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覺得沒必要解釋,但是有幾個侍衛方纔留意了她的動作,看她的目光有些微不善。見識過姚長雍與巫秀之間的默契,她認爲還是解釋一句比較好,兩人之間的信任說強也強,說弱也弱,不能什麼都指望對方的體諒。長年累月的信任在互相腦補“體諒”下,一個不小心便會產生懷疑,不過一兩句話的事,金穗覺得能解釋清楚的,還是解釋清楚的好。
姚長雍陰鬱的面色如撥開陰雲,莞爾道:“我曉得你沒其他意思,鑫兒能主動解釋,我還是很高興。互相坦誠,這是好習慣。”
他本想撫摸金穗的頭髮安慰,但是看見金穗穿的男裝,便忍下了,只拍了拍她的肩膀,動作大氣,又不顯輕浮。
金穗斜眼他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這才發覺兩人靠得有些近了,她心虛地看了看侍衛們,但是沒有一個人露出異樣,這要歸功於金穗之前與姚長雍便不是主僕關係,兩人與侍衛們有距離是理所當然的。他們都知曉金穗是裝的侍衛。
金穗鬆口氣的同時,開始關心吳掌櫃的案子,見姚長雍這會兒沒事忙,便低聲請教道:“我看姚公子和巫秀對吳掌櫃夫妻兩個有些戒備,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
自從吳嬸來之後,巫秀整個人開始不對勁,甚至防備吳掌櫃,出人意料的是,最後出事的居然是吳掌櫃。
姚長雍示意金穗跟自己到書房,現在整個金玉滿堂已經在姚長雍的控制之下,他並不擔心被人偷聽,兩人離着那兩杯毒茶遠遠地坐下,姚長雍這才娓娓解釋道:“那小丫鬟送茶來,我見茶湯顏色有異,用銀針試驗,銀針果真變黑。吳掌櫃本是要立刻抓捕茶水房的人,但我覺得沒那麼簡單。及至巫秀通傳吳嬸時,我看見他防備吳掌櫃。吳掌櫃是沒問題的,那麼我猜是吳掌櫃家的露出異色纔會讓巫秀起了戒備之心。千算萬算,對方沒要我的命,卻是要了吳掌櫃的命。巫秀,吳掌櫃家的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吳掌櫃是姚府的奴才,姚長雍自不會隨着下人們叫她“吳嬸”。
姚長雍說得波瀾不起,金穗卻是聽得心驚肉跳,幸好姚長雍敏銳,不管對方設局陷害的是誰,姚長雍的確是憑自己的本事辨識出茶湯有異。感覺到金穗擔憂的視線。姚長雍朝她笑了笑。示意自己習慣了。很淡定。
金穗心裡忽然有些發疼,姚長雍一直被傅池春咬着不放,想必這些年過得只是外表光鮮罷了。
巫秀的聲音平淡無波:“回四爺的話,我們與吳嬸見過幾回面。吳嬸爲人謹慎,卻不是這麼謹小慎微的性子,屬下注意到吳嬸一直在揪衣角,說明她緊張,或者,心虛,故而,屬下對吳掌櫃產生懷疑。後來,吳嬸走到門口時。身上有股子濃郁的脂粉味,夾雜着一股極爲清淡的其他味道,屬下從未聞過這種味道,便把吳嬸攔在了外面。吳掌櫃猝死,卻是我沒想到的。”
金穗恍然:“這麼說。害死吳掌櫃的人是吳嬸了?”她覺得不可思議,加上一句:“雖然我沒看出吳嬸居心叵測,可是她方纔的悲痛和傷心不像是假的。”
姚長雍神色變冷,嘲諷道:“吳掌櫃是她丈夫,死了丈夫沒依靠,自會哭得傷心,我瞧着也不像做戲,但是目前吳掌櫃家的破綻和嫌疑最大。方纔我故意試探爲吳掌櫃報仇,捉拿兇手,不放過任何參與的人,吳掌櫃家的不敢看我,想必是心虛了。巫秀,你着人暗中調查,瞧瞧吳掌櫃夫妻倆個這些日子是否有矛盾。”
巫秀看了眼姚長雍,沉聲應諾,轉身吩咐人去辦了。
金穗喃喃道:“若真是吳嬸做的,這也太狠了。”夫妻做成這樣,這得有多大的仇啊!
“不管吳掌櫃家的因着什麼毒殺吳掌櫃,這事牽扯到那一位,哪裡能討得了好。”姚長雍溫和的聲音裡滿是冷意。
金穗心中一動,“那一位”自然是指傅池春,金玉滿堂鐵板一塊,姚家只會用自家信任的人,既然手伸不進金玉滿堂,那麼傅池春只能從金玉滿堂掌櫃的家人身上下工夫。茶湯有毒不過是障眼法罷了,吳嬸沾染上傅池春,不管是不是被人利用,依照姚府對傅池春的怨恨程度,吳嬸無論怎樣都不會有好下場。
倏然,她驚疑道:“那姚公子把吳嬸放出去,是爲了引出她背後出謀劃策的人?”
