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茂的話音剛落,朱雄英心中便是一動,他沒想到常茂竟會主動提及此事。
雖然常茂性格粗豪,但此刻他眼中閃爍的精光,卻透露出一絲不常有的精明。
如果是其他國公來問這句話,那得到的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大明國公是什麼級別?若是去率領濟州島上的這些幾萬蒙古軍隊,那可真真是降尊紆貴其實別說是國公,就是派一位侯爵去,那都算是大明對他們極度重視了。
甚至於,這活一般的侯爵都不願意接,畢竟那裡是海外,情況複雜,人生地不熟,生活條件也不好,有種種負面條件擺在這。
但常茂不一樣,本來就高不成低不就的他,根本就不在乎這些,他只想要一個能夠真正改變自己地位的機會。
而在大明,哪怕是出征,他也肯定沒機會作爲偏將獨領一支三萬人的部隊的。
“舅舅此言何意?濟州島條件艱苦,人心尚未歸附大明,若是貿然去了,恐怕會有性命之憂。”
常茂將手中的葡萄皮隨手一扔,拍了拍手站起身來,他的身形高大,一舉一動都顯得氣勢十足,他靠近朱雄英壓低了聲音道:“大外甥,舅舅這幾年在京中閒得發慌,那幫文官們瞧不上俺,軍中俺又插不上手,每日裡除了吃吃喝喝,便是無所事事。這濟州島上的蒙古軍隊,既是降軍,又需得有人去整治,舅舅雖不才,但好歹也是上過戰場、殺過敵的人,對付這些蒙古韃子,還是有些辦法的。”
朱雄英心中明瞭,常茂這是想借濟州島之事,重振自己在軍中的威望,甚至藉機撈取一些軍功,爲未來鋪路。他心中雖有些擔憂常茂的性格可能會壞事,但轉念一想,常茂雖然魯莽,但對付蒙古人倒也有一套,況且此刻大明也確實需要有人去整頓濟州島上的局勢。
“舅舅若有意,此事倒也可行。”朱雄英斟酌着說道,“不過,此事還需皇爺爺首肯,且舅舅需得保證,到了濟州島後能夠服衆,整頓軍紀,確保大局穩定。”
常茂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喜色,他拍着胸脯保證道:“大外甥放心,俺雖然平時大大咧咧,但關鍵時刻絕不含糊。”
朱雄英點了點頭,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他知道此事還需經過朱元璋的同意,但常茂的主動請纓,無疑給了他一個不錯的解決方案至於常茂能否勝任,那就要看他到了濟州島後的表現了,不過,他只要不跟張飛學,那般苛待士卒,應該也不會把事情做壞到哪裡去。
兩人又聊了幾句,朱雄英便辭別了常茂,前往魏國公府。
接下來的事情還需仔細謀劃,不僅要考慮濟州島上的局勢,還要顧及到大明與高麗、日本的關係,以及國內政局的穩定。
馬車緩緩駛離,常茂站在門前,望着朱雄英遠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他知道這次的機會對他來說至關重要,必須把握住才能在軍中重新樹立起威望,扭轉軍中對於他不能獨當一面的印象。
魏國公府,是徐膺緒出來迎接的朱雄英。
徐膺緒在魏國公府諸子中排行老二,但是跟老大徐輝祖和老四徐增壽不同,他是庶子,因此在府中的地位並不算高。
“殿下。”
徐膺緒今年剛剛年滿十八歲,尚且沒有官職,不過看他倒是頗爲熱情開朗,沒有養成陰鬱內向的性格,很是難得。
“二公子,國公可在府上?”
