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內死一般的沉寂,金四喜那雙空洞的眼睛兀自睜着,死不暝目地望着天花板;半張着的嘴角邊,暗紅的血跡漸漸乾涸,慢慢凝固;被石大海抓着的手一點點失去了熱度,失去了生色。
可能聽到手術室內良久沒有動靜,外面的韓龍押着小惠在門口探過頭來,似乎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了,臉色沉重地問道:“海哥……四喜他……”
石大海鐵青着臉蹲在金四喜的屍體前,一動不動,沒有答話。
歷盡磨難、千辛萬苦地把金四喜從黃金監獄救出來,一步一步按計劃向“黑夜降臨”靠攏,眼看就快成功打進殺手組織了,金四喜這個至關重要的牽線人卻死了!
完了,一切都結束了!“黎明”計劃徹底宣告破產了!
爲了這個計劃,他不惜從特種兵搖身成爲叛國者;爲了延續計劃,他寧可犯下殺人重罪;爲了完成計劃,他甚至跟越南兵浴血奮戰!
但是現在,計劃泡湯了!
造化弄人!
造化弄人!
石大海恨得牙根咯咯響。
譚雲轉過頭,朝韓龍微微搖了搖頭,然後伸手輕輕地搭在石大海肩膀上,柔聲勸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走吧。”
石大海心中一凜,緩過神來,陰沉着臉站起身走到小惠跟前,冷冷說道:“把眼睛閉上。”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小惠戰戰兢兢地顫聲哀求道,“我什麼都不會說的,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石大海冷喝道:“把眼睛閉上!”
“嗚——”小惠雙腿發軟地閉上了眼睛,兩行眼淚一下子從臉龐滑落。
石大海乾淨利落地一掌砍在她肩脖處,小惠頓時癱軟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
30分鐘後,一名瘦高個兒哼着小曲走出香滿樓浴室,習慣性地掏出車鑰匙按了一下,“咦?”發現沒有車子閃燈,又擡起胳膊晃着按了幾下,朝印象中的停車處小跑兩步,頓時大聲叫道:“媽格逼啊!老子的車呢?!”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矮胖子從浴室踱了出來,掏出車鑰匙按了下電子鎖,一搖三晃地走到閃燈車前,“咦?”矮胖子遲疑了下,看看車牌,再看看車身,不放心地再按了下電子鎖,頓時大吼一聲:“哪個雜種把老子車牌換走了?!”
這時,香滿樓浴室老闆金鵬被驚動了,急匆匆跑下來查看時,發現對面診所的門虛掩着,“咦”了一聲,走過去推開門喊了下“老婆”,沒有人答話,心裡隱隱覺得不妥,快步走進手術室,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小惠,頓時嚇得虎軀狂震,衝過去一把摟住了大叫道:“老婆!老婆!你怎麼啦?”
所幸觸手之處一片溫熱,懷抱裡的小惠呼吸也很均勻,金鵬心中大定,剛要掐老婆的人中,心中忽然一動,伸手探入老婆的褲襠裡,在陰.洞口輕輕一摸,發覺是乾燥的,才寬心地長噓了一口氣——看來老婆沒有被人奸.污。
但就在此時,他注意到了手術臺上還躺着個死人……
……
成都北門商業貿易區。
儘管離過年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但五塊石客運站已經提前響起了農民工兄弟返鄉潮的前奏,深夜,寬敞的候車廳裡黑壓壓地坐了一大片旅客,座位旁邊堆滿了大大小小鼓囊囊的包裹,在外地奔波勞碌了一整年的男男女女,臉上掛滿了歸心似箭的難耐和與家人團聚的期盼。
玻璃門外諾大的停車場,散落着幾十輛開往全國各地的長途客車,靠近候車廳的幾輛正閃爍着黃燈,提醒旅客該車即將發車。
在候車廳一角吸菸室內,石大海和韓龍坐在鋼板長凳上,沉着臉吞雲吐霧;譚雲則手裡捏了三張五塊石-青島的車票,默默不語。
“海哥,四喜都死了,咱還去青島幹什麼?”韓龍吐出一蓬煙霧問道。
石大海撣了撣菸灰,面無表情地答道:“報仇,四喜臨死前我答應過他的。”
金四喜的死,徹底斷送了他打入“黑夜降臨”殺手組織當臥底的希望,要將“黑夜降臨”連根拔起,幾乎再無可能;但是金四喜臨死前提供了一條信息:夜來香,黑寡婦!
