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後親自領着周宣去皇家馬廄選馬,林涵蘊和清樂公主,還有一羣內侍、宮娥跟着。
皇家馬廄真是氣派,是一座環形建築,開四個門,蓄養着一百多匹名馬,管理馬廄的小吏領着周宣一一看過去,一匹通體如墨、油光鋥亮的大馬吸引住了周宣的目光,這馬高達兩米,長腿瘦頸、馬耳尖尖,靜靜的立在馬廄裡,不時抖一下鬃毛。
周宣問:“這是匹什麼馬?”
那小吏恭恭敬敬地答道:“回侯爺,此馬名叫黑金,乃西域名種,是武昌節度使獻給陛下的,馬齡八歲,牝馬。”
周宣道:“開柵,牽出來。”
小周後見周宣選了這匹馬,笑道:“宣侄好眼力,這馬是陛下的坐騎----”
周宣惶恐道:“小侄不知---牽回去,牽回去,另選。”
小周後微笑道:“不必了,就這匹,兩年了陛下只騎過一次,嫌馬太高,就賜給宣侄吧。”
周宣趕緊謝恩。
小周後命小吏取鞍轡來給黑金馬裝上,金銀鬧裝鞍、五鞘孔絛帶,精美無匹,這都是李煜的坐鞍,連馬帶鞍全賜給周宣了。
周宣騎術一般,問那小吏:“這馬脾氣怎麼樣,不會亂顛吧?”
小吏心道:“這馬如果桀驁不馴,武昌節度使也不敢獻給陛下呀。”說:“這馬最是良馴,侯爺一試便知。”
周宣抓着繮繩,踏蹬上馬,繞環形馬廄場小跑了一圈,果然平穩,馬蹄起伏之間不見顛簸,喜得眉開眼笑。
林涵蘊瞧得眼熱,說:“娘娘,臣女也想求娘娘賜馬。”
小周後微微一笑。這主動要求賞賜的倒是少見,若是遇到暴躁的君主,說不定要拉出去砍頭,賞你的是你的,不賞你你不能爭,但小周後就喜歡林涵蘊的率真,說:“你自己挑。看你的眼力了。”
林涵蘊好歹也是將門之女,平日裡馬見得多了,老董也教了她不少相馬的知識,挑來挑去。選了一匹青色的馬,也是萬中挑一地良駒,約有五尺高,蹄大耳峻,很是神氣。
小周後點頭道:“選得不錯。這馬叫青騅,也是大宛名馬。”
林涵蘊騎上青騅馬。輕快地跑了兩圈,小周後誇她騎術不錯,林涵蘊就更想縱馬急馳一番了。
小周後對清樂公主說:“斛珠,把你的楓露紫也牽來。陪母后去跑一圈。”
清樂公主騎上的她的坐騎“楓露紫”,小周後銀馬金鞍在前。周宣、林涵蘊、清樂公主三人緊跟在後。剛到上林苑豐林邊緣,一個內侍叫道:“公主。公主,景王殿下在蹴鞠場邊找公主有事相商。”
清樂公主一聽,以爲景王想到了捉弄周宣的法子來告訴她,趕緊帶住馬,說:“母后,兒臣先去見王兄----宣表兄,好好陪我母后跑馬。說着,掉轉馬頭朝蹴鞠場奔去。
小周後搖頭一笑,對周宣、林涵蘊說:“我們三人從這邊跑到上林苑南端吧,來回約有二十里,也就半個時辰。”
周宣笑道:“唯姑母娘娘馬首是瞻。”
仲春的朝陽暖暖照人,春風和煦,空氣清新,青草遍地,鮮花怒放,紅的是桃花、白地是李花、白瓣黃芯的是雛菊,還有三色堇、馬蹄蓮、風信子、鳶尾、虞美人,五顏六色,爭奇鬥豔。
小周後騎在照夜玉花驄上,縱聲歡笑,她的騎姿甚美,兩臂放鬆,曲臂與繮繩保持同一條直線,背部和腰部挺直柔韌,時而臀部虛提,大腿緊夾,胯下照夜玉花驄奔跑得矯捷舒展,騎手騎術好,坐騎也輕鬆。
春光明媚,綠樹夾道,花香草氣裡,駿馬黑金奔行如風,周宣端坐在馬背上陶陶然心情無比愉悅,感受速度的快感,身邊地林涵蘊格格嬌笑着,前面的小周後腰肢挺拔,葫蘆型的腰臀讓人賞心悅目,真是美妙的春天啊。
繞過上林苑南端,右前方是一大片青紫花草,駿馬黑金長嘶一聲,放緩馬步,周宣催它快跑,黑金百般不情願。
小周後扭頭笑道:“宣侄可認得那片青葉紫花是什麼花卉?”
