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眉“哎”了一聲,走了進來,看了看黃老爹眼睛上的黑圈圈,很是稀奇,眼中閃着疑惑,她知曉山嵐那話是個托兒,就沒問金穗想吃什麼。
金穗見她面色只是有些惶恐,有種逃脫麻煩舒口氣的感覺,一時她也有些迷惑了,不知翠眉前後的反應太奇怪,她竟不知翠眉是想答應這門親事還是不答應了。
黃老爹見金穗不斷看翠眉,他轉過頭,面色平靜,問道:“翠眉,你剛去花大娘家做啥?”
翠眉不知怎麼就有些心虛,明明她推了花大娘提的親事的,想着她挺了挺腰背,一五一十地把花大娘的話說了。
“和尚說她家要得個孫子?”黃老爹皺眉,稀奇地道,“這事兒放以前,現在恐怕整個村子都得曉得了吧?她卻藏着捂着……”
思及那日在黃家院門外聽到柱子媳婦說給秦五奶奶的話,黃老爹面色變了變,只是他側着頭,金穗和翠眉都沒看真切。
翠眉聽了黃老爹的話,猛然警醒,黃老爹一直呆在柴垛裡,那裡人來人往,傳話最快,既然黃老爹都不知道,那很可能是花大娘隨口胡謅的了。
她又想到那個婦人面上和氣,打量她的目光裡卻帶着挑剔和審視,不由手心一緊,瞬間反應過來了。她恨不得抽自己兩嘴巴,竟不知不覺被花大娘擺了一道,她當真是條糊塗蟲!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呢。
翠眉一副悔得腸子都青了的表情,絲毫不見喜色,金穗更是摸不着頭腦了,難道她猜錯了,花大娘家裡來的不是提親的人?
明明這兩天翠眉常常走神……
黃老爹眼角餘光瞥了翠眉一眼,暗道,這姑娘才反應過來吃虧了吧?
翠眉心裡着惱。卻不敢多露神色,開玩笑似的道:“花大娘愛面子,恐是怕這話傳多了,明年要是生個娘娃兒,可不得大家都笑她!”
黃老爹差點笑出聲來,翠眉竟是把花大娘給恨上了,也好,她吃回悶虧下次纔會學精乖。
金穗瞧了一眼翠眉,嘴角輕輕勾起,心頭壓着的石頭總算是搬了一半走。
黃老爹岔開話道:“明兒的我打算讓山嵐搬到我的屋子裡睡。我睡到你們老爺原來的屋裡。翠眉,那屋裡的物事你收拾收拾,你們太太的東西都歸攏到你姑娘的屋裡。你們老爺的東西也裝了箱子仍存放在屋裡。”
說着,他略停一停,見翠眉點頭,又接着道:“你們要不嫌晦氣,將那衣裳料子拆了。娃兒們正是長個兒的時候,衣裳眼見着就短了。棉襖也拆掉,你們衣裳裡多加棉花。這樣,算是過年添了衣裳吧。”
翠眉忙道:“老太爺,原老爺太太過身的衣裳都是賜給我們的,哪有嫌棄的說法。”黃秀才夫妻常穿的衣物已經隨着喪禮燒了。留下的都是些不常穿的,那些倒談不上忌諱了。
外面多的是一件襖從姥姥傳到娘再傳到外孫女的人家,他們能不少棉花過個暖和的冬天已是極難得的。
不過。黃老爹這話,是直接承認家中艱難了,過年沒銀錢買新衣。
兩人瞧了瞧金穗,金穗面上沒什麼悲傷的神色,俱都舒一口氣。
黃老爹笑着道:“穗孃兒。你孃的首飾都留下給你做個念想,等你長大了。給你做嫁妝,好不好?”
金穗細細琢磨,一笑,道:“爺爺,我曉得我生病花了許多錢,娘和爹留了玉佩給我,我以後當做傳家寶傳下去。我日日戴着玉佩,就像爹爹和孃親常在我身邊是一樣的。爺爺,你不用顧慮我,有你在,我已經很滿足了。”
黃老爹本來要打趣她的,此刻眼中突然就熱了,轉了頭抹淚。
翠眉怔了怔,心裡也酸酸的。
金穗微嘆口氣,嘴角的笑強撐不下去。
她與黃秀才夫妻沒什麼關係,是以從未爲他們哭過,而她每每表現得乖巧,再提到黃秀才,黃老爹就忍不住悲傷落淚。
嫡親和半路來的,總是有區別。
心底自嘲一回,她拉拉黃老爹的衣袖,道:“爺爺,爹爹和孃親不在了,我會一直陪着你。我會好好吃藥的。”
黃老爹點點頭,轉回頭來,頭一次主動把金穗抱進懷裡,拍着她的背不說話。
屋子裡一時靜了下來,山嵐的回返打破了這份寂靜:“老太爺,花大娘送給我們姑娘一碗桂花糕。”
翠眉出去接了糕點進來,面上一面笑,一面不忘刺花大娘,道:“我當是多大的碗,原是她小孫子用的娃娃碗!”
