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

凰落九州

他呆呆的聽着莫蓮輕快的話音,“紫宸早已是冰國的王,血染的事變之後,納蘭紫庭的存在被徹底抹殺。伴在王身邊的不過是貼身的影衛,溫文爾雅,進退有度。當初那個任‘性’鬼的模樣半分都找不到了,他長大了,不,就算是我們也”

之後的話,莫蓮梗在了喉間,有些話他不必說寒兮也清楚。

當初的羸弱少年,放下了魔障,笑談過往,一切恩怨煙消雲散。

當初的任‘性’鬼,已經長大,年幼時的倔強化爲了支持哥哥,支持國家最堅實的力量。

當初的明媚少‘女’,爲了國家披掛上陣,最終又爲了家國天下遠嫁他國。

不知不覺間,在時光的洪流中,他們都長大了。

只有他還在那裡。

只有他

莫蓮還說了些什麼,寒兮卻已經聽不進去了。

那之後不久,身懷有孕的妻子難產,帶着那個還未出世的孩子一併走了。

寒兮卻並未感到悲傷,有的只有一片茫然,或許他的心已經死了,在那個‘女’孩離開的時候,他的心就已經被帶走了徹徹底底。

一手‘操’辦着妻子葬禮的時候,他總會覺得一陣淒涼。

一身白衣的溫婉‘女’子躺在那裡,彷彿還像從前一般會對他笑,會柔柔的跟他道一聲早安。

他想自己終究是負了他,二八年華,正是一個‘女’子最美好的歲月。

然而他卻讓她丟了‘性’命,歲月的塵埃掩埋了紅顏,絕代芳華爲誰展顏?

寒兮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累過。連穆薩仁出嫁的那一刻都沒有過。

他記得那時父親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對他說,“寒兮,你總該長大了。”

你總該長大。

上一次對自己說這樣話的人是穆薩仁

他擡起頭看着父親那張漂亮的臉孔,那是一張多美的面容,從幼時起他就覺得父親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人,即使是他的母親也不及父親的容貌來的俊俏。

可是,時光易逝,那張好看的臉上也終於染上了痕跡,寒兮終

於知道加諸於父親身上的擔子有多麼沉重。

家國天下。

然而,對於王來說,國家永遠高於一切。

治國平天下這是父親要做的,就是自己也不讓人省心,更不要說,還有那個已成瘋癲的幺妹需要父親照顧。

“父親,我明白了。”

寒兮點了點頭,碧綠的眼瞳綻出了光芒,終於看出了長大的模樣。

從那時候開始他試着接手國事,當年的莫熙與西涼一戰,父親爲了鍛鍊他將他帶到了戰場。可是,無論是穆薩仁還是莫蓮都要比他懂得多。

他就像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

伴在身邊的‘女’孩子心思縝密,作爲西涼與突厥的監軍掌控全局,就是那個羸弱的少年也遵從自己的意願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可笑的是,自己爲此還與穆薩仁大發雷霆,幾乎壞了大事。

幼年時,總是有人說他和穆薩仁是天作之合,他曾以爲穆薩仁就是他的翅膀,他曾以爲只要有穆薩仁他是無所不能的。

可是後來,隨着穆薩仁的離開,他才發現或許沒有人能跟隨他一輩子。

腳下的路都是自己走的。

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即使是後悔也晚了。

樹海能感覺到自己兒子的成長,他這個兒子一直太過懦弱,有時候甚至讓他覺得這個兒子一點也不像是他的孩子,就是雪蓮家的那個小鬼頭都比他強的多。

雪蓮家的小子雖然外表柔弱,‘性’情也不見得多麼剛強,靈魂卻包含着少有的韌‘性’。

樹海也不知道兒子的轉變與穆薩仁和莫蓮的離去有多少關聯,但是他深知穆薩仁的遠嫁對兒子的影響頗深。

雖然,對自己說過兒子喜歡莫蓮這樣的話,但是,對於相處多年的小表姐,對莫蓮朦朦朧朧的感情終究還是遜‘色’了幾分。

這麼多年來,穆薩仁就是寒兮的影子,她以倔強又堅強的力量支持着他。

那樣的感情無可替代。

當知者‘迷’,旁觀者清。

陷入謎局的人卻不知道,旁人已經將他看的透徹。

若是放在以前樹海是很願意開導兒子的,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穆薩仁的父親去世後,新任突厥可汗也就是穆薩仁的親兄作風雷厲風行。

