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師”是一個道人的代號。這個道人,將面孔用一頂寬大的面巾嚴密的遮蓋起來,常人難以看到。不過,從“地師”的滿頭白髮,可以推測,這位道人,必然是位老人。
此次遠征南匈奴,可是極爲辛苦的。但是,“地師”毫不介意鞍馬之勞,一路上跟隨大軍,殺到了美稷。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張狂才能夠恭恭敬敬的來到“地師”面前,行禮問安。
“事情是這樣的…………”
在這位神秘的“地師”面前,張狂絲毫不敢擺出一絲絲身爲一軍首腦的架子。從禮儀上可以看出,張狂是將這位“地師”,當做了長輩。
聽完張狂的介紹,“地師”眯着眼睛,不徐不緩的問道:
“這麼說,你是希望我去和阿太【郭太】談一談了?”
張狂畢恭畢敬的答道:
“除了二伯您,我這裡也找不出其他的,有資格與郭大賢說話的人了。”
“這件事情,阿太做的的確不地道。你放心,我會找阿太談談。好了,你若有事,就去忙吧!”
“是,二伯。”
將這件事情交給這位神秘的“地師”,張狂臉上輕鬆了許多。他恭謹的退出屋外,直起腰板,大踏步向中軍大帳走去。
昨天所受到的意外突襲,讓張狂所部損失不小。不過,由於幾位“萬人敵”一級猛將的合力反擊,太行軍最後得以轉敗爲勝。如此一來,不少傷員得到了妥善的安置,軍中實際的戰損情形,反而比預想中的要低一些。
大步邁入中軍大帳,竊竊私語的聲音立刻消失了。太行軍屬下的將校,一個個端正的站在兩旁,等到張狂在主將席位上坐下,所有將校齊聲喝道:
“屬下拜見校尉!”
等軍中禮儀完畢,張狂朗聲說道:
“昨日,匈奴跳梁,竟然敢趁我軍不備,偷襲我軍。幸而賴諸位勇武,士卒用命,不但擊潰來犯宵小,而且當場陣斬敵酋於夫羅。今日升帳,便要將昨日的戰況,進行總結。”
一邊說着,張狂一邊用目光,滿意的掃過麾下的部將。
樂進、謝遜、典韋、趙雲、太史慈、何曼、關羽,這些將校,都是後世留名的人傑。如果再加上屯兵原“臨水縣”治所,作爲掩護的于禁、韓當二人,以及留守太行山區的臧霸、周倉、張燕、徐盛、何儀、裴元紹等人,整隻太行軍裡,也可以算得上是人才濟濟了吧?
“先生,請通報一下昨日的戰損與戰果。”
“諾!”
站在一邊的軍師程昱,用他那洪亮的嗓門,大聲宣佈:
“昨日一戰,我軍共傷亡二百七十一人。其中,當場戰死者八十六人,另有二十四人昨夜急救無效,重傷死去……”
“來犯匈奴子,數目在九百六十人到九百八十人之間。其中,屬於匈奴王庭精銳的有四百二十人左右,餘衆皆爲沿途糾合的部落遊騎……”
“此戰,共斬首三百零一級,其中有敵酋於夫羅、大當戶、日逐王、屍逐骨都侯等頭目七人……”
“繳獲戰馬二百零九匹,玄甲十一具,二石以下騎弓二百四十七把……”
程昱的通報,極爲詳細。考慮到數千人戰後的紛亂,程昱必然是一夜未眠,才能夠將這些細節數據,如此具體的總結出來。聽完了通報,張狂情真意切的對程昱說道:
“先生辛苦了!”
“分內之事,本當如此。”
帳中的諸將校,對程昱的通報反應不一。在漫長的通報時間裡,這些將校,隨着時間的流逝,有一直在仔細傾聽的,有隻聽了大概就開始走神的,也有根本不太在意的。張狂暗中觀察,心中暗暗嘆氣。
——典韋這個傢伙,看來真是不適合帶兵……
“這次戰鬥,雖然敵人狡詐,可依然不會是我軍的敵手。下面,我來宣佈,此次戰鬥的功勳評定!”
這句話一說,帳中幾十號人的注意力,立刻高度集中起來。就算是剛纔眼神迷離的典韋,也急忙瞪大了雙眼,支起了耳朵,生怕漏過了什麼字眼。
“此次作戰,諸君皆臨危不亂,奮勇反擊,方能反敗爲勝。但是,功績畢竟有高有低。各位可先自行推選,此次戰功第一的,應當是哪位?”
話音未落,一個百人長便大聲的叫道:
“這有啥推選的?當然是關五什長啦!關五什長一刀就砍掉了於夫羅的腦袋,陣斬敵軍主將,這種大功,當然是第一!”