“嗯,”姚長雍欣慰地笑了,說道,“我相信背後之人還會有其他動作。這個局沒把我繞進去,對方是不會罷手的。”
金穗稍微放心,姚長雍不是束手就擒的人,想來早有準備,而且準備放長線釣大魚,傅池春在梁州設了暗樁,姚長雍哪裡容得臥榻之側有他人酣睡,而且,傅池春這些年不如意,即便有暗棋,也不會很多。如果真如她所猜測,那麼傅池春便是孤注一擲。
姚長雍見她若有所思,又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吳掌櫃家的現在是去報案了。”
金穗震驚。
姚長雍不在意地道:“吳掌櫃是姚府家奴,但是吳掌櫃家的卻是外面聘來的良家妻,吳掌櫃一家都是我們姚府的人,只有吳掌櫃家的是例外。吳掌櫃家的報案告我,不算奴告主。看來,對方把吳掌櫃一家的情況摸得很清楚。”
金穗顰眉道:“那姚公子有沒有對策?”
“梁州雖說勢力盤根錯節,各有各的算盤,但天高皇帝遠,我姚家也不是任人欺辱的,鑫兒放心吧。”姚長雍淺笑道,心中卻是冷哼,在他的地盤上動手腳,真是不知死活,不過是蚍蜉撼大樹罷了,不自量力!
金穗了悟,姚長雍是想借此把傅池春暗藏在北陽縣的勢力連根拔起吧,有得必有失,他已經做好暫時受辱的準備了。
“不管發生什麼事,有我能幫得上的忙,姚公子請儘管說。”金穗也不矯情,真誠地看向姚長雍,雙眸盈滿關懷和信任。
姚長雍不僅面色晴朗,連心裡的陰鬱都消散了,也許,他應該讓金穗做些事,畢竟老太太看中金穗正是因爲她的能力,他若是一味護着她,不讓她沾染,老太太那邊反而看輕了金穗。
“那我不跟鑫兒客氣了,金玉滿堂有管事,提拔個管事頂上掌櫃的位置便可。吳掌櫃的案子便交給鑫兒去查了,鑫兒可得多多上心,還我清白。”
金穗面色一僵,怎麼感覺姚長雍是在幸災樂禍呢?想了想,姚長雍被捕的話,的確是缺人把他撈出:“好,我會盡力的。”
這個案子吳嬸已經露出破綻,當務之急是找出吳嬸殺人的證據證人,殺人動機這一塊卻是最難辦的,因爲吳嬸是吳掌櫃的丈夫,而且方纔吳掌櫃見到吳嬸,兩人並肩而行,看起來關係很不錯,很難讓人相信吳嬸是殺人兇手。
看姚長雍的意思,只是讓她查出吳嬸便罷,沒有刨根問底的意思。姚長雍怎麼想金穗不知道,但是金穗作爲旁觀者都替他憋屈了,不就是生了個當太后的女兒麼?還是抱着姚府的大腿拱上去的,無恥也得有個底線。
姚長雍從懷中摸出塊玉佩,遞給金穗:“這塊玉佩是我自主動手雕的第一塊玉,數年前送給了鑫兒的母親,後來黃老太爺還給我,見玉如見我,拿着這塊玉佩,侍衛和金玉滿堂的人任由鑫兒調度。”
金穗低頭一看,果真是往年戴在脖子裡的羊脂白玉,玉佩呈楓葉形狀,比原來的越發精緻,顯然是姚長雍後來又修改過的。她有些猶豫,這塊玉佩她的確見姚長雍常年戴在身上。
姚長雍笑了笑,拉過她的手,把玉佩塞在她手裡,合攏:“是爲了以防萬一,鑫兒調查案子,有這個玉佩,那些侍衛們纔會服氣。”
說着,他鄭重握了握金穗的手。
金穗一時發愣,忘了把手抽回來,等反應過來時,姚長雍卻若無其事地鬆開了。
她只好壓下心中異樣,道:“好吧。”
姚長雍又交代了幾件事,這時候外面有吵雜聲傳來,一名侍衛鎮定而匆忙地入內,輕瞥了眼金穗,神色如常道:“四爺,吳掌櫃家的半道上以上茅廁爲由甩開屬下,青鳳暗中跟上,吳掌櫃家的轉道去了衙門,擊鼓狀告四爺毒害吳掌櫃。衙門外已有狀師寫好狀紙遞了上去。”
雖然已經聽了姚長雍的預測,金穗心中仍是咯噔一聲,這個吳嬸,膽子太大了!
姚長雍平靜道:“外面怎麼回事?”
“衙門派了官差來請四爺……仵作也來了。”侍衛斟酌了用詞,沉聲道。
“請他們進來吧。”
“是,四爺。”
侍衛出去請衙差,金穗又好笑又好氣,姚長雍可真會擺譜,居然穩如泰山地坐着讓人來請,好氣的是,被抓的嫌疑犯是要入獄的,姚長雍卻滿不在乎。
稍頃,幾名衙差滿臉苦笑地請姚長雍配合縣太爺查案,恨不得把枷鎖套在自己身上也不敢往姚長雍身上套,結果,姚長雍神色自然地在前,衙差們點頭哈腰地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