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淡淡撇下眼簾,姚長雍多年來運籌帷幄,比數年前姚老太太爲慕容霆接風洗塵宴上時,氣勢越發沉穩,身量不如兩位成年的兄長,但是在同樣英俊的四人中,姚長津倜儻風流,姚長源陽光開朗,姚長欣俊俏中透着稚氣,顯然姚長雍更爲引人注目一些。
姚長雍身上的沉靜經過歲月的沉澱,已經成爲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金穗暗嘲,不僅是姚府人理所當然地把姚長雍看做家主,姚老太太當起甩手掌櫃,便是她在和姚長雍出遊時,有任何疑難問題,都會不自覺地去尋求姚長雍的幫助。久而久之,被人依賴的姚長雍就越發自信。
馬背上和自家兄弟聊天的姚長雍莫名其妙地打個噴嚏,他掩了下摺扇,仍顯得有些狼狽,尷尬地和兄弟們告罪。
姚長源是個開朗細緻的人,關心問道:“四弟,你沒事吧?”
姚長雍連連搖頭:“沒事,陽光太過刺眼。”在陽光絢爛時,擡頭看太陽,會打噴嚏。
姚長源得到解釋,便不再問,正要開口繼續方纔的話題,姚長津哈哈笑道:“我瞧是有人在想四弟。”
姚長源做恍然大悟狀,表情頗爲誇張,擠眉弄眼的。姚長欣抿嘴笑。
姚長雍坦然接受,神色無奈,心念一轉,在馬車轉過街角拐彎時,他朝後看了眼,眼底掠過一抹喜色,琳琅私下和錦屏透露,姚大太太被姚老太太說動,停止在宴會上相看未來兒媳。而黃家這段日子完全不見黃老爹再提招贅的事情。事情朝着美好的方向發展,因有希望,姚長雍近來對親事琢磨很多,越琢磨越上心。越上心,心底的愛慕和思念便越增長一分。
後山在離錦官城不遠的地方,未近晌午時到達,烈火炙熱。一到鬱鬱蔥蔥的山莊裡,一下子渾身即將熱到爆的毛孔倏地舒服得張開,大口呼吸新鮮沁涼的空氣。
金穗和姚老太太、姚真真以及姚府的四位孫媳婦吃完晌飯,先舒服地睡個覺,醒來後,曉煙擰了把涼毛巾給金穗擦臉,笑着稟報道:“方纔姚老太太遣了琳琅妹妹來傳話,下半晌除歡大奶奶陪同姚老太太,其他人都去狩獵。”曉煙傳完話。伺候金穗換上騎馬裝。忙笑嘻嘻地不停口道:“姑娘。山上的樹林子多,倒是比山下涼快許多。”
金穗換完衣裳,因着休息充足。精神抖擻,聞言。微微一愣,姚老太太居然沒問一聲,便直接決定了他們來山上的活動。不過,她也沒多少在意,本來這山上野味多,唯一的一回打獵,因她箭法不準,只用了笨辦法捉到一隻兔子,灰頭土臉的,十分不好意思,第二回來後山便沒敢獻醜。這一回,她也是隻打算在樹林裡四處轉悠,換了騎馬裝是爲行路方便,倒不是爲打獵。
到正廳和姚老太太請安,姚老太太笑道:“瞧着你精神,第一個來的。”
“聽二姑娘說來後山避暑遊玩,我連續補幾天覺。”金穗笑着坐在涼塌上。
“你喜歡這裡,常常來玩便是。自從瑩丫頭出嫁,真丫頭少了玩伴,也就你能說得來話,你們倆個丫頭可不要生分了。這回啊,我打算在後山住到七月底,這期間,你想來,便來。”姚老太太慈愛地說着,一旁的歡大奶奶袁氏丟了手中棋子,也笑吟吟地看向金穗。
金穗在歡大奶奶帶着善意的笑容中,微微不好意思,心中略有驚訝,聽姚老太太的意思,姚府是完全交給姚長雍掌管了。
還沒等她開口回覆,小丫鬟唱喏,雍四爺到了。金穗欲要推辭的話只得吞進肚子裡。
看見姚長雍不避嫌地進來,金穗越發尷尬,這才恍然大悟,這是姚府的小輩們私聚,有爺們,有媳婦和姑娘,又要玩狩獵,男女大防什麼的,自然暫且給拋到一邊去。所以,她這個外人在這裡,身份便顯得尷尬。
她心生懊惱,暗悔沒考慮周全,雖然知道是姚老太太的主意,但她哪裡敢怪姚老太太話沒說清楚明瞭,因此,遷怒地微微瞪了眼姚長雍。
姚長雍與姚老太太說着話,暗中主意着金穗,金穗瞪過來的目光,他很快察覺到,目光輕掃,與金穗視線對上,兩人俱是一愣。姚長雍腦筋轉得快,不着痕跡地移開目光,脣角的弧度加深,眼中染上柔意。金穗心口猛地一跳,後背繃直,不自然地轉過目光,冷汗涔涔地想,姚長雍不會以爲她在刷什麼把戲吧?
