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來觀看鬥花會的人多是鄉野村民,而參加鬥花會的姑娘們多出自城中鎮上家有積蓄的人家——沒點家底的人家哪兒能在二月二弄來春花?——是以,有些比較講究的大齡姑娘頭戴帷帽,只露出個髮髻頂,曼妙的身姿掩藏在薄紗後,薄紗隨着楊柳之風搖擺,也是一道亮麗的風景。
此情此景,連金穗看得都有些癡醉了。
一時,祭拜畢,捧花的少女們登記完,開始細聲介紹自己的花。因她們聲音小,又沒有麥克風,離得又遠,既聽不清楚姑娘們的聲音,又瞧不真切花的模樣,臺下的人只是瞧個熱鬧罷了,倒有許多人去瞧含笑而望的慕容霆。
金穗暗暗好笑,慕容霆如此竟有出賣色相的嫌疑。
終於輪到秦雁出場。
秦雁的衣着是最普通的,褲腿上還打了個不明顯的補丁,兩隻辮子上繫了紅色的絲帶,看起來倒也喜慶。
她的梅花一拿出來便遭來一頓笑。
原來別的姑娘們的花都是種在花盆裡的,獨她的花是折枝的。
她滿臉通紅,起初說話有些結巴,朝臺下看了一眼,與金穗對個眼神,金穗鼓勵地一笑,她暗暗地深呼吸,流利地背出梅花的屬性和藥性,並用一句詩做總結。
臺上的女師傅們先是眼含善意的微笑,等秦雁說完,她們認真細瞧秦雁手中的梅花,善意的微笑轉爲讚賞,交頭接耳一陣,遂把分數寫在紙上傳給洪涵鞏的夫人。
洪夫人和另外幾個婦人正在合計分數,瞄一眼紙上打的分數,不由望向秦雁手中的梅花,見花的主人竟是一鄉里女孩。眸中驚訝一閃而逝。
金穗一瞧,秦雁的梅花有戲了。
慕容霆眼中含着興味,目光一轉,順着秦雁的視線看到了那個瘦弱的女童,她古靈精怪的雙眸對着臺上的人眨了眨。他嘴角微彎,有點意思。
這個鬥花會過程其實極爲簡單,其中緊張驚險只有參與者才能知其一二。金穗作爲旁觀者本沒多大期待,加上她素來病氣纏身,心性較之前世淡薄許多,因此。當洪夫人的丫環唱分,秦雁最高,得了個均分——九分又十之四(注:西漢《九章算術》中已有分數求平均數的算法。另外再次提醒。本文架空,請勿深究)。
金穗滿臉喜色,她不過誤打誤撞,竟真讓秦雁摘了“花魁”!
秦雁興奮地蹦了起來,臺下觀衆鬨笑。她臉頰通紅,忙束手站好。安師傅笑着朝她點頭,眼中皆是意外之喜,走出來公佈前三名,然後高聲告知選取這三人的理由。
“……秦姑娘的梅花傲霜凌雪,從山野而來。少了矯揉造作,多了幾分自然之態。且她熟知梅之藥理功效,知梅花可開胃散鬱。生津化痰,活血解毒等等。又以詩句作結: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我們幾個女師傅見了這梅、聽了這詩,也覺蕩氣迴腸。是以,這魁首當歸了秦姑娘!”
金穗爲這句“蕩氣迴腸”失神了好一會兒。安師傅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有種異樣的神采……金穗細細想來,竟有些像女性解放運動中的發言領袖。
臺下陣陣叫好聲把金穗的神智拉回來。她揪了兩把自己的臉頰,黃老爹奇怪地問:“穗孃兒,你咋了?”
“呃,爺爺,我是太高興了,”金穗忙掩飾道,“咱們雙廟村還是頭回得魁首吧?”這個魁首可比那什麼“花魁”動聽多了。
“嗯,”黃老爹笑道,“難爲雁子能有這巧的心思。”
珍眉忍不住嘴快,又顧忌金穗不許告訴別人傷了秦雁的臉面,附在黃老爹耳邊低聲道:“老太爺,雁子的梅花是我們姑娘給出的主意呢!”
“哦?”黃老爹眼中異彩劃過,轉頭看向津津有味地望着臺上的金穗,問道,“穗孃兒,雁子用梅花參加鬥花的主意是你出的?”
金穗羞赧而笑:“爺爺,去年你去東山打柴火說,要是晚些上山還能給我帶梅花回來。我就抱着試試的心,讓秦雁去東山折梅花,誰知都春天了,還有梅花開呢!”
“山上的梅花是開得晚些,”黃老爹點頭,“可是她咋曉得去瞧梅花的藥理?又翻出那樣一句詩來?那些女師傅們最喜歡啥有風骨的花啊朵啊,這句詩,聽着倒有些意思。”
“碰巧罷了,碰巧罷了。”金穗尷尬不已,摸摸鼻子,“我從未跟過師傅們上學,哪兒曉得她們喜歡啥呢?”
這倒真是趕巧了,金穗是自己喜歡那句詩,才讓秦雁用的。
正說着話,臺上已經開始發獎品了,洪夫人請慕容霆上臺,慕容霆踩在咯吱晃悠隨時有倒塌可能的臺子上,步子頓了頓,隨後才從從容容地上前。臺下自是一番騷亂。
秦雁如願以償地近距離打量慕容霆,臉頰紅得像煮熟的蝦子,連去接獎品的手都是紅的,及至接了獎品她才把目光轉移開。原來今年的獎品有慕容霆贊助,比往年豐厚了十倍不止,魁首的獎品竟是成套的文房四寶,筆墨紙硯俱全,外加一本《十二花神》,據說是歷史上有名的才女整理出的十二種時令花。
喜不自禁的秦雁得了實惠,立刻把慕容霆拋到腦後了,飄飄然地和另外兩名女孩一起下臺,把她的梅花留在了臺上供觀衆欣賞。
慕容霆沒急着下臺,而是謙遜有禮地拱手問洪夫人:“洪夫人,晚輩想請教一點。”
“慕容公子有話請說。”洪夫人忙還施一禮。
“我剛看到你們給姑娘們的花打分,這是誰制定的新鮮規則?我還是頭回聽說,倒挺有趣。”
“咦?爺爺,女師傅們咋會想到給花打分分高下呢?”金穗朝秦雁揮揮手,迴應陶醉在獎品中的女孩,忽而覺得有些奇怪,細細一想,便問了黃老爹這個問題。
黃老爹眉一蹙,道:“往先也沒這些個規矩,是你娘前些年還在時,跟安師傅提了一回,安師傅覺得可行,便跟當時的縣令夫人一說,就這着,幾年下來倒也沒改了。”
噗——金穗呆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