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太太絞盡腦汁想出個反駁的理由,不服氣道:“媳婦瞧着,黃姑娘小小年紀經商外遊,不是個安分人,不能光看能力,哪家願意娶個不顧家的媳婦。”
“黃姑娘經商是爲了繼承家業,讓她爺爺安享晚年,這是孝心,怎麼就是不顧家了?”姚老太太想撬開姚大太太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是不是稻草,“至於黃姑娘出遊,一是有做事業的志向,二則,是我力勸黃姑娘和我們雍哥兒出門遊歷的。”
姚大太太不敢說婆母的不是,暗暗琢磨姚老太太是什麼時候開始看中金穗的。
姚老太太看她啞口無言,趁熱打鐵道:“別的不說,黃姑娘於我們雍哥兒有數次的救命之恩,雍哥兒身邊有黃姑娘和黃家的人在,次次化險爲夷,這份緣份,老大媳婦,單憑這些,你也該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姚大太太仍是心氣不順,緣分,修到夫妻那一步纔算是真正的緣分,況且,姚長雍對黃家補償這麼多年,讓黃家靠着姚府安享富貴,已是還了恩情,難道還要以身相許不成?
姚大太太力爭道:“老太太,黃姑娘失怙皆因我們雍哥兒而起,但是黃姑娘的身份……媳婦認爲,許之以貴妾之位便足夠了。”
姚老太太眸光變冷,哼一聲:“老大媳婦,莫以爲世人都是逐利之輩,雍哥兒送了黃姑娘姚黃。可黃家到如今還沒鬆口呢!黃姑娘的母親是爲救雍哥兒而亡,黃姑娘又用天山雪蓮和崑崙山雪靈芝救了雍哥兒,這般恩情,怎麼還?換了你,你忍心給人做妾?”
“誰知黃姑娘不是以退爲進,欲拒還迎?”姚大太太爲這番不留情面的話羞得老臉通紅。幾十歲的人了還被婆婆點着鼻子罵“你怎麼不去做妾?”。幸虧堂上沒有其他人。
這麼說來,金穗和姚長雍並非是私定終身。
姚老太太則是認爲姚大太太爲了姚長雍娶個貴媳甚至有點不要臉,當然她不能這麼罵,氣道:“真如此也好,我就納門會做買賣的寡婦來給伯良做妾!倒也省了我的心,不用費勁心思地爲雍哥兒籌謀娶妻。”
姚伯良是姚府大老爺,姚大太太的丈夫。姚長雍的父親。
姚大太太大驚失色:“老太太……”姚伯良死了,可爲死去的丈夫納妾,姚大太太仍覺得膈應人,真納了來,還幫着姚長雍管理庶務,她不如一頭碰死得了。
“將心比心。老大媳婦,將來黃姑娘進門。你主持府裡中饋。她管理府外庶務,相得益彰,夫妻和諧,又能幫着雍哥兒不讓他分心,有什麼不好的?”姚老太太說了半晌話,有些疲憊地靠近椅子裡。
姚大太太潰不成軍。真以心比心地琢磨起來,若是金穗以妾的身份進門。和姚長雍成爲怨偶,肯定不會盡全力輔佐姚長雍。她嘆一口氣,認命了,總歸府裡有姚老太太坐鎮,出不了大褶去,話趕話地說道:“老太太瞧着,媳婦什麼時候上門提親好?”
認命是認命,姚大太太心裡可是把傅池春恨了個透徹。
姚長雍能送金穗姚黃表明心跡,說明是喜歡金穗的,婆婆和兒子“志同道合”,她擰着來反而傷了情分,倒不如成全,橫豎金穗身份低,進了門,她拿捏起來毫不費力。重要的是,她要能擰得過兩人才行啊!
姚老太太氣笑了:“我都不急,你急什麼?黃姑娘如今剛到豆蔻年紀,還不開竅。長雍要的是與他一條心的媳婦,不是怨偶,總得給他們機會培養情分。”
姚大太太垂首,暗暗翻個白眼,有幾對夫妻成婚前是兩情相悅的?