西涼和突厥的關係一度緊張,加之穆薩仁之前忙於莫熙與西涼一戰,連父親的最後一面甚至是父親的葬禮也未來得及參加。

其實,寒兮與月氏貴‘女’聯姻若是穆薩仁的親兄拖穆雷從中阻撓也是不行的。

但是,他並沒有,這個新上任的突厥可汗甚至都沒有告訴妹妹,未婚夫即將結婚的事情。

他以前也以爲拖穆雷是疼這個幺妹的,現在看來卻不是那麼簡單。

皇室之中真正的溫情實在太少,即使是有着親情最後也只能與利益掛鉤。

雖然,穆薩仁是以西涼邵陽公主的名義去莫熙聯姻,但是任誰都知道,邵陽公主不過是掛了那麼一個名字,畢竟穆薩仁是突厥可汗的嫡親妹妹,突厥的九公主。

所以,與其說莫熙跟西涼皆爲了姻親,不如說連帶着突厥也因此與莫熙‘交’好。

但是,無論如何穆薩仁是爲了寒兮,爲了西涼遠嫁他國,無論其間隱藏了多麼不堪的事實,樹海也知道自己的兒子,包括整個西涼欠了這個‘女’孩子太多。

但是,這些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永遠也沒辦法左右。

天意‘弄’人。

以前不曾發覺,現在才知道,這樣的話說的很對很對的。

它實在是最殘忍的話,自以爲是的人在自然面前多麼渺小無知。

樹海自然知道身爲穆薩仁的姑姑,寒兮的母親的西涼可敦其木格也多次跟兒子談過,便是自己那個倔強的侄‘女’她也多次講過。

然而,在這點上兒子和侄‘女’兩個人的決定竟然出奇的一直,她對穆薩仁說,薩拉,寒兮對不起你,你可以選擇自己的良伴。侄‘女’笑着安慰她,卻還是耗費自己的青‘春’等着他。

而自己曾多次對兒子提過與穆薩仁的婚約,兒子也是在跟自己打哈哈,到了最後娶回了別人家的宗室貴‘女’。

樹海突然有些感慨,穆薩仁和寒兮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從幼時起就是頂好的玩伴,無論是感情還是默契都是那樣的契合。

怎奈緣淺情深,最後竟落得這樣的結局。

現下戰‘亂’剛平,西涼可以說是百廢待興,寒兮不停的忙碌着,這樣的忙碌麻痹了他,也忘記了很多很多。

歲月匆匆,一年的時間不過是九天玄‘女’的一夜美夢。

寒兮從未想過,穆薩仁會歸來,一年有餘,這段時間他沒有給她寫過任何信件,她也沒給他發過任何書信。

幼時總是黏在一起,分離半刻都閒太長,長大了倒是習慣了分離,沒有什麼敵得過時間。

時間劃過,少了一個人的陪伴也不過是過眼雲煙。

得知穆薩仁歸來那日他‘激’動的渾身顫抖,他駕着馬,和往常一樣跑出去迎她。

沒有了出嫁時浩浩‘蕩’‘蕩’的嫣紅,隨行的不過是她的貼身‘侍’衛。

往常習慣坐在馬背上的‘女’孩子,這次卻坐在了轎中。

然後他看着她從轎中走下,雪膚烏髮,杏眼黛眉,依舊是那樣好看的‘女’孩子。

不同的是,此刻的她手中正抱着一個熟睡的嬰孩。

他所熟悉的驕傲眼瞳也變爲了入骨的溫柔,寒兮突然覺得一陣發暈,他幾乎要跌下馬去。

他看到了什麼?

他的穆薩,他的‘女’孩正抱着一個孩子?

穆薩仁一步一步走向寒兮,她依舊笑着,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她半眯起那雙漂亮的眼睛,輕擡着頭,對緊緊攥着繮繩不放的寒兮說。

“我回來了。”

寒兮,我回來了。

然而,寒兮卻依然愣在那裡,半晌他垂下了頭。

“那是什麼?”

他的聲音低低的,好像還是當初那個得不到糖果,不知滿足的委屈小鬼。

“她?”

穆薩仁笑了,還是記憶中猶如朝陽般溫暖的笑。

她說,“回舞,她是我的‘女’兒。”

回舞,是我的‘女’兒

“你的‘女’兒?”

寒兮死死的攥住繮繩,身體顫抖着,他低垂着頭不想讓穆薩仁看見他難看至極的臉。

“沒錯,你可是她 的舅舅呢。”

穆薩仁的聲音依舊俏皮,臉上的笑容還是那樣柔和,彷彿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那些離別,好像她只是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然後跟他道了一聲午安。

“舅舅?”

寒兮終於下了馬,他似乎有些‘迷’茫,碧綠的眼瞳閃了閃望了望穆薩仁,“孩子?穆薩和莫寒的孩子?”

他的樣子似乎有些難過,穆薩仁卻挑了挑眉她輕哄了下懷中的嬰孩,“你家的孩子呢?他應該比回舞還大才對。”

“他已經死了。”寒兮的聲音還帶着幾分嘶啞,“阿姐,他們都不在了。”

聽到寒兮的話,穆薩仁赫然睜大雙眼,卻還是搖了搖頭。

她伸長了手臂,將懷中的‘女’嬰抱到了寒兮眼前,“要抱抱麼?”

穆薩仁這樣問道。

寒兮沉默着,眼前的‘女’娃有着和穆薩仁如出一轍的眼睛,臉龐的輪廓卻肖像莫寒。

粉嫩‘玉’琢的樣子的確非常討喜,他突然想起微雨在閒聊時對他說過的話。

微雨講,納蘭紫庭很奇怪,明明對那個小‘女’娃很好,但是他的眼神卻總像是要殺死她一般。

當初還覺得奇怪,以爲是納蘭紫庭在彆扭,現在寒兮纔算明白,那時納蘭紫庭的心情有多麼複雜。

看着寒兮也沒有什麼動作,穆薩仁伸回了手臂,逗了逗懷中的小娃。

“寒兮,你看回舞與我多像啊。”

輕柔的聲線卻引得寒兮擡頭,他看了看穆薩仁又看了看她懷中的小娃。

是啊,多像。

多像啊……

穆薩你就是想氣死寒兮你,不過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