周宣當然認得,他老家叫“花草”,學名叫“苜蓿”,但太博學不好,有時裝作不知是明智的,搖頭說:“不知。”
小周後道:“那是西域苜蓿,是你地坐騎黑金最喜歡吃的,待回程時讓它飽餐一頓吧。”
離那苜蓿地遠了,聞不到那股清香,駿馬黑金才重新提起速度,追上照夜玉花驄。
上林苑南端有個湖,湖邊有一排竹樓,幽靜雅緻,有宮人在此當值,備有糕點、茶水。
三人就在這湖邊小築歇了一會,周宣親自動手,展現他從靜宜仙子學來地茶藝,煮茶獻上,水是棲霞山雪峰澗水,茶是屯溪秀眉茶,茶色綠明,香氣清高,火候掌握得恰到好處。
小周後讚道:“沒想到宣侄茶道也這般精湛,真是沒有你不會的雅藝!”
林涵蘊笑道:“娘娘,周宣哥哥的茶藝是向我姐姐學的,學了半年了。”
小周後“哦”了一聲,問:“你姐姐怎麼不隨你一道覲見本宮?”
林涵蘊神色一黯,低聲道:“我姐姐出家了,是女道士。”
小周後想起來了,是聽說奉化節度使林岱有個女兒未過門就守寡,當下換過話題,問周宣澳國有何奇聞?周宣就講了幾則《閱微草堂筆記》裡地小故事,小周後聽得歡喜,囑咐說:“宣侄有暇不妨把這些故事筆錄下來,豈不勝於唐傳奇?每記一則,遣人送入宮中,姑母要先睹爲快。”
清樂公主騎着名馬“楓露紫”奔到場邊,見李堅正與內侍在蹴鞠,便問:“王兄找我何事?”
李堅道:“請斛珠妹妹一起蹴鞠。”
清樂公主不下馬,問:“那事想得怎麼樣了?”
李堅道:“過兩日再說。斛珠,來,一起蹴鞠玩耍。”
清樂公主憤憤道:“我求你的事你一點也不放在心上,我不用你想辦法,我自己想。”縱馬轉圈,追母后和周宣去了。
李堅喊都喊不住,站在那眉頭緊皺。心道:“斛珠摻進去會不會壞我大事?周宣小子中計後定會心性迷亂,不管他非禮皇后還是公主,我都義憤填膺地衝上去,一刀殺了再說。也許那小子兩個都要非禮,嘿嘿,爲非禮皇后和公主而殺頭,也算是千古奇聞,死得重於泰山。轟轟烈烈了。”
清樂公主縱馬直追,直到上林苑南端地湖畔小築。纔看到母后和周宣還有林涵蘊在飲茶敘談,下馬時發現五鞘孔絛帶斷了,鞍橋會移動,不好騎了。
清樂公主也進去飲了一盞茶。聽周宣講了一則養蛇人地故事,聽得津津有味。暫時把捉弄周宣的念頭拋在了一邊。
辰時初刻。小周後要回宮,周宣牽着繮轡侍候小周後上了馬。卻聽清樂公主說:“母后,楓露紫地絛帶斷了,慢騎還可以,跑得快會有危險。”說着,眼睛瞟着周宣的駿馬黑金。
周宣心裡“突”的一跳,心想:“什麼意思,莫非你想與我共騎,這不好吧,你母后在這裡呢。”
小周後道:“我這馬是女式短鞍,無法二人共騎,宣侄地黑金是長鞍,這樣吧,斛珠和林小姐共騎,就乘黑金,宣侄騎青騅。”
清樂公主道:“我不慣與人共騎,就讓林二小姐與宣表兄共騎好了。”
林涵蘊臉一紅,眼睛看着周宣。
周宣心道:“不知道這公主又有什麼鬼主意想捉弄我?”說:“我獨自騎楓露紫,慢慢回去。”
清樂公主便撩起長腿騎上駿馬黑金,與林涵蘊並騎先行。
周宣看了看那斷裂的絛帶,兩端扯過來打一個結不就成了嗎,這公主真是四體不勤、天生廢物----呃,尤物。