姚老太太自有她的算計,姚長雍是男子,拿得起放得下,這門親事不成,他是個理智的人,能很快抽身。女人瞭解女人,姚老太太明白,女人一旦對男人癡心,那是完完整整的一顆心都撲在丈夫身上。她要的是,金穗心甘情願地爲姚長雍籌謀劃策。
說實話,除了算計,她也是真心喜歡金穗的,這些年處下來,倒也處出了幾分祖孫情,不然,這天下會經商的女孩子多了去了,幹嘛偏偏選擇蓬門蓽戶出身的金穗呢?若兩個孩子有緣無分,她只能嘆息一聲,萬不會故意爲難。
不過,姚老太太漏算了一點,金穗不是情竇初開的古代女孩,在處理感情上也許比姚長雍更爲理智和無情,這也是姚長雍努力了這麼久,不能得到金穗真心的大部分原因。金穗想的多,感情便不夠純潔,沒有她必須嫁給姚長雍的理由,她是不會輕易打開心門、鬆口的。
可姚老太太以有心算無心,姚長雍又以赤心相待,金穗能不能掙脫這張網還兩說。
話轉到金穗這裡來,金穗自從明瞭姚長雍的心思後,越發不常去姚府,姚老太太只派人去請,並沒有深勸,一是讓金穗明白她想爲孫子求娶的真心,二是涼一涼金穗,讓金穗和黃老爹冷靜思考這門親事的可能性。
金穗琢磨許久,越發不明白姚老太太的心思了,近些日子聽張婉和許燕萍八卦說,姚大太太要了各家千金的名帖,在宴會上很活躍,大有爲姚長雍挑媳婦的意思。金穗心裡酸溜溜的,兀自氣了一場,她沒嫌棄姚長雍是挑剩的呢,姚大太太倒是先嫌棄她了。
她自己覺得配不上姚長雍的家世是一回事,姚長雍的母親瞧不上她是另外一回事,當即沉下心來,請了毓秀坊的一位繡娘教針線,爲黃老爹裁了好幾身衣裳,偶爾和張婉、許燕萍、姚真真小聚,聽一下各府八卦。
這天,姚真真和張婉在金穗這裡碰頭,張婉看見姚真真,忙拉着姚真真求證:“姚姑娘,聽說你家大太太在爲你四叔說親,這幾日沒見你家大太太出門,是不是說定了?是誰家啊?”自從姚瑩瑩出嫁,姚真真在圈子裡便被稱呼爲“姚姑娘”。
金穗淡淡擡眼,姚真真吃驚地張大嘴,“啊”了一聲,臉色變成豬肝色,連忙轉頭看向金穗,着急地欲解釋:“黃姑娘……”
還沒說出一句解釋的話,金穗阻攔道:“二姑娘,是真的,大太太還跟張家太太打聽過秦家的姐姐呢!”
她可不想與姚長雍傳出什麼緋聞來,她這些年常在姚府走動,有些流言蜚語便能被無限誇大,能傳出多少不堪的話來,到時便是不想嫁,也只有嫁的這一條路可走。
姚真真自知失言,輕掩了嘴,回過神來,恢復理智,聲音平靜地笑道:“你們倒是嚇我一跳!我常去榮祿堂的,倒沒聽老太太和琳琅提起過。待回頭我打聽打聽,大太太爲四叔挑媳婦,總得給老太太過目。”
這話是對兩人說的,其實只是對金穗說的,讓金穗明白,姚長雍的親事由姚老太太做主,姚大太太折騰不出浪花來。不過,她心中泛起嘀咕,姚家子孫的親事都是姚老太太挑的人,姚大太太就是個最後聽命的擺設,從前不見姚大太太着急啊,怎麼突然就上心了?
難道姚大太太知道姚老太太定的是金穗?姚真真眉一蹙,心裡把可疑的人選過濾一遍,可聚榴園和鏡明院的丫鬟們不知凡幾,有幾個聰明點的,看出些眉目來,也未可知。腦海中閃過秀枝的臉,又覺得不可能,這麼大的事,還沒說成,秀枝不敢的。
秀枝不知姚真真對她產生懷疑,聽了張婉的話壓抑不住脣角的笑意,趕忙垂首,心虛地輕輕扯帕子。
金穗的目光在幾人身上溜了一圈,嘴角笑容淡淡,想的卻是,不管能不能做成親,這門親總是會在姚大太太那裡過明路,興許姚大太太一激,姚老太太那裡能看出什麼來。至於是不是秀枝泄露的消息,那不重要——秀枝也就這點能耐了。姚大太太要是答應了,金穗反而會更加疑惑。她身上難道真有什麼秘密?
之所以金穗完全沒考慮到姚長雍的感情,是因爲,姚府正是風雨飄搖的時候,姚老太太絕對不會因爲姚長雍的一點私情,隨隨便便地定下姚府下任的主母。
張婉沒看出來兩人之間的啞謎,笑嘻嘻地道:“姚姑娘要是得了消息,可得告訴我啊!”
“……親事沒說成,我們私底下傳,會不會毀了人家姑娘的名聲?”輪到自家,姚真真開始擔心八卦會帶來的負面影響了。
金穗撇嘴,就知道姚真真是個沒心沒肺的。
張婉掩飾地哈哈一笑,道:“哪裡就毀了名聲。誰家是一眼便能看對眼的?總得挑一挑,選一選才對嘛!我們八卦也有八卦的節操,親事沒做成就沒做成唄,還能取笑不成?”
姚真真點了點頭,這話倒也是,只要不像她四叔那樣兩次被慕容王府退親鬧得婦孺皆知便好。
姚真真爲活躍氣氛,讓金穗開心點,說起另外一事,幸災樂禍道:“黃姑娘,還記得顧曦鈞顧大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