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與姚長雍長談過之後,金穗依然忙碌地應各家姑娘的邀請參加聚會,而姚瑩瑩和姚真真漸漸參加的少了。
一次,宴會上張婉問起。
金穗笑答道:“宮裡派了嬤嬤下來教導姚大姑娘禮儀規矩,姚老太太說姚二姑娘該拘拘性子,便讓兩位姑娘一起跟着嬤嬤學習了。”
女孩們聽說後,神色齊齊一變,有的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有的不屑一顧,有的欣羨,有的眼中劃過嫉恨,也有的真心爲姚瑩瑩欣喜。
張婉惆悵道:“眼看和我們一起常常玩鬧的姐妹們一個個定了親,拘在府裡繡嫁妝,再過兩年,越發聚不齊了。”
金穗眸光一閃,悄聲問道:“張姐姐,是不是你家太太爲你定了親,你纔有此感慨?”
張婉臉一紅,嗔罵道:“好不好你就這麼問出口?也不知羞!”身子一扭,居然跑出去了。
金穗一呆,張婉和她差不多大吧?都定親了?
晌午吃宴時,害羞的張婉神色恢復如常,曲終人散時與金穗並肩回府,金穗也就當做不知她已定親的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些正常話題。兩人之間親近許多。
金穗私下裡與張家簽訂了合作協議,籤契約的那天姚長雍爲防止她被騙,特意請了一位白髮蒼蒼的姚家老掌櫃做雙方保人,且姚家也私下和張家接觸過,願意爲張家打開海路——慕容王府恢復元氣,從東海上開出去幾條商船不成問題。姚家早年定製了新的商船。正要投入使用,張家這是趕上趟兒了。
不說金穗爲張家帶來新鮮血液,單說姚府的商船就讓張家心動不已,將金穗奉爲座上賓。連張家老太太都待金穗十分和藹,每每去張府便是噓寒問暖,張婉更是和金穗親近。且張婉有金穗這個同窗好友,連帶她的親事都受到張家老太太的重視,親自爲她挑的好人家。
所以,張婉對金穗很是感激,兩人越走越近。
金穗表現出是因着張婉的緣故,纔會將自己的心血投入張家,只爲掩蓋打壓柴家的心思。而張婉爲人高傲自負了一點,也沒什麼特別大的毛病。畢竟相處已久。怎麼也算是知交好友了。
張婉就仗着閨蜜的身份直言問道:“黃姑娘。你爺爺對你的親事是怎麼打算的?”
金穗憋了口氣,臉色微微泛紅,少頃。低聲說道:“親事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約,我不好問爺爺,爺爺要是有安排,總是沒錯兒的。”
張婉居然氣得點她腦袋:“你個笨丫頭啊!親事是一輩子的大事,你怎麼可以任由你爺爺安排?萬一你爺爺找個面甜心黑的,你可要後悔一輩子去!”
說完,發覺自己的話不吉利,趕忙連“呸”了幾口。
金穗微怔,張婉這話倒有幾分掏心窩子的樣子。她細細打量兩眼,這回張婉的眼中全是關心,沒有算計。她感嘆,孫悟空有七十二變,女兒的心思恐怕不止七十二變。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是奇妙。
張婉見金穗發怔,越發着急:“瞧你這懵懵懂懂的模樣,外頭的壞人多了去了,可不能只看表面。我姨表姐嫁人之前見過我表姐夫兩面,瞧着也是人模人樣的,誰知進了家門才曉得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成日家鬥雞走狗,正經差事沒有,靠着祖產度日……我外祖母家的小姨媽,閨中時吟詩作賦,琴棋書畫無所不能,外祖母捧在手心裡,瞧中我小姨丈潔身自愛沒通房。小姨媽嫁過去後整日以淚洗面,原來我小姨丈通房姨娘是沒有,專愛眠花宿柳,與人在那腌臢旮旯裡做夫妻……”
張婉連舉了四五個例子,都是她身邊的實例,金穗聽得目瞪口呆,她不是爲這些“離奇”的故事,而是爲張婉居然連這些也知曉。看來,張婉的母親對她是真的好,婚前教育很到位,至少沒有迂腐地讓她一味遵從三從四德。女孩在這個世界本就是處於弱勢地位,若是不懂得自愛,那纔是最可悲的。
“所以啊,黃姑娘,你選親事的時候千萬要擦亮眼睛……哎,你爺爺只你一個孫女,當眼珠子似的疼,肯定會爲你好好選的,你就當我今天的話是耳邊風。”張婉說到後來發現自己多話了,有些不好意思。
金穗則笑道:“張姐姐是爲我着想,我感激還來不及呢。這些,都是張太太告訴張姐姐的吧?”