兩人目光短暫的接觸,和瞬間的尷尬與空氣的凝滯,完全落在姚老太太的利眼中,她稍微鬆口氣,看來金穗對長雍也不是完全無心。她眯起眼,到底路上發生了什麼事,導致金穗突然開竅了呢?她對這個很好奇。
姚長雍剛說完一則趣事逗笑姚老太太,其他人跟約好了似的,陸陸續續來請安,最先進來的是姚真真,看見姚長雍和金穗似乎約好了似的俱在座,曖昧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視一圈,瞥見姚老太太對面的歡大奶奶,頓時不好意思地斂了神色。
等姚長津和姚長源兩對夫妻,以及姚長欣到了之後,姚老太太笑道:“我想着,趁你們年輕,多活動活動,別像我,老啦跑不動,反倒羨慕你們年輕人能跑能跳。既然是來狩獵,倒不如來個彩頭。”
說着,姚老太太眼神示意琳琅,琳琅會意,捧出早早準備好的錦盒,打開。
幾人眼前一亮,姚長欣正在學習珠寶鑑定,年紀小,沉不住氣,叫出聲:“東珠!”
一共八顆珍珠,如鵪鶉蛋般大小,顆顆珠圓玉潤,一模一樣大小,散發出柔和的光芒,猶如女人細膩的肌膚,讓人忍不住想撫上去摸一摸。
金穗很是吃驚,她記得當初姚太后下旨讓姚府代爲採辦鳳袍上的東珠,姚府不聲不響地擋回去,還讓姚太后丟了顏面,後來聽說鳳冠上差了四顆,包攬鳳冠製作的金玉坊爲收集這四顆東珠,差點把招牌砸了。可姚老太太隨隨便便就拿了八顆出來,只爲鼓勵孫兒們多殺幾頭鹿和豬。
姚長欣喊出聲後,馬上懊喪地閉上嘴巴,帶着一絲忐忑地去看姚老太太,姚老太太卻沒責怪他,反而誇讚道:“欣哥兒長進了。”
一句話再平常不過的誇讚,卻瞬間讓姚長欣眼中涌出一絲感動。
姚老太太心裡嘆口氣,面上笑道:“這樣吧,你們有八個人,津哥兒和津哥媳婦一組,源哥兒和源哥媳婦一組,欣哥兒和帆哥兒一組,真丫頭和黃丫頭都是沒打過獵的,你們兩個人和雍哥兒一組。有沒有異議?”
金穗知其中原委,更覺尷尬。
津二奶奶孫氏是個風風火火的人,喜笑顏開道:“老太太大手筆,想便宜我們這些小輩,自然是都聽老太太的。”金穗和姚長雍同行出遊,姚老太太送行時拉着金穗叮囑,這些在全落在姚府的主子們眼中,即便是沒想到姚老太太那裡去,但也不認爲和他們同桌吃飯慣了的金穗和姚長雍在一組有什麼需要避忌的,甚至認爲理所當然。
津二奶奶居然半點沒考慮到姚真真是他們那一房的人,倒是姚長津的目光在姚真真身上略作停頓。金穗暗歎口氣,津二奶奶不是個糊塗人,在姚府左右逢源,便是連後進門的源三奶奶都不如她會籠絡丈夫,可惜啊,就是太偏心,一顆心全吊在兒子身上。
津二奶奶見機快,討了姚老太太歡心,其他人自然是沒異議的,各自牽了馬分開幾個方向去林子裡。
別人不知道,金穗可是明白,別看津二奶奶和源三奶奶金尊玉貴地養着,姚府的媳婦們潛移默化地受慕容王府的尚武影響,即便成親前是個弓箭騎馬的白癡,成親後爲討姚老太太的喜,都會去學騎射。
所以說,完全不會弓箭的金穗和半吊子的姚真真完全是拖油瓶啊!
翻身上馬,金穗首先認錯:“姚公子,我其實不會半點弓箭……”嗓音隱含歉意。
姚長雍聽着豆蔻少女略顯沙啞的嗓音,覺得格外悅耳,略顯低沉的聲音如一根羽毛拂過心頭,他彎了彎眼角,毫不吝嗇地誇讚道:“黃姑娘的馬術不錯。”
金穗有些疑惑,騎馬騎得再好,不能拉開弓,不會瞄準,那也是徒勞。況且,在森林裡,不如在平地上,馬術施展不開。
姚真真直接不給面子地笑得兩肩顫抖:“四叔,黃姑娘不用弓箭也能弄到獵物呢。”
金穗忙阻攔道:“往事休提!二姑娘還是多想想我們現在該怎麼分配。”
姚長雍眼角泛起笑紋,並未多問,寥寥數語做了分配:“有看中的獵物,我會告訴你們,你們負責圍攔,把獵物圍到我射程圈子裡……”
金穗眼中閃過一絲光亮,撇過頭,果然,姚真真也是這樣的神色。
三人身邊跟的都有侍衛,在姚府人上山時,山上已經被清理過,不會有猛獸,金穗並不擔心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