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長雍眉梢一動,沉默一瞬後,擺手道:“罷了,顧大夫已離開梁州多時,我的毒也解了,從此兩不相干便是,何苦再添仇怨。”
當年,顧曦鈞年紀輕輕便才名遠播。雪羚候夫人失足落水,由顧曦鈞診治,雪羚候夫人對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的顧曦鈞一見傾心,不顧已經跟雪羚候已經定親,死活要嫁給他,遭到孃家和婆家的激烈反對,雪羚候夫人便謊稱已失/貞於顧曦鈞。
顧曦鈞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不僅受人唾罵,性情大變,還悲催地被戴了綠帽的雪羚候追殺。
這段公案當初鬧得滿城風雨。
鐘王府爲保住顧曦鈞,和慕容王府做了交易,顧曦鈞得以在慕容霆未來岳父的地盤上苟延殘喘,後姚長雍意外在兗州落水,祝葉青擄了他前去珠黎縣,纔有後面這一連串的事。
說實話,姚府禁錮了顧曦鈞,是爲顧曦鈞好,但顧曦鈞不領情,這是沒辦法的事。
慕容霆冷笑道:“他與你無仇,卻與我有怨。這種不知好歹的人,給他兩分顏色,他倒開起了染坊!且等着雪羚候嚥氣,雪羚候夫人那鬧騰的性子,不鬧得姓顧的小子後半輩子不得安生,我便把‘慕容’二字倒過來寫!”
姚長雍無奈,不去理會,隨着慕容霆怎麼折騰,總歸折騰不死顧曦鈞。
他轉而道:“這一回我中毒身亡的消息傳出去,倒是揪出不少內鬼,也不枉我中一回毒。梁州未來十年裡不會有變故,這個我倒是大言不慚一回。另外,我中毒的消息,霆表哥猜先是在哪裡散播的?”
“史居衡?”慕容霆最先懷疑他。
“不是,是在藏寶賭坊。最初的流言從賭客的口中傳出,後來傳遍了藏寶賭坊,從藏寶賭坊裡傳遍了錦官城。”姚長雍雙眸微眯,將去年春節前藏寶賭坊的管事用鉛灌金子的事概述一回。
慕容霆深思道:“藏寶賭坊幕後的東家藏得很深。我們查了這麼多年沒查出來。這兩件事不知是巧合。還是有人暗中操作特意針對我們……”
姚長雍喝了口白水,不急不緩地道:“是狐狸,總有露出狐狸尾巴的那天。我們等着瞧便是。”
“史居衡那兒你怎麼安排?”慕容霆微頷首,復問道。
“淑妃娘娘天生麗質,天性聰穎,賢淑明理,到底是我們錦官城唯一封妃的姑娘。我作爲淑妃娘娘的同鄉,怎麼忍心在淑妃還未登上封妃大典的時候,便眼睜睜地看着淑妃落在地上呢?”姚長雍一本正經地反問道。
慕容霆哈哈大笑:“雍弟,你也有使壞的時候!”
姚長雍神色未變。依舊正襟危坐:“史居衡這裡是急不得,這隻老狐狸背後的狼是否是攝政王還未可知。先放長線。再釣大魚。”
“眼看皇帝要大婚了,攝政王快坐不住了,我倒想瞧瞧他有什麼新招兒。還能謀逆造反不成?”慕容霆眼中閃爍着危險的光,似期待着攝政王的謀逆。
姚長雍道:“且等着吧,我看攝政王未必會造反,但也不會心甘情願地離開伯京……”
……
慕容霆到姚府宣讀懿旨的消息很快在錦官城內散播開,金穗聽聞時。正在竈房做酸菜魚,過了兩三日才知懿旨內容,這時候懿旨內容已經惹來人們的爭議。
有那瞭解皇家規制的書生賣弄學識,批評太后奢侈,君不見千萬黎民啃玉米窩窩,君不見多少百姓衣衫襤褸,君不見……總而言之一句話,太后把皇后喜袍上的珍珠全部私自改成東珠的行爲是藐視皇室規制,是蔑視宮律朝綱。是欲開皇宮奢侈浪費的先河,是應該口誅筆伐的。
薛會算常隨黃老爹去茶館,他把這話成串地學給月嬋,月嬋成串地學給金穗。
當時金穗正在沐浴,聞言腳下一滑,整個人掉進了浴桶裡,月嬋嚇了一跳,金穗卻光着身子站起來,不顧溼漉漉的頭髮黏在身上,低笑道:“姚太后可真有意思,臉伸過來給人打。”
豈有不打的道理。
月嬋卻憂心道:“聽說那些酸書生們閒着沒事幹,把姚府也給罵上了。”
“罵上便罵上唄,無奸不商嘛,罵兩句又不痛不癢的,臉面沒任何損失,倒是太后這回可是丟了大丑。”金穗不以爲然地道,又對月嬋說,“月嬋姐姐,上回那薄荷精油用着挺舒服,滴兩滴來,夜裡好睡個清涼覺。”