儘管石大海目前還不知道這“夜來香”和“黑寡婦”究竟代表什麼,也不知道它們跟東子是什麼關係,但他相信“收網”小組成員應該有所耳聞,畢竟他們常年調查“黑夜降臨”,手裡掌握的信息量肯定比他多。
而且,他必須找成少華幫忙,弄到新的身份,否則飛機、動車坐不了,旅館酒店住不了,還隨時都有被發現的危險。
韓龍哪知道石大海的心思啊,頗有顧慮地勸道:“海哥,你是不是該三思一下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現在咱行蹤暴露了,條子正四處找咱們,我看還是先找個地方避避風頭再說吧。”
“避風頭?往哪兒避?”石大海掐滅菸頭,長身而起,冷聲說道,“要避風頭也該先離開成都,這裡太危險了!”說完走了出去。
侯車廳內還是一片嘈雜,警惕的石大海習慣性地用眼角在四周瞥了幾眼,心頭一緊,表面上卻若無其事地走進了洗手間,洗手間內只有一名西裝禿頭男子夾着包站在小便池前解手。
石大海飛快閃進連排的蹲坑格子間內,將門扣上,然後縱身躍起,單手攀住格子上沿,雙腳在瓷磚牆壁上一蹬,便輕巧地翻落在隔壁格子間內。
就在剛纔,他的眼角餘光瞥到了一個人!那人粗看上去與常人無異:普通的鬍子臉,近40歲,深色西裝西褲,黑色皮鞋襪子,坐在走道邊上的椅子上安靜地看着報紙。
但石大海的眼神比常人何止犀利了幾十倍,眼光就那麼隨意一掃,就發現諸多可疑之處:他的坐姿有些彆扭,腰板挺得很直,似乎腰間插着某些東西;握着報紙的右手拳頭棱骨磨得很平,似乎是個練家子;半擋在他面前的報紙整體偏左,視線似乎剛剛能覆蓋到吸菸室和走道。
而且,就在石大海不動聲色地走向洗手間時,竟然產生了如芒在背的壓迫感,身後似乎有一股懾人的強大氣勢涌來,讓他感覺渾身不自在!
他知道遇到勁敵了!他幾乎可以肯定,這人就是兩小時前在火車站狙擊金四喜的殺手——東子!因爲東子是知道他們的行程路線的,猜到他們下一個落腳點就是這五塊石客運站。
現在東子跟蹤他們,意圖很明顯:就是想知道金四喜的生死和下落。
從虛掩着的格子門縫裡往外看去,只見西裝禿頭男身體抖了抖,喉嚨間發出一聲低沉的舒爽呻吟,一臉寫意地收起了老二,拉起拉鍊夾着包走了出去。
大約僅過了7、8秒鐘,輕微而沉着的腳步聲傳來,門縫內,石大海凝目看去,只見髒乎乎的地面瓷磚上隱約映出了一道身影,緩緩地走到隔壁關閉的格子間前停了下來,低垂的右手緩緩擡起,手裡赫然握了把黑色92式5.8毫米手槍!
一聲低喝,來人一腳重重地踹在了格子間門上,當場將門板踹得哐當一下,洞然大開!他卻驚駭地發現格子間內空無一人。
幾乎與此同時,石大海也是一腳將格子間的門板狠狠地踹了出去!
“砰!”門板扇着一陣勁風,勢大力沉地砸在來人身體右側。猝不及防下,那人被撞得一個趔趄,步伐不穩地向後退去。
石大海不作絲毫停頓,獵豹般從格子間竄出,怒吼一聲向來人撲去,趁他步伐凌亂、身形不穩時,一記迅猛的右直拳閃電般轟出,直擊對方下巴!
然而令石大海大吃一驚的是,那人竟在失去重心、避無可避的絕境下,倉促間頷首聳肩,採取了“金童”奧斯卡.德拉.霍亞的防禦架勢,將下巴堪堪藏到了肩頭後面,用肩膀硬生生地接了石大海這一致命重拳!
“蓬!”直拳結結實實地轟在了對方肌肉厚實的肩膀上,只將他砸得身形一晃,石大海暗叫可惜,手下卻絲毫不敢放鬆,腰部發力,左擺拳跟着揮出,呼的一聲朝對方右腎部位擊去!
“哼!”對方冷哼一聲,持槍的右胳膊一曲一沉,用肘部擋住了腎臟,再次硬接了石大海一拳!
石大海心中一喜,暗叫道:“你中計了!”就在左擺拳打出時,他右手同時已化拳爲掌,一記樸實無華、卻蘊涵內勁的掌刀雷霆般砍出,“啪”的一聲斬在對方右手腕上!
“恩!”那人悶哼一聲,向後急退,右手卻同時擡起了手槍!
石大海頓時差點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