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那幾天,秦淮和秦雁時時來找金穗說話,恰好把金穗晝伏夜出的習慣給改了過來。
“嗯。”珍眉一邊打量黃老爹的臉色,一邊乖乖應了一聲,心道,剛剛動靜那麼大,姑娘聽到了要擔心,可不是我說的。
黃老爹等珍眉出去後,望了一眼金穗的屋子,揹着雙手慢慢踱了出去,步子有些沉重。
金穗坐在炕上左思右想,尋思一回,決定對黃老爹坦白的好,她自己人小沒法子,不代表黃老爹沒法子,況且席氏研究那個東西多年,已經改善得很完美了,也許,不會招禍也說不定?
坐了會兒,珍眉來催她歇息,她則說:“扶我去爺爺屋裡。”
珍眉看她一臉嚴肅,有些驚怕,這一夜發生太多事兒,她腦子有點不夠使,依言幫金穗穿了鞋子,扶着她慢慢坐到黃老爹的炕上。金穗讓她先睡:“……一會兒我讓爺爺送我回去睡,你明兒的早上要起早做飯,再不睡,要起晚了。”
珍眉看了她兩眼,金穗除了今兒下午翻了會兒土臉上有些疲累之外,眼中閃爍着油燈的光,顯得很是精神,她便先去睡了。
金穗聽到門外有動靜,接着還有李十娘悲痛的哭叫咒罵和秦十郎溫綿的勸慰,她坐立不安,略一琢磨便猜到了是怎麼回事,忍不住一陣心酸。
黃老爹迅速關了大門,到了後院還奇怪他走時明明吹了燈的,一進屋便看到金穗癟着嘴坐在炕上,他道:“穗孃兒,你咋到這兒來了?”
“爺爺,你去找秦十伯了?”李十孃的咒罵十分難聽,她如何不心疼?
黃老爹沒法掩飾,只得說:“嗯。原你秦十伯便答應我要湊銀子的。你的病跟他家兒子有關,父債子償,反過來,兒子欠下的債,他死了,他爹有責任償還。”
後面半句話,黃老爹的聲音些微冷漠。
金穗撅着嘴道:“可是十伯孃罵你……”
“穗孃兒,這是他家欠我們家的……你爹孃的兩條命……罵兩句就罵兩句,爺爺不痛不癢的……”
黃老爹還沒說完,金穗便哭了:“爺爺。都是我生病,才害得你低聲下氣,害得你捱罵不敢回嘴。爺爺……”
黃老爹心疼得也想哭了,摟着她,低聲勸道:“是爺爺捱罵,又不是你捱罵,你哭啥?快莫哭了……明兒的我讓珍眉看看雞窩裡有沒有雞蛋。都春天了,也該下蛋了。今年我們家也養幾個小雞,你逗着玩,小雞長大了,我們穗孃兒有更多雞蛋吃了。快莫哭了啊……”
他拍着金穗,金穗反而哭得更傷心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想起自己的來意,又哭了會兒。直到黃老爹詞窮,她纔打着哭嗝道:“爺爺,我給你看樣東西,你瞧瞧能不能賣錢。”
“你能有啥是我不曉得的?”黃老爹用手背抹抹她臉上的淚水,頗覺好笑。半開玩笑地說道。
金穗抿脣不語,拽着黃老爹的小拇指望內隔間的方向走。黃老爹怕她跌足,只能任由她拽着,另一手扶住她的胳膊。
意識到金穗要去的地方,他面色微微一變,不過,他沒說什麼,在金穗的示意下打開房門:“穗孃兒,你來這兒做啥?這屋裡的東西,爺爺都搬空了,你曉得的吧?”
他擔心有人知道黃家賣過兩塊“天價”玉佩後會起歹心,因此在櫃子上擺放了一些兒子生前最得意的畫作和有過評論的書本。
金穗喘着氣道:“爺爺,你去把那小鏟子拿過來。”說完,靠在門邊上固執地仰頭望着黃老爹。內隔間的鐵塊早被黃老爹當作鐵原料拿到鐵匠鋪裡做了一把小鐵鏟。
黃老爹無法,只得出去拿了那把小鐵鏟,然後驚奇地看到金穗打開一道暗門。
金穗獻寶似的把兩本書遞給黃老爹:“爺爺,爺爺,孃親做的就是這個東西。”
黃老爹接過書,裡面的字看着熟悉,但大多數缺撇少捺的,他根本看不懂。
金穗也不解釋,取出火柴,照着席氏在書上所說的方法擦燃——她鬆口氣,還以爲這麼長時間會受潮,會擦不着呢。這要感謝席氏在櫃子裡放了足夠的乾燥劑。
蛋黃色的火焰驟然出現在有些昏暗的屋子裡,火焰亮起的剎那,壓住了桌子上的油燈光,空氣中出現一股子刺激性氣味。黃老爹駭了一跳,一伸手便打掉了金穗手中的火柴棒。火柴棒落在地上,燃燒不到十秒鐘便熄滅了。
“穗孃兒,你咋這淘氣!燒到手了,疼的可是你!”黃老爹嗔怪地責備兩句,見金穗笑嘻嘻的,臉上還掛着未乾的淚珠兒,他恍然明白過來,“你要給我看的就是這個東西?”
“爺爺,這是火柴,就是火引,那火柴棒有一段距離,只要我不倒着拿,不會燒到我的手。”金穗認真地解釋,想了想,得把席氏帶上,於是,接着道,“孃親說了,這種火柴只要保存得當,不沾水,不沾潮氣,可以存放很長時間。比火摺子好用得多。”
黃老爹仔細驗看金穗的手,其他的倒是沒多在意,責備去世的席氏:“你娘就是這樣教你玩火的?”
金穗乖乖地伸着手任由黃老爹檢查,聞言,連忙點頭:“不是玩火,我孃親說,這叫劃火柴。”
黃老爹見過這間小屋子差點失火,倒是頭回見火柴,席氏保密得很。他小聲喃語:“你娘鬼名堂忒多,也不曉得是哪家長大的?莫非真跟楚王府有啥聯繫?”
金穗暗驚,黃老爹想太多了吧?他可千萬別去什麼楚王府亂認親戚。
“爺爺,這個能賣嗎?只要小心點兒,不會像那天兒那樣爆炸的。”金穗希冀地望着他。
黃老爹沉默了,拿出火柴像金穗那樣劃了一下,他還是擔心會傷到手,因此只敢輕輕一劃,第一回沒擦着,第二回稍稍用了點力,火焰像會跳躍一樣跳到火柴棒有藥劑塗抹的那端。
正在金穗失望時,黃老爹突然道:“能倒是能,不過,風險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