關羽站在大帳的最邊緣,面對其他人投射過來的視線,面不改色,只是說了一句:
“謬讚了。”
不過,從關羽的神情表現來看,他對於這個首功,倒是絲毫不謙虛的。
本來,由於正式加入太行軍的時日太短,三個月以前,關羽還只不過是個最基層的十人長。但是,作爲一個在歷史上大放異彩的“萬人敵”,那是在哪裡,都不會被埋沒的。
遇上幷州州師,關羽先是輕取幷州司馬穆順,又大敗武猛從事張楊。即使後來輸給了呂布,那也是因爲呂布實在是太強。
接着,關羽在對匈奴人的戰鬥中,屢有斬獲。雖然所殺的敵人,級別都不算高,可是二十多顆人頭,堆在一起,也是好大的一坨。幾天之前,張狂這才依足了軍中的規矩,毫無爭議的將關羽晉升爲五十人隊的隊長。
在大帳中,放眼望去,皆是百人長以上的軍官。關羽以區區一介五十人長,得以混跡其中,也算是張狂對他青眼有加了。
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對關羽表示敬佩。至少,典韋就不是其中之一。而與典韋關係密切的一名百人長,自然要幫典韋說話:
“某以爲,關五什長固然英勇,可是典佰長的功績,也是毫不遜色的。”
“是啊!俗話說,功莫高過救駕。典佰長堅守陣前,以一人之力,頂住了數百騎兵的突擊,護衛了主公的安全。以我的意見,這個功勞,可不比亂軍中斬將奪旗的功勞小啊!”
說這話的,是一個張狂的鐵桿心腹。在整個太行軍中,張狂被視作神人下凡,擁有無數虔誠的崇拜者。在這些狂熱崇拜者眼裡,敵方的大將,怎麼及得上“小天師”的一根毫毛?
此話一出,其他人都安靜下來。
那些覺得關羽功勞更大的將校,也不好如何開口。畢竟,事情一牽扯到張狂身上,就多出了一個“政治正確性”的問題。古人雖然沒有這樣的說法,卻絕對本能的知道,遇到這種局面,最好應當怎麼做。
不過,兩漢時節的風氣,畢竟以剛烈著稱。若是在“我大清”,當然是首領最大,首領的一根汗毛,比什麼都重要。但帳中安靜了極短時間,就有軍將提出異議。
“餘以爲,還是關雲長的功勞大些。”
有了人帶頭,其餘人接着也紛紛發表見解。從總體上來說,認爲關羽當居首功的,與認爲典韋當居首功的,人數相差不大。
張狂靜靜的觀察,等到大多數人都表了態,這纔不急不緩的說道:
“諸位,除了關雲長、典子韌二位的功績,莫忘了,其他將士,也有可歌可泣的壯舉啊!”
聽到這句話,帳中的將校們一個個將目光集中到張狂身上。典韋在張狂面前,向來顯得大大咧咧,第一個開口問道:
“主公,有哪位的功績,還能與某和老關相比較?您總不會提呂布那個老小子吧?”
張狂面容肅然,答道:
“當然不是。”
“那是何人?請主公示下。”
關羽依然是一副文縐縐的口吻。
“諸位,還記得軍士賈立否?”
“賈立?”
不少將校的眼中,流露出迷惑的眼神。不過,知道這個名字的,卻也不少。
“莫非是肖大嘴部下的那個‘假貓’?”
一直沒有說話的謝遜,接過話題。他立誓要爲父親“波才”復仇,平時對軍中的爭端,向來是敬而遠之。不過,對軍中的動靜,謝遜知道的絕對不比任何一個將領要少。程昱曾經暗地裡在張狂面前評價說,這位張狂的義弟,很有當年“大樹將軍”馮異1的作風。
一提肖大嘴,其餘軍校也紛紛反映過來。這位肖大嘴與張狂之間的故事,但凡資格老一些的,有誰不知道?心思機敏的將校,已經預計到張狂接下來要說些什麼了。
“賈立在匈奴騎兵到來之前,及時報信,給我軍提供了寶貴的片刻準備時間。若沒有這片刻準備時間,我軍怕是還沒有反應過來,就遭到匈奴的毒手了。”
張狂語調沉痛,說到這裡,掃視了一圈,才繼續說下去:
“賈立之功,很大。但還夠不上首功。有資格與雲長、子韌爭奪首功的,應當是另外一位……烈士。”
衆人無語,聽張狂發揮。
“剛纔,斥候隊在大營以南七裡處,發現了九具我軍將士的屍身。”
“在這九具屍身上面,密密麻麻布滿了傷痕。其中傷痕最多的,居然受創達二十九處之多。最少的,也有七處傷痕。”
“但是,這些,還不是最重要的!”
說到激動之處,張狂從草蓆上一躍而起,揮舞手臂,大聲的說道:
“這些忠勇的將士,所有的傷痕,都是在身前,沒有一道,是在身後!”
ps:1馮異是東漢開國名將,“雲臺二十八將”之一。在劉秀統一天下的過程中,任徵西大將軍,爲劉秀平定關中立有大功。爲人謙退,從不居功自傲。死後諡節侯。
光武手下將領,有時互相在一起爭功。而馮異則獨自在樹下,並不與其爭功,得到了“大樹將軍”的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