簾子外的山嵐面色古怪,金穗偷偷笑了,拈了一塊嚐嚐,很是清香甜膩,她自來了這裡,吃零食的機會極少,有糕點吃自是十分開心,可到底是大人,還是曾吃喜歡的零食吃到膩味的大人,便推了碗道:“太甜了,爺爺,翠眉姐姐,你們也吃些吧。”
花大娘是算着黃家的人口裝的碗,統共不過五塊,剛夠他們一人一塊。
黃老爹道:“穗孃兒吃吧,我老了,牙口不好,吃甜的牙疼。”又招呼翠眉和山嵐一人吃一塊。
兩人推辭一番都拈了一塊,還剩下兩塊。
金穗又抓了一塊,趁黃老爹說話時一把塞進他嘴裡:“爺爺,是翠眉姐姐做的呢,又軟又糯,你牙口不好剛好吃這個。”
黃老爹無奈地笑笑,慢慢地咀嚼着吃了。他從小便養成習慣,每日裡咬一咬炒熟後變得堅硬的黃豆,牙齒齊整完好,又不愛貪嘴,說牙口不好不過是哄金穗的話。
金穗讓翠眉把剩下的一塊桂花糕揀出來放好留給珍眉,翠眉端着空碗出去仍讓山嵐送回去。
翠眉藉着給山嵐關院門,拉了山嵐在牆角問剛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老太爺要瞞着姑娘受傷的事,咋突然回來了?”她尚且不知金穗哄騙黃老爹回家的事。
山嵐便笑着將金穗招他進屋問詢的事一五一十地講了,表情有些奇異地道:“……我哪兒曉得姑娘有這七竅的心哄了我!”
翠眉細細尋思一回,不由出了身冷汗,兩頰暈紅,有種被窺破心思的羞恥感,但隨後想到金穗年紀那麼小,怎麼會僅通過花大娘的幾番話就看出花大娘家裡來了相看的人家?恐怕只是巧合或者一個孤獨犯彆扭罷了。
她捂住撲通撲通狂跳的心臟,慢慢平靜下來,花大娘說的人家——她至今還不知到底是哪家人——都找上門相看來了,這件事就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了,便定了心思要找個機會跟黃老爹說說。
山嵐奇怪地看了她幾眼,不明白今日爲什麼金穗和翠眉都怪怪的,花大娘也很奇怪,不過這種女人家之間的事他不該管也就沒問,見翠眉一時怔住了,沒話要問他,他便搖着頭,先行去花大娘家送碗了。
沒成想他迴轉時,翠眉還站在門邊。
“翠眉姐姐,你咋還在這兒?快進去吧,外面天冷。”山嵐詫異地道。
翠眉跺跺腳,雙手不斷揉搓,鼻子尖臉頰上凍得紅紅的,着急地交代道:“山嵐,今兒的姑娘的話莫往外傳,曉得的當我們姑娘小不懂事,不曉得的還以爲我們姑娘沒禮數呢。花大娘那邊要是以爲我們家故意爲難就不好看了。”
山嵐忙道:“我曉得的,翠眉姐姐放心就是了。”
翠眉想起山嵐在花大娘家說的話,微微笑了:“是我多慮了。對了,姑娘問你花大娘家的事也莫亂說。”她直覺金穗問山嵐的那些話有些詭異,金穗是怎麼猜到花大娘家來了客人的?她這個大了她好幾歲的人都沒猜着。
一想到這個她心裡就無法再平靜,金穗是比黃秀才去世前曉事多了,可也,太曉事了吧?
山嵐摸不着頭腦,只得答應了。
翠眉看了他兩眼,有口難言,有些糾結地去竈房添兩把柴火,端了兩碗熱開水給金穗和黃老爹。
金穗仔細瞧了瞧黃老爹臉上的傷,心疼地給他吹了吹,道:“爺爺下次可不能讓自己受傷了,好疼的……”又眼睛紅紅地問:“爺爺,除了撞到眼睛,身上有沒哪兒撞到?”
黃老爹心中熨帖,金穗是第一個問他身上有沒受傷的人,暗道,還是自己的孫女貼心啊。面上作笑:“沒有,我身子骨硬,是爺爺撞了樹,不是樹撞了爺爺!爺爺沒受啥傷,就是看着駭人罷了。”
黃老爹難得幽默一回,金穗很給面子地咧嘴笑了下。
黃老爹接了翠眉遞過來的水,問道:“山嵐回來了嗎?”
翠眉答回來了:“在前面呆着。”
黃老爹出去瞧瞧,見天色還早,便道:“今兒的我們就動手搬東西吧,山嵐早些兒搬進去,也能少受些凍。”都住到後院裡來,人員集中,以後再碰到賊也能多個人警醒些。
前面的屋子因只有山嵐一個人住,且這些日子山嵐多住在柴垛那邊,因此並未燒炕。
翠眉歡快地應了一聲,轉身正要去前面叫山嵐,黃老爹無奈地叫住她:“你先進去收拾收拾,我們晚些動手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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