了一呆,這纔想起來。是了,那些孩子們寫的願望都很好玩。讓她想起來她小時候寫的作文。那時候,老師最喜歡出的題目就是“我的願望”。
原來越長大,就越迷茫,在人生的道路上越走就越沒有人告訴你下一步該怎麼前進。
“就像你說地,若是不願意錯過孩子們的蛻變。那就別錯過了。一次也別。”南宮笙緩緩道。“皇孫殿下會是個很好的皇帝,公主你別放棄他。”
蕭紫依一怔。不由自主地想去找尋南宮笙的眼睛。她想看看他到底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情在和她說這句話,他是看出來什麼了?還是猜到什麼了?可是讓她失望的是,在厚厚的瀏海地阻隔下,她根本就看不到他地雙目。蕭紫依失望地抿了抿脣,喃喃道:“誰說我要放棄他了……我只不過是有些懷疑自己做的是否是正確地而已……”
沒有人告訴她做的到底是對還是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該堅持下去。這種迷茫的滋味實在是讓她難受至極。況且,有可能她並不是湛兒的姑姑,就連住在這裡都是一種錯誤,她又有什麼權利去告訴那些孩子們應該做什麼呢?蕭紫依忍不住低下頭,下意識地握緊手中的紙袋。
南宮笙伸手抓住她的右手腕,輕輕地把她的手指一個個掰開,把已經被她揉得很緊的紙團拿了出來。他感到她的指尖冰涼,忍不住用自己的掌心把她的手包裹起來。“別多想了。我只知道,在這裡就只有你是真真正正地爲了他們着想,這就夠了。”
蕭紫依看着兩人交握的手,很想問一句“你會陪着我嗎?”
可是這句話卡在了嗓子眼裡,不知道爲什麼怎麼也說不出來。
突然間,南宮笙像是觸電般放開了她的手,在一眨眼間便消失在蕭紫依面前。燈火跳動了幾下,沒有了南宮笙的遮擋,冷風又開始吹向蕭紫依的面頰。
就在蕭紫依呆看着空無一人的迴廊,握着手指間的餘溫,幾乎以爲剛纔是自己出現了幻覺的時候,忽然看到迴廊的另一端若竹提着燈籠快步地走了過來,她邊走還邊急着說道:“公主,可算是找到您了。皇帝陛下回宮之後就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