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長雍也回答不出她的問題,道:“也許,太上皇吃阿芙蓉的量比較少,他活着纔對攝政王最有利。”
也許,太上皇這些年有戒阿芙蓉。
姚長雍深思,阿芙蓉是可以戒掉的,只是戒菸的過程十分痛苦,想必太上皇在深山裡修行甚是寂寞。
金穗點了點頭,姚長雍爲她沏盞寧神茶:“莫想那些了,朝堂上的事有慕容王府操心。”又道:“爺爺是怎麼想的?”
金穗心一凜,沉默片刻後,說道:“爺爺想爲拉下攝政王出一份力,阿芙蓉的事和出口火柴的事,爺爺說,若是能用上他,他能出面做人證。我,其實我不太想讓爺爺出面,可爺爺不出面,心裡那口氣就不能出……”
綏平帝正式接過朝政的當口,因着與太妃有染而風評很差,過去這麼多年,努力樹立正面形象,老百姓們對與他們無關的事忘性快,可皇帝不是好乾的活兒,做好了,人家說那是你該做的,做差了便會迎來罵聲。
且,在皇帝爲自己洗去污點時,攝政王也並未原地踏步,聲望一直看漲,至少明面上他是個很勤政愛民的皇帝副手。
拉下攝政王要頗費一番力氣。
金穗對誰當皇帝沒所謂,並不是說哪個好便該誰當皇帝,畢竟皇帝是繼承製的,從長遠看,誰當皇帝都不能保證自己的後代不會出現昏君。可從私人感情上來說,攝政王跟姚府、黃家都有仇,她早盼着攝政王下臺。
金穗深深一嘆,她是真不想黃老爹涉險的,可黃老爹心裡的鬱氣沉澱了二十年,不能手刃攝政王,若能在攝政王倒臺上推一把。這輩子也能活得暢快些。
金穗左右爲難。
姚長雍剪了一枝開得最豔的紅臘梅遞給金穗,轉身時微微一笑,紅梅映着他面如冠玉的臉越發俊朗無雙。金穗微微怔忪。不合時宜地看呆了一瞬。殊不知,她這副臉飛紅霞的模樣在紅梅的映襯下。姚長雍看來,是另外一副豔景。
金穗醒神後,趕忙不自在地接過花,避過姚長雍緊迫的眼神。
姚長雍微覺可惜,口中卻一本正經地道:“人活一輩子難得舒心暢快,爺爺不痛快這麼多年,是該揚眉吐氣了。否則我怕爺爺這輩子都會有遺憾。穗孃兒,你莫怕,有我在,是不會再讓爺爺有閃失的。”
自從知曉姚伯良三人的身亡。金穗對姚家的護衛不再信心十足。再加上黃老爹被王老五劫走,姚府護衛的能力在金穗心目中大打折扣,可這世上最難料的便是意外和存心算計,再嚴密的防衛都會有疏漏。
金穗半垂首,再次深深一嘆:“但看爺爺怎麼選擇了。這回我要陪在爺爺身邊,再也不讓爺爺有任何閃失。”
姚長雍眉一皺,正要說什麼,錦屏稟報:“四爺,四奶奶。賀世年賀掌櫃求見。”
金穗一看姚長雍:“我去見賀掌櫃?”
金穗其實不喜賀世年,但到底賀世年跟她有一段師徒情誼,又過去這麼長時間,她心裡有多少氣也消散了。
姚長雍搖頭,直接朝外道:“錦屏,請賀掌櫃去書房。”
錦屏乖覺,趕忙退下去,也沒對賀世年說要見他的人是誰。
姚長雍起身微笑:“你先坐會子,我去見他就是。”眼神有安撫之意。
金穗心生小小的感動,恐怕姚長雍看出她的心思,這才現身見賀世年,她起身道:“罷了,賀掌櫃算是我師父,這個禮我還識得,我去見他。”
姚長雍尋思,然後頷首。
金穗便去了書房見客。
東瀛貢品一事扣押不少大夏商船,王室貢品自然非同凡響,又是兩國交好的標誌,因此東瀛王室覺得如果能查出海盜,維繫兩邦情誼,賠償大夏商船也不是那麼難接受。但是東瀛朝廷的做法嚇着了大夏商隊,大部分商隊隨王舉儒回了大夏,少部分商隊如賀世年之流,等船裝滿了貨物才隨東瀛貢品船回朝。
賀世年滿載而歸,而且他是私人商隊,沒有那麼多儀式和繁瑣的手續,比貢品船的貨物先下碼頭。賀世年聽說金穗在東海,便在金玉滿堂掌櫃們的指引下,來給金穗請安的。
他的表情意氣風發中藏着一絲忐忑,金穗則心情複雜,按照接待掌櫃的舊例接見賀世年。
賀世年幼年的夢鄉終於實現了,眉眼間的自信和張揚怎麼也掩不住。
金穗吐了口氣,現在的賀世年和前幾年鬱郁不得志的人相比,判若兩人。
她對滯留東瀛的船員表示了一下慰問,封了紅封給賀世年對大家表示慰問和犒勞後,便回去院子。賀世年知曉金穗不怎麼待見他,長話短說,交談比想象中的短。
因此,剛走到院門口,金穗便看到一出好戲。
金穗心裡裝了事,並未注意周圍的人和事,倒是錦屏眼尖,指着剛剛到院門口的幾個丫鬟,驚訝道:“四奶奶,那不是世子妃的大丫鬟紅綢麼?她帶的兩個丫鬟是……”
等看清那兩個丫鬟的服飾,錦屏瞪圓了眼,心虛地閉住嘴巴,瞥了眼金穗。
金穗隨着錦屏的話擡頭望去,那三個人恰好轉進影壁,卻不妨礙她看清三人的身影。她柳眉一顰,那倆丫鬟不是鄭文婷在慕容王府時給慕容霆準備的通房丫鬟麼?怎麼到她和姚長雍的院子來了?