“自是在的,殿下請隨我來。”
朱雄英走進魏國公府,府邸的裝飾風格很古樸,並沒有太多的奢華感。
他跟隨徐膺緒穿過庭院,來到了徐達的書房,書房內陳設簡樸,几案上堆滿了兵書卻也不顯得雜亂,而是整整齊齊,上面還插着不少的書籤,顯示出主人勤奮且嚴謹的性格。
徐達正坐在書桌前,手持一卷文書,眉頭緊鎖,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徐膺緒敲門後輕步上前,行禮道:“父親大人,虞王前來拜訪。”
“快讓他進來。”
徐達放下手中的文書,細心地折了個角,看到朱雄英,臉上露出了和藹的笑容:“雄英來了,快請坐。”
徐達示意朱雄英坐到他旁邊的椅子上,而這種親近也不是做作。
一方面,朱雄英救過他的性命;另一方面,徐達生性如此,其人不僅智勇絕倫,而且毫無驕兵悍將固有的驕狂,他話語少而思慮精深,而且從不做逾矩的事情,唯一稱得上愛好的,就是喜歡讀書,尤其是兵書,而他手裡的文書,就是五軍都督府送來的,正是朱雄英提出的那幾種陣型,因此徐達也頗有些見獵心切。
“對了,正好有些事情想要問你梅駙馬報上來了幾個陣型,有些地方的要點我還未曾參透,聽說與你有關?”
“是。”
徐達指着文書說道:“鴛鴦陣這個陣型,好歸好,但如今看來,卻有些不太實用,若是全軍來演練,難免把路子走偏了。”
這話倒也沒錯,鴛鴦陣雖然長短兼具,攻守兼備,但問題就在於太全面了,而冷兵器的大規模戰爭,其實是不需要這種來回變換的陣型的,反而是越簡單越好.這裡的道理也不難理解,小隊可以秀操作變陣,但一旦軍隊的規模上來了,達到十幾萬人乃至幾十萬人的規模,變陣不僅延遲時間很長,容易被敵人抓住機會擊破,而且複雜的陣型非常容易造成混亂。
所以,雁翎陣、鋒矢陣、方陣、圓陣這些簡單易操作的陣型及其變種陣型,纔是古代戰場的主流。
“設計出來是就用來對付倭寇,或者小而精的敵人的。”
徐達點了點頭:“侷限性倒是很大,不過不妨令沿海衛所演練,若是有小股倭寇水師攔截不及時上了岸,對付起來會比以前輕鬆不少.只是這陣型裡的長槍總覺得有些不妥。”
徐達的感覺很敏銳,實際上,鴛鴦陣裡雖然有長槍,但是更重要的是兩種特色兵器,朱雄英跟梅殷提了一嘴,不過五軍都督府在討論的時候,覺得不太實用,就都改成了長槍,果然到了徐達這裡被看出了端倪。
長槍是古代有效的長杆冷兵器,如果長槍組成槍陣或者與大盾相結合,那麼就能形成無從下口的刺蝟,但如果長槍手的數量不夠,這種情況就截然相反了,單靠幾支長槍是很難做到範圍攔截的,所以在戰鬥的時候就必須和敵人保持相當的距離,如果保持不了距離那基本就沒什麼用處了,畢竟一對一單刀進槍雖然十死無生,但是如果多對多甚至多對一,單刀進槍就不是不可能了。
“其實,這裡設計的時候,是需要狼筅和钂鈀作爲長槍的補充的。”
所謂“狼筅”,即連枝帶葉的大毛竹,長一丈三尺左右,而“钂鈀”則是山字形的鐵製兵器,比長槍和狼筅稍短,長七八尺,頂端的凹下處放置火箭,點燃後可以直衝敵陣。
徐達點了點頭,這就解釋得通了,接下來,他又問了問車陣和空心方陣的細節問題。
“這幾種陣型,倒是可以先在府軍前衛操演一番,看看實際效果,如果確實有效,那麼不妨打造對應的軍械,按照能夠起作用的地域來分配當地的軍隊進行演練。”
說完了這件事情,朱雄英拿出手諭,徐達起身行禮接旨。