周宣跨上“楓露紫”,與小周後緊跟清樂公主與林涵蘊原路返回。
駿馬黑金越跑越快,迫切要去吃苜蓿,林涵蘊起了好勝之心,胯下青騅也是奮力追趕,駿馬黑金奔入那片苜蓿地,青騅也跟了下去,呆看着黑金在埋頭大嚼苜蓿,也學着啃起來。
“周宣哥哥的坐騎真是嘴饞!”林涵蘊笑着跳下馬,忽見苜蓿地上有一方絲帕,繡着一枝桃花。
“咦,這是誰掉的絲帕?”林涵蘊好奇地上前拾起絲帕,見上面除了桃花外,還有幾行藍色的字,淡淡的香味入鼻,林涵蘊覺得頭有點暈,晃了晃腦袋,卻怎麼也看不清絲帕上的字跡,眼睛睜得再大都不管用----
清樂公主見林涵蘊拾起一方絲帕在那發呆,也下馬過來問:“看什麼?”就着絲帕看,只見那一行藍色字跡越來越淡,最後就消失了。
周宣和小周後在道上等清樂公主和林涵蘊,見二人下馬,站在一起發了一會呆,然後各自牽着馬回來,林涵蘊有點悶悶不樂地樣子,清樂公主在不住搖頭。
周宣問:“涵蘊妹妹,怎麼了,突然不高興?”
林涵蘊低着頭沉默。
小周後溫言問:“涵蘊,你怎麼了?有何煩惱,說與本宮聽聽----”
林涵蘊忽然一把抱住周宣,大哭起來,把周宣嚇了一跳,抓着她手臂連聲問:“怎麼了怎麼了?”
林涵蘊哭道:“周宣哥哥,我想起我姐姐了,我姐姐好可憐!”周宣急問:“道蘊姐姐怎麼了,昨晚不是好好的嗎?”
林涵蘊不答,卻仰起小臉說:“周宣哥哥,你把我姐姐給娶了吧,我知道我姐姐喜歡你-
小周後聽了這話,立在一邊似笑非笑。
周宣尷尬極了,說:“姑母娘娘,涵蘊妹妹她前日感了風寒,發高燒呢,對,現在就是在說胡話。”摸林涵蘊額頭,卻又不燙。
只聽林涵蘊接着道:“---姐姐昨晚說,五月回江州後就再不會來金陵了,可週宣哥哥卻是要把家眷接到金陵來,那以後和我姐姐豈不是不能見面了?所以,周宣哥哥趕緊娶了我姐姐吧。”
周宣真想把林涵蘊的嘴捂上,正面紅耳赤,忽聽清樂公主叫了起來:“周宣,你爲什麼打我屁股?別以爲我不知道,我後來照了鏡子,都腫了!”
周宣象被蠍子蜇到一般跳了起來,也顧不得林涵蘊了,叫道:“公主,你怎能如此憑空污人清白?”這是孔已乙己說的話。
清樂公主嚷道:“宮娥芳茶可以作證,你別以爲我不知道,周宣,我饒不了你,我一定要報復回來----”
小周後臉色變了:“這都是怎麼回事?”
周宣道:“是不是中邪了?涵蘊和公主殿下剛纔都去了苜蓿地。”
林涵蘊和清樂公主兩人圍住周宣,一個要求周宣立即娶她姐姐,一個要報復,要現在就揍周宣屁股,周宣被搞得狼狽不堪。
馬蹄聲急促,從大興宮方向奔來數匹馬,是景王李坤和三名金吾衛。
景王李堅攥繮繩地手都是汗,心裡“怦怦”狂跳,想象着周宣非禮皇后的淫亂景象,李坤心裡又是興奮又是憤怒,幾乎要狂叫起來。
道路一彎,苜蓿地就在前面,果然看到道邊周宣和兩個女子在拉拉扯扯,還好,還沒按倒,來得及時。
李坤大叫一聲:“無恥狂徒,敢行此大逆爲道之事,金吾衛,將這狂徒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