張婉點點頭,因知金穗身世,不敢多說自己的母親,正要說什麼,忽然眸光一閃,似想起什麼,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在金穗身上溜了一圈,扭頭望了一眼朦朧的窗紗,笑道:“這一路說的,我都口渴了。到前頭岔路口,我們就分手吧。”
金穗點頭,有心八卦她許了哪家人,到底記得自己是個小姑娘,便沒好意思開口。
待回到府裡,月嬋神色異樣地偏過頭,對金穗耳語道:“姑娘,文家的霜降姑娘來了,說是老姨太太偷偷背了人哭呢,問又不肯說。霜降勸不住,只好來請示姑娘。”
天氣悶熱,金穗聽了張婉的一席話本就添了心思,因月嬋的話又多添一重,待走進花廳裡見了霜降,嘴裡打個泡,她開口時舌尖舔到脣角才知曉的:“霜降姐姐,文老姨太太有什麼吩咐?”
“黃姑娘萬福。老姨太太倒沒吩咐,是我私下裡來尋黃姑娘,真是失了主意,纔會冒昧前來。”霜降行了禮,忐忑地說道,她深知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了,文家的事來煩擾金穗實在是不該,但府裡就文老姨太太一個主子,主子哭了,她們奴婢便越發沒轍了,只得來跟金穗請示。
金穗便問是什麼事,霜降將月嬋的話重複一遍。
金穗顰眉道:“也有兩天沒見着老姨太太了,我正好去請安。”
因她嘴裡打了個泡,便吩咐道:“月嬋姐姐,天氣悶熱,我記得前些天花婆婆配了些涼花茶包送來,正好送一些孝敬老姨太太。”
霜降羞窘,她雖不知金穗忙些什麼,但金穗日日在外面東奔西走倒是真的,即便如此,金穗仍然是每隔三兩日便去文府請安。三天兩頭的,她竟又來請,實在是有些打擾了。
金穗帶上涼茶包,便去了文家。
文老姨太太已恢復神色,見霜降請來金穗,眼淚不覺又落下,金穗好生安慰,文老姨太太終於說出擔心:“我昨兒的夜裡做夢,夢見秀兒和華姐兒坐的船翻了,在喊我救命……今兒的一天不得安穩,唸佛仍不靜心,黃姑娘啊,你說,秀兒和華姐兒啥時候回來?”
金穗聽得心酸,慕容霆帶人走時說是三年,可整整過去快四年了,依舊是歸期無期,她反反覆覆能勸的就那麼幾句話:“夢都是相反的,老姨太太莫憂心,文伯孃和文姐姐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她們會很快回來的……”
文老姨太太一個幾十歲的老太太哭倒在金穗小小的肩頭,金穗拍撫着她的背,柔聲輕哄,沒發覺自己的嗓音裡也帶了哽咽,只因看到文老姨太太兩鬢添了白髮。
她在心中輕輕嘆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啊!
因文老姨太太情緒不穩定,夜裡反覆做噩夢,難以成眠,金穗不放心,只得陪着她,讓月嬋回府和黃老爹交待一聲。
文老姨太太思念文太太母女思念得緊,連帶對小寒也起了寬容仁慈之心,問起小寒如今在何處,她再給好好挑一門親事。
金穗暗道,這時候想起小寒姐姐,黃花菜都涼了。索性說,小寒擔心自己的病拖累主家,跟那會治哮喘的大夫學治哮喘去了,以免以後嫁了人再拖累家人。
文老姨太太聞言,搖搖頭,無奈道:“這也是個不省心的。”提不起力氣去責怪她自作主張。約摸是記起她爲小寒挑的那門親事極不靠譜,也就靜默下來,不再提了。
金穗見文老姨太太情緒平靜下來,收拾行李告辭回府,月嬋在路上和曉煙笑道:“瞧着是個長輩,竟是我們姑娘更像個長輩了!”
金穗笑罵道:“我有那麼老麼?”
待回到府裡,她就笑不出來了,八寶神神秘秘地道:“姑娘,鳳尾街的張家來人了,老爺相送時笑眯眯的,我路過假山聽了一耳朵——張家是來提親的!”
轟隆——金穗的大腦裡像是被紅衣大炮轟過,炸得渣渣都不剩,只剩一片荒涼的空白。
月嬋揪八寶耳朵:“沒影的事,你莫在姑娘面前瞎說!瞧把姑娘羞得!”
八寶躲着月嬋的攻擊,暗暗瞟了眼金穗,姑娘那副模樣哪裡像是羞的,分明是嚇着了。她心裡雖奇怪,感覺氣氛不太對,也就不敢亂開口。
月嬋擰不着八寶,趕着去安慰金穗:“姑娘,莫聽八寶那個小妮子瞎說。姑娘今年才十一呢,老太爺怎麼捨得早早將姑娘嫁出去。”
金穗有氣無力地坐到牀上,伺候了文老姨太太幾天,她身心疲累,輕聲道:“這會兒了不得,我趕緊歇一覺。”
月嬋心疼,服侍金穗脫了鞋襪,方揭開涼被,金穗已閉眼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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