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看了慕容霆送來的蠟丸,金穗心情甚好,做事也更有勁頭,祝葉青很是疑惑,但金穗能振作起來是好事。他心裡轉過無數個猜測,卻並未多問,莫名地隨着金穗的振作也變得輕鬆。
將至傍晚的時候,金穗處理完手上的事,將將喘口氣,吃了口茶,祝葉青留給她的小丫鬟進來稟告,文太太和文姑娘來拜訪。剛到伯京,金穗便讓祝葉青傳了口信給文太太。
金穗一喜,一面讓小丫鬟領她們進來,一面起身出去相迎。
文太太和文華相攜而來,穿着素淨,文太太只簪了根桃木簪子,母女倆衣襟上各別了朵小白菊。
金穗腦袋一懵,身子顫了顫,忙問道:“文伯孃,這是怎麼了?”
文太太搖了搖頭,文華神情哀傷,代替文太太答道:“黃妹妹,老姨太太病逝了。”
金穗忙問怎麼回事,伯京裡有全國最好的大夫,什麼病能奪了老姨太太的命?這些日子,她忙得沒日沒夜,忘了問文太太母女在中秋之後爲什麼沒回去。
母女倆人經歷過最初的悲痛,現在已經能坦然面對了。
文太太道:“伯京這邊比錦官城那兒冷得多,老姨太太不習慣這邊的天氣,原定在秋收完後便回錦官城的,誰曉得,不過在風地裡多坐了會兒,回去後便染上風寒。原以爲是小毛病呢,吃了兩三個月的藥不見好,病情斷斷續續,反反覆覆的,居然就送了命。”
說罷,文太太長長一嘆。
金穗細聲細語地安慰道:“文伯孃和文姐姐節哀,想必老姨太太在天之靈希望文伯孃和文姐姐過得好。只是可惜,我未能見到老姨太太最後一面,唉。”像他們這種人家,親人本就少,自當格外珍惜家人的情分。
真真是人生無常。當年分別時,文老姨太太精神矍鑠,神采奕奕。
念及文老姨太太在世時的情景,金穗不由自主地感傷,古代人平均壽命短,文老姨太太算是壽終正寢,姚老太太活到年近八十歲,已然是很長壽了。從文老姨太太想到黃老爹,金穗一陣心悸,黃老爹回來。她一定要好好孝順爺爺。時常陪伴。
文太太看了眼金穗的臉色。拍拍她的手,口吻和藹:“老姨太太臨終前,時常念起你的好,我和華姐兒不在的那些日子。全仰仗你和黃老太爺。尤其是你,金穗,我聽老姨太太說,她思念我們睡不着時,都是你哄着……”
文太太哽咽了下,眼裡盈滿感激和欣慰之情。
金穗忙道:“文伯孃待我如文姐姐一般,我自然尊老姨太太爲長輩,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何況。也不值個啥。”
文太太眼中讚賞之意越發濃了,轉而道:“我和華姐兒打算按照老姨太太的遺願將她葬回珠黎縣的祖墳,和我爹孃葬在一處,多少是個伴兒。過兩日便會啓程,金穗。你這兩日若得空,便過來祭拜一下吧。”
“明日吧,我在伯京會停留一段時日。”金穗點頭道。
文太太道,好。然後欲言又止地望着金穗。
金穗心念一轉,便知是爲什麼事,主動開口道:“這回來伯京,是陛下宣的旨意……”便把姚長雍在海上失蹤的事娓娓道來。
文太太母女倆倒抽一口涼氣,滿臉不可置信。要說文華原先還有一絲芥蒂,這下只剩下憐惜了。
文太太摟着金穗,哀聲道:“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她的命已經夠不好了,沒料到金穗才成婚便先後失去唯一的親人和丈夫。
文華抓着金穗的手,安慰道:“黃妹妹,姚四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且慕容王府的勢力極大,肯定能找回姚四公子的。”
金穗斂了臉上的神色,亦是堅定地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爺爺和四爺都會回來!”
