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莫提我是他師父,我只恨當年看他可憐,竟起了憐憫心,誰知竟是中山狼……”賀掌櫃神情悲憤。
祝葉青拍拍他的背順氣,接着對賀世年道:“賀叔心慈,我們都愛不絕口的。大掌櫃這輩子算是能耐有了,運氣有了,誰能想到他家能出個娘娘,他自個兒又做了太后的孃家?”
“要不是他曾做過奴才,又被王府裡壓着,只怕封侯都不止呢。這人的心計,當年誰能料到會有這個光景?”賀掌櫃又痛又悔。
祝葉青接口:“誰說不是呢?他要是舍了我們家去了,果真封侯也不定,偏偏心裡有股子怨氣,嘴上卻說要幫襯妻子孃家,這麼多年不肯續絃。家裡老的老,小的小,都被他拿住了,老太太要不是顧着幾位爺的性命,怎麼也要爭一爭的……” 祝葉青說到心酸處,眼中晶瑩閃動,到底忍住了沒失態。
賀世年木然。
“世年兄,因賀叔當年於我多少有些師徒情誼,我纔敢跟說這些個話。賀叔當年因失察自己求了情來兗州,你是不知,家裡多少掌櫃折在海上,有去無回,就連我們雍四爺憋悶了來趟兗州,要不是有那心善的秀才娘子,又恰好遇到顧大夫,怕是他也跟我們大老爺、大爺去了……”
祝葉青這番話算是掏心掏肺,看看兩人眼色,又道:“任兄弟就是出海時沒的。”
任平生和傅池春同爲賀掌櫃的關門弟子。
賀世年動容,眼中難掩悲慼和憤怒。
賀掌櫃震驚地哀聲道:“這幾年幾位老爺和大爺接連去世,我只當果真是天災人禍,不想卻是他在其中攪和算計……老太太當有多難過,我這個孽子卻又助紂爲虐。”
賀世年悔恨難當:“祝兄弟,我真該遭天打雷劈……任兄弟的死也跟他有關?”
“我守着伯京,哪兒去找證據?”祝葉青暗暗鬆口氣。
賀世年捶牀叫着要贖罪。又是撞牀頭又是扇自己巴掌,祝葉青千方百計好言相勸,賀老婆子聽到動靜進來哭着苦勸,方把賀世年勸回來。
賀掌櫃又氣又恨又心疼,言道:“你的命是主家的,就是死,也得老太太發話,你活着良心譴責不安,也得給我生挺着!”
祝葉青留下幾人繼續看守平安當,嚴厲地吩咐道:“好好請大夫勸小賀掌櫃吃藥。他要有個什麼閃失,我唯你們是問!”
“是,二掌櫃!”
祝葉青又對無措的賀掌櫃說道:“賀叔。兗州這邊的動靜大了,黃家席氏娘子的事兒遲早要傳到大掌櫃耳中,死了的人便算了,可他家有個老爹和病弱的小姑娘,我怕再有個萬一。還得去交代一聲,問問黃家老太爺有什麼想法。”
賀掌櫃點頭應是:“那老漢我是見過的。”
祝葉青上轎後又發愁怎麼對黃老爹提起,姚家的家事能對賀掌櫃講,卻不能對黃老爹講,且他覺得黃老爹身上透着一股子不對勁。他派去揚州查探黃家底細的人還沒回來,傅池春卻要回來了。
默默尋思一回。他對轎外的連年餘喊道:“年餘,直接去濟民堂,我們找顧大夫去。”
到了濟民堂。剛下轎子,祝葉青擡頭便見金穗坐在門口對着他笑,他驚詫,也笑着走上前來,溫聲問:“小姑娘。你是黃老漢的孫女兒吧?叫金穗?”全不見眉間憂愁與惱怒。
金穗驚異,沒料到祝葉青還記得她的名字。忙站起身行禮笑道:“祝掌櫃記性好,小女喚作金穗。”
“你怎到了縣府來?你爺爺呢?”祝葉青緩步進入濟民堂,在一個小隔間裡坐下,擡手示意金穗坐,見她爲難地望着高椅,呵呵一笑,開懷幾分,親自將金穗抱起放在高椅上。
金穗感覺到他的善意,雖心裡奇怪,卻未多言,回答道:“村子的雞染了雞瘟,爺爺擔心我,便讓我來了縣府。現在爺爺和顧大夫去採藥了。”
說完,無話。祝葉青點點頭。
兩人對望須臾,連年餘帶着一個小廝親自奉茶,瞧了一眼這對奇怪的組合,對祝葉青道:“師父,堂裡的小藥童說,顧大夫去採藥了,同去的還有黃家的老太爺。”
金穗便笑了笑。
祝葉青含笑道:“剛小姑娘已跟我說了,這小姑娘有趣,今日偶遇也算有緣。我和小姑娘說說閒話,你先回去休息吧。”
他們就住在對面的客棧裡,連年餘出門便可到。
連年餘依言退下。
金穗摸摸鼻子,她哪裡有趣了?又暗暗打量二人行止,越發覺得高門大戶裡規矩大,便更不敢開口多言了。
“小姑娘,嚐嚐我的茶怎麼樣?”祝葉青端起茶杯,笑眯眯地說道。
金穗學着他的樣子托起茶杯,用茶蓋撇了撇茶水,再輕輕吹一吹,方纔含了一口茶水在口中,不敢囫圇嚥了,細細品味一番,等口中茶水化入肚中,香氣盈滿口腔,連鼻子裡都是茶的香氣,她微微笑起:“濃而不鬱,舌尖澀入喉香,竟是越品越香,有一股子甜味來。”
祝葉青聽她前面說得還可,後來竟像品零嘴兒了,禁不住笑了:“你能嚐出甜味來也沒錯兒,這是碧螺春。”
“碧螺春啊,是祝掌櫃自己帶來的茶嗎?我來過幾回濟民堂,從未聽過顧大夫喝碧螺春,他倒是有普洱茶,我聞過幾回茶香。”金穗眼中一亮,心無城府地說道。
祝葉青笑容越深:“自是我帶的茶葉。黃姑娘,那日我聽你爺爺叫你家的兩個孩子,一個作珍眉,一個作山嵐,可見你爺爺也是個愛茶的。”
“山嵐和珍眉的名字是我孃親起的,”金穗抿嘴笑,心中思量祝葉青有什麼目的,想了想說道,“我孃親愛茶,因而給他們起名山嵐、珍眉。”
“你孃親?孃親的事蹟傳遍大夏,真是可歌可泣。黃姑娘,你可還記得你孃親?”祝葉青感慨道。
“孃親走時我已記事,音容笑容雖模糊了,可人卻是記得的。”金穗傷感道。
“我原見過你們家的兩塊玉,一塊白玉是我們家小爺的,一塊黃玉據說是你孃親的,是家傳的嗎?我看那玉有些年代了。”祝葉青忽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