金穗不在意,月嬋也不好揪着這話題白擔心,反正她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聞言便嗔責道:“姑娘該保養些了,不該圖一時涼快用這些涼東西,我情願給姑娘扇一晚上的扇子。”
“我一直保養着呢,還能怎麼保養呢?連塊冰都吃不得。”金穗嘟囔道,頗有不滿,這個破體質。
月嬋趁機說道:“姑娘今年十二,虛歲有十四了,別的姑娘這時候該來小日子了,姑娘卻沒有,我等得心急呢。這個可得上心,女人一輩子的事兒,關係着生孩子,別說吃冰呢,以後酸菜魚什麼的,也得少吃……”
金穗滿臉通紅,默默地把半張臉埋進水裡,這是月事教育?可看月嬋着急的模樣,她又覺得好笑,皇帝不急太監急。
月嬋說完,見金穗臉紅,不由地自己的臉也紅了,索性把小日子什麼的細細地跟金穗解說一遍。
金穗聽完後,發表聽後感:“受益匪淺。”
“姑娘又埋汰人。哎,誰叫我是姑娘的嬤嬤,我少不得多討姑娘幾回嫌。”月嬋微瞪眼,不滿金穗的心不在焉和敷衍,在她看來,生孩子是女人一輩子的大事,半點馬虎不得。
服侍金穗穿上褻衣,月嬋果真要爲金穗打扇,想起方纔的話,心頭微苦,她成親幾年了,什麼都順心順意,偏偏在子嗣上短了福氣。
金穗推着月嬋去睡:“我這兒什麼時候讓你們熬過夜?我的身子得保養,月嬋的身子也得保養啊!”
月嬋推辭幾回方纔在外間歇下,許是這晚她們多次提到“身子”,金穗吃魚時記起月嬋的話,把自己的那份魚賞了丫鬟們,月嬋聞到美味的酸菜魚卻嘔吐不止,金穗忙命人叫大夫,讓人搬了冰盆在屋子裡降降暑氣。大夫來摸脈,拱手道賀說有喜了。
月嬋激動得眼淚橫流,拉着金穗的手一個勁地傻笑。金穗滿臉喜色,叫人去通知薛會算來看媳婦。
這下可把薛大算一家人給高興壞了,薛大算家的笑眯眯地親自來接兒媳婦回家養胎,鄭重其事地跟金穗討恩典求孕假,金穗都一一答應了。
月嬋也在場,金穗想了想,趁這個機會,欣然笑道:“瞧着月嬋姐姐懷了身子,我記起來府裡不少丫鬟小子大了。薛大算家的,這府裡你算是老人兒,月嬋姐姐是我的左膀右臂,這事兒我一個未嫁的姑娘家不好出面,索性交給你們婆媳倆,回去合計合計,問問姑娘小子們是否有什麼想頭兒。”
這是把府內丫鬟、小子們的婚姻大權交給薛大算家的倆婆媳了,撈油水的美差,得名聲又得力,還在主子奴才們面前長臉,薛大算家的哪裡會推辭,滿面春光地領下差事。
金穗笑容裡透着一絲嚴肅:“大家伺候我和爺爺一回,處了四五年,多少當做自家人。我可跟你們婆媳倆交待好了,這婚約裡有父母的,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父母的,便聽自己的,也不求個個圓滿,你們盡力讓各人滿意便是。我可不想誰哭哭啼啼來跟我說不娶誰、不嫁誰。”
薛大算家的心一凜,看來這個差事不好辦,轉而一想,婚姻關係着後半輩子,嫁娶的媳婦漢子是個什麼模樣,後半輩子便是個什麼模樣了,馬虎不得。金穗這番話實實在在是爲婢僕們着想。薛大算家的本就心思活絡,這時候受金穗的話感染,心一熱,忙應聲說定會把差事辦好。
金穗見她是態度真摯,知她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又道:“有那想嫁出去的,或娶外面的,若是在外面有活路,且贖了身,我是不說什麼的,也是各人的出息造化。哦,還有我屋裡的木蘭、八寶兩個,她們倆我當初應了的,待她們想出府時不用贖身的銀子,直接來我這兒取身契。要是她們想嫁外頭沒門路,薛大算家的,你瞧瞧是否有近處的朋友家裡要娶媳婦的,選那身家乾淨的讓她倆挑一挑。好歹是我的貼身丫鬟,沒得便宜了歪心爛肺的人,我可是不依的。”
薛大算家的一字一句地認認真真地聽,這聽到後來便有些不對勁了,貌似金穗堅持要把八寶和木蘭嫁到外面去?她壓下眼底的疑惑,弓身應諾。
金穗朝月嬋看了一眼,月嬋點點頭,金穗便讓婆媳倆退安。
金穗方和月嬋、薛大算家的交待完,曉煙進來稟告道:“姑娘,姚府的瑪瑙姐姐方纔來了,請姑娘明日去榮祿堂一趟。”
“瑪瑙呢?”金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