金穗和文太太母女倆約好時間,戴上帷帽,相攜出了金玉滿堂,各自登車而去。
她們剛剛離開,金玉滿堂門頭停着的另外一輛馬車裡,一位少女放下簾子,輕輕“咦”了一聲,不解地低喃:“和文太太一起的那位夫人身形倒是面善。”
她輕掬起眉頭,眼前忽然一亮,立刻吩咐丫鬟去文家打探消息。
這個小插曲,金穗自然是不知道,她回到慕容王府,錦屏遞了腰牌給門房。
金穗微嘆氣,到底是寄人籬下,沒有在自己家裡方便。而且,慕容王爺和姚長雍的父親,也就是姚伯良的關係要好,和姚長雍的情分卻差了些。而她跟慕容王妃不過是第一次見面,論起情分來,也就是多年不見的親戚情分,沒有共同話題,能聊的全是宮裡宮外的算計。
好在慕容王府的僕從們對她和姚大太太甚爲客氣尊敬,並未因着陌生而怠慢了,給金穗的待遇不亞於慕容王妃的其他兒媳。
從待遇上便可看出慕容王府對姚府的重視態度,金穗不用操心閒事,樂得輕鬆。
這一晚上,慕容王妃等王府女眷爲金穗婆媳倆接風洗塵,宴席罷,慕容王爺露了一面,和金穗打個照面,以免互相不認得兩家掌權人的臉。
金穗鄭重地行了大禮,恨死了發明出跪拜禮儀的人。
慕容王爺點了點頭,威嚴的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給了見面禮,笑道:“長雍媳婦,你是個好的,姑姑(姚老太太)挑媳婦的眼光一如既往地犀利。這是見面禮,你拿着。”
他一點下巴,旁邊有個小太監遞上一個匣子給金穗。
金穗恭敬地雙手接了,轉手遞給身後的錦屏。
慕容王爺閒散地聊了幾句家常話,神色如常地走了。
回到房間後,金穗打開散發着軟香的沉香木描金匣子,裡面是一塊鴿蛋大的雞血石,看品色是極品中的極品。雞血石常用來做印章,金穗微微一愣,慕容王爺是提醒她做個自己的印章麼?這是間接肯定她的權力?
金穗搖搖頭,合上匣子,從懷裡摸出姚長雍的印章,撫着印章沉默良久。
之後,金穗沒再見過慕容王爺,倒是收到不少慕容王爺傳給她的消息。
翌日,姚大太太再次進宮探望姚太后,同行的有慕容王府的大夫,這個大夫是專爲傅柳梢準備的。金穗送她到皇宮門口,眼看姚大太太進去了,她望了一眼巍峨的宮門和高高的宮牆,讓車伕去了文家。
祝葉青來過兩回文家,這回就是祝葉青送她的。
文家租住的房屋裡外掛起白幡,金穗到了靈堂上,看了眼堂上的棺木,心情陡然變得沉鬱,進香,燒火紙,跪拜磕頭,那股遺憾越發明顯,活生生的人轉眼躺在棺材裡,讓人如此猝不及防,從此世上再看不到這個人的蹤跡,這種感覺真是可怕。
金穗有所感觸,珍惜眼前人,珍惜身邊每一個關心你的活着的人。
方從地上站起身,金穗便聽到堂外小丫鬟對文太太道:“太太,姑娘,洪府姑娘求見。”
金穗站在一旁,聽文太太不解地問:“洪府姑娘?哪位洪府姑娘?”
小丫鬟口齒伶俐地回答道:“那位洪姑娘說家住寶絡大街。”
“原來是那位洪姑娘,快請!”文太太恍然大悟,對金穗解釋道,“就是洪涵鞏洪大人家的姑娘,閨名叫做燕菲的。這幾年少有聯繫,恐怕你們倆個不記得了。”
文華嘟噥道:“她來做什麼?”輕輕擡眼,瞥了眼金穗,意味不明。
金穗莫名其妙。
文太太輕輕推了一把她的胳膊:“雖來往不多,好歹是你同窗,再者,她父親和伯父幫了雙魁的大忙,你可不許失禮於人。”
金穗聞言,便附和文太太的話:“文伯孃的話倒是真的,我還好奇,不知洪姑娘如今是個啥模樣呢。”
“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洪姑娘自然是更漂亮了。”文太太眼角餘光掃到洪燕菲的裙裾,微微笑道。
洪燕菲隨着她的話音進門,看了一眼靈堂,福身道:“文太太還是那麼爽朗。近日才聽聞文老姨太太甍逝的消息,因怕冒昧前來,會打攪了文太太和文姑娘,便沒敢過來,可心中着實不安,這才挑了今兒個來叨擾。”
“說什麼叨擾,因不是好事,故不敢遞帖子請洪姑娘。”文太太趕忙錯身避過洪燕菲的禮,連聲道,“洪姑娘是官家小姐,向我行禮實在不敢當。”
“文太太是長輩,當得起這個禮。”洪燕菲口中客氣着,打量一眼金穗,和文華、金穗各自打招呼,先去靈堂上哀悼文老姨太太。
祭拜完後,文太太請三個小姑娘去文華房裡說話。
洪燕菲打量金穗的同時,金穗也在打量洪燕菲,原本洪燕菲就是個極穩重的姑娘,後來到了錦官城,略顯刻薄,轉過這幾年,洪燕菲的禮數越發周到,周身的氣派也越發溫婉,完全沒有選秀落敗的失落感覺。
但是金穗覺得洪燕菲打量的目光頗有些無禮,因她的目光主要是落在她的髮型上。
未幾,洪燕菲果真感慨道:“一轉眼,黃妹妹已然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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