隨後,兩人繼續坐下說話。
“濟州島蒙古軍隊整頓之事。”
徐達看過手諭後微微點頭,神色變得嚴肅起來:“此事我亦有所耳聞,那些蒙古軍隊確實需要整頓,否則隔着茫茫大海,一旦生變,恐怕很難反應過來。”
朱雄英深以爲然,繼續道:“皇爺爺對此事頗爲重視,所以命我前來與您先行商議一番。”
“光是讓他們自成一體確實不好,還是要往島上派兵不見得派很多陸師,也可以是作爲水師的士兵,只要能陸戰就行了。”
朱雄英點頭稱是,接着說道:“國公所言極是。”
“此外就是要整頓軍紀,這些人無法無天慣了,如果單純地施以恩惠,反而會得寸進尺,繼而覺得大明軟弱可欺。”
朱雄英聽到徐達的話,他也明白徐達所言非虛,濟州島上的蒙古軍隊雖然名義上歸順了大明,但實際上仍是心懷異志,若是不加以嚴格的管理和進行軍紀方面的監督,難保他們不會再生事端。
隨後,朱雄英將剛纔與常茂的對話一一告訴了徐達,他詳細地描述了常茂的主動請纓,然後又說了些自己對濟州島局勢的看法和整頓計劃。
徐達聽完朱雄英的敘述,眉頭微皺,似乎在權衡利弊,過了片刻,他緩緩開口:“常茂的提議,倒也不失爲一個辦法,他性格雖粗豪,但對付蒙古人倒也有些手段。只是,他能否真正服衆,整頓好那幫蒙古軍隊,卻是個未知之事。”
朱雄英點頭稱是,他心中也有同樣的擔憂,常茂雖然勇猛,但性格上的缺陷也是顯而易見的,他擔心常茂到了濟州島後,會因爲性格問題而引發更多的矛盾,若是譁變了或者被殺了,那顯然會鬧出大亂子,畢竟常茂是大明的國公,還是開國公爵,這就是大明的臉面。
實際上,也正是因爲常茂身份非同一般,所以以前歷次出征,主帥都有意讓常茂不會處於太過危險的位置,而是去做些類似給大軍打雜的事情,而常茂卻並不擅長這些事情。
徐達沉思片刻,接着說道:“不過,常茂既然主動請纓,也不能輕易否定他的決心這樣吧,我們可以先派數千士兵跟着下一批水師一起前往濟州島,有了兵馬駐紮,蒙古人也不敢輕易叛亂。同時,再從軍中挑選幾位忠誠可靠、能力出衆的將領,一同前往濟州島,以確保大局的穩定。”
朱雄英心中覺得徐達的建議十分中肯,這樣一來,既可以給常茂一個機會讓他展示自己的才能,也可以確保濟州島局勢的穩定。
“國公所言極是。”朱雄英拱手道,“我這就回去向皇爺爺稟報此事,爭取早日定下人選和計劃。”
徐達點了點頭,又囑咐道:“濟州島之事關係重大,務必小心行事。此外,需要注意與高麗、日本的關係,以免引發不必要的紛爭,兵者國之大事,切不可毫無意義的輕易動兵過海,歷史上教訓屢見不鮮,便是大隋大唐這般體量,都會因此而國力大損,換到我們大明也是一個道理。”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朱雄英便起身告辭,走出魏國公府,心中已經有了明確的計劃。
與此同時。
阿野公爲站在莫愁湖畔,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岸邊的垂柳與遠處的亭臺樓閣,微風拂過,帶來陣陣晚荷的清香。
市集沿湖而建,攤位鱗次櫛比,各種商品琳琅滿目,還有香氣撲鼻的美食,眼前的大明京城繁華景象令他歎爲觀止。
使團成員們跟在阿野公爲身後,他們同樣被這繁華的景象所震撼,使團副使竹內義昭忍不住讚歎道:“這裡真是人間天堂啊!比京都還要繁華無數倍!”