又是恰好她去書房處理庶務的時候……
金穗嘴角抿緊了,眉心攏起。
錦屏小心地看眼金穗,輕聲道:“四奶奶,我們進去吧,四爺總不好招待世子妃的大丫鬟。”
“嗯。”金穗淡淡應了一聲,隱含些微怒氣,她好心幫鄭文婷弄走洪燕菲,鄭文婷倒可笑,自己不願給慕容霆納通房,竟然塞到她院子裡來了!真真是恩將仇報。
錦屏又看一眼金穗,故意在前引路,好引得金穗能走快一些,她相信姚長雍,可耐不住那些女人手段百出,令人防不勝防。錦屏沒少聽聞姚三太太如何整治那些小妾的,她腦子裡亂糟糟的,想要提醒金穗幾句,委屈誰莫委屈自己,可看着金穗清冷的側臉,腦子裡又變得一片空白,說不出一句話來。
走到方纔烹茶賞梅的院中偏院裡,金穗示意錦屏停在門外,不要通報。錦屏乖順地站在一旁,可心裡跟烈火烹油似的煎熬。
金穗只會比她更不好受,她聽見紅綢朝姚長雍行禮,然後笑道:“雍四爺,世子妃聽說瀚雪院伺候的人都打發出去了,怕是小丫鬟們伺候不好,不得雍四爺和雍四奶奶喜歡,特命奴婢送來兩個年紀十七八的丫鬟,春芽兒和秋水。春芽兒,你們還不向雍四爺行禮,能伺候雍四爺是你們的福分。”
只說伺候姚長雍。
接着便是兩個貌美的丫鬟給姚長雍行禮,紅綢介紹兩個丫鬟各自擅長什麼。兩個丫鬟人如其名,春芽兒憨厚天真,秋水則美目盈盈,如兩潭波光粼粼的秋水,輕輕一眨,盪漾的不是波紋,而是情意。
紅綢噼裡啪啦介紹完了,姚長雍的聲音才傳出來:“既然是世子妃選的,自然是靈巧的,莫說內院的事,便是外院的事、外面的事我都交給你們四奶奶處置。紅……你先帶她倆回去,若是四奶奶用得上,再使人去問你要。”
分明是忘了紅綢的名字。
錦屏捂嘴無聲地笑,盈滿笑意的眸子看向金穗,姚長雍這番話絕對肯定了金穗的地位,彷彿在說,我整個人裡裡外外都是四奶奶的,你想塞人進來,得問四奶奶肯不肯要。
金穗棱角分明的嘴角微微翹起,姚長雍太孟浪,還不知這幾個丫鬟會怎麼想她呢。
紅綢語塞半晌,似沒料到姚長雍連考慮都不考慮,直接給拒絕了,頓了頓,方訕笑着道:“雍四奶奶忙外面的事,雍四爺身邊便沒了人伺候,也不便不是?況且辜負了這番美景,沒人陪着欣賞,也是憾事。雍四爺不要不好意思,春芽兒和秋水心甘情願服侍雍四爺。”
扭頭對春芽兒和秋水道:“你們莫發愣了,還不快去給雍四爺研磨倒茶,沒看見雍四爺要作畫麼?”
姚長雍的聲音霎時冷了下來:“既然你說這兩丫頭一個懂茶,一個擅畫,就讓那個春給我分一副冬雪傲梅茶,那個秋畫一副紅梅凌寒,也是應景。我想,世子妃都說好的丫鬟,自都是好的,讓她兩個來分茶作畫,想來比我強了不少。”
紅綢驚得一張臉醬紫成豬肝色,尷尬道:“……雍四爺開玩笑,春芽兒和秋水只是略通烹茶和作畫,如何敢跟四爺比。”
“哦?那你方纔說,世子妃專門調/教的,通茶擅畫,我就當真了。以後可莫說是世子妃調/教的了,辱了世子妃的名聲可怎麼是好?”姚長雍的話含了羞惱和訓誡。
金穗撲哧一笑,姚長雍已是聽見她的聲音,揚聲問:“四奶奶回來了?正好,這有倆丫鬟冒充東郭先生來了。”
金穗何曾見過姚長雍嘴上如此不饒人?今兒可是開了眼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