“你們可知道,遠處的這些建築都是什麼?”
跟隨着阿野公爲手指的方向,日本南朝使團的成員們紛紛看向了遠處,然而,他們卻並不認得這是什麼建築,旁邊的別墅羣,他們倒是知道,這是大明京城很有名的富人區。
“還請您賜教。”阿野公爲用日語說道:“根據坊間傳聞,大明的皇帝非常喜歡下圍棋,而大明的大將軍叫做徐達,是一位弈林高手,可是皇帝每次找徐達對弈,徐達總是敗在他手下,顯然是徐達在故意讓着皇帝有一次,就在這座閣樓裡,皇帝又叫徐達去下棋,事前並一再告訴徐達勝負都不怪罪,要儘量施展棋藝。
於是,陣勢拉開了,兩人從早上下到中午,午飯也沒顧上吃,皇帝眼看勝局在望,心頭一高興,便脫口問徐達認爲他們誰表現更好,然而徐達讓他看整個棋盤,皇帝連忙起身細看棋盤,不禁失聲驚歎自己不如徐達。”
說到這裡,阿野公爲停住了。
“這是爲何?”竹內義昭忍不住問道,其他使團成員也都有些摸不着頭腦。
見有人接話,阿野公爲才繼續說道:“因爲皇帝在棋盤上發現,徐達的棋子竟布成‘萬歲’二字,皇帝龍顏大悅,於是將這座閣樓改名勝棋樓,將閣樓和附近方圓數百步的土地、湖水都賜給了徐達。”
講完這個小故事,阿野公爲深吸了一口氣,感受到空氣中似乎都瀰漫開來的金粉之氣,他轉頭對使團成員們說:“我們要記住這裡的繁華,將來我們討平了北方的叛逆,也一定要讓日本也變得如此繁華。”
使團成員們紛紛點頭,眼中閃爍着對未來的憧憬。
他們彷彿置身於一個巨大的寶庫中,阿野公爲帶領着他的手下,每個店鋪似乎都想進去逛一逛.他們繼續前行,不時駐足欣賞沿途的風景和商品,在一家絲綢店前,他們被店內五彩斑斕的絲綢所吸引,站在店門口,他們的目光在各式各樣的絲綢上徘徊。
最終阿野公爲的目光定格在一匹鮮豔的牡丹絲綢上,那絲綢上繡制的牡丹花朵朵盛開,栩栩如生,彷彿都能讓人聞到那淡淡的花香一般,阿野公爲伸手觸摸,感受着那絲綢的柔軟。
“這絲綢真是絲滑如水,光澤如玉。”阿野公爲讚歎道,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對大明絲綢的讚歎。
“沒錯,這些絲綢的質量比我們日本的要好上許多。”山本智仁也拿起一匹蜀錦仔細端詳,“我們可以多買一些回去,讓家人們也見識一下。”
而竹內義昭很快被隔壁一家瓷器店的精美瓷器所吸引,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捧起一隻青花瓷瓶,青花瓷於唐宋已見端倪,成熟的青花瓷則出現在元代景德鎮的湖田窯,而在如今明代,青花已經成爲了瓷器的主流,隨着商品經濟的日漸繁盛,很快青花瓷技術就要發展到巔峰狀態。
而那瓷瓶上繪製的山水圖案栩栩如生,彷彿能將竹內義昭帶入一個幽靜的江南水鄉,他輕輕摩挲着瓷瓶的邊沿,感受着那細膩的質地。
說出來可能讓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日本因爲長期處於南北朝戰亂狀態,所以從上到下都不富裕.日本的平原在國土的佔比不算特別高,土壤也不算特別肥沃,而日本的農民們卻要承擔繁重的糧食稅收,哪怕辛苦一整年也不見得能吃飽飯;日本的中下層貴族,也就是武士階層,同樣日子過得不怎麼樣,因爲戰亂頻仍,所以他們經常需要自帶乾糧裝備去跟隨自己的主人作戰,而每次大型合戰都會導致大貴族們的勢力範圍出現劇烈的變動,藩國與藩國之間,經常會隨着交戰而易主,繼而會導致其下屬的武士破產失業,而困擾着高麗和大明沿海的大量倭寇,就是這麼來的;守護大名等大貴族就更不必多說了,現在內戰已經打到了最後時刻,雙方都是咬着牙硬挺着,九州島和四國島這兩處主要交戰區更是如此,比的就是誰的家底能撐得更久,所以現在哪怕是大貴族,只要不是較爲和平的關東地區,過得基本都很苦,而倭寇經濟則爲他們維持戰爭提供了近乎於‘生命線’的關鍵經濟輸入。
那麼日本有沒有經濟情況還算好的階層或者勢力呢?也有,但既不是南北朝的兩位天皇,也不是幕府,而是室町幕府在關東的鎌倉公方和日本國內的幾大佛寺勢力,他們往往佔據着土壤肥沃的平原地區,而且周圍的環境較爲和平,再加上自身勢力強大,擁有大量的人口、土地、士兵,所以能夠得以長期維持統治並積攢財富。
但南朝的使團成員們比北朝的貴族們過得還差勁,所以哪怕是出公差,身上也沒帶多少錢,稍微消費或許還能承擔,可要是購買瓷器這種頂級奢侈品,那肯定就不夠了。
畢竟,絲綢雖然也是奢侈品,但好歹還有使用價值,有點類似於後世的名牌箱包,但瓷器可就是基本沒有使用價值了,難不成你要用瓷器盛飯或者養魚?
從隔壁絲綢店買了一匹絲綢的阿野公爲來到了店鋪前,看到了盯着瓷瓶依依不捨的竹內義昭。
“這瓷瓶真是巧奪天工,我從未見過如此精美的工藝品。”竹內義昭讚歎道,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對大明工匠技藝的欽佩。然而,當詢問價格後,他臉上的神情瞬間黯淡下來,那價格遠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
阿野公爲看在眼裡,心中明白竹內義昭對這隻瓷瓶的喜愛,他走上前去,拍了拍竹內義昭的肩膀,安慰道:“義昭,雖然這瓷瓶精美,但我們的使命更重要,我們此行是爲了與大明交好,而非沉溺於此間的繁華。”
竹內義昭點了點頭,雖然心中不捨,但他知道阿野公爲說得對,當然,對方的安慰也只是託詞而已,與大明交好跟買點奢侈品並不衝突,沒準大明還更樂意呢?
不過,眼下囊中羞澀,他也只能深吸了一口氣,將瓷瓶放回原處,轉身準備離開。然而就在這時,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腰間的武士刀上。
“或許,我可以用這把刀來換取這隻瓷瓶。”竹內義昭突然說道,他的聲音中透着一絲決絕。
阿野公爲一愣,他知道這把刀對竹內義昭的意義,這是竹內義昭從戰場上繳獲來的,已經陪伴了很多年,他連忙勸阻道:“義昭,不可。”
但竹內義昭心意已決,他來到了一間由內廷經營的刀劍店(皇鋪的一種,性質類似於皇莊)裡,竟然詢問能否作價五百貫售賣掉自己的家傳寶刀。
而之所以有刀劍店這種東西,是因爲大明民間不僅不禁止冶鐵行業民營,所以也不禁止百姓持有刀劍,禁止持有的是甲冑和弩。
只不過購買刀劍有三方面的限制,第一個方面,是刀劍的價格普遍偏貴,質地越好的刀劍貴的越離譜;第二個方面,售賣刀劍的店鋪有資質要求,需要在官府備案;第三個方面,除了刀劍本身會有包括製造工匠、時間、批次等專門的標記以外,購買者同樣需要在店鋪登記,並且每隔一段時間同步到官府。
因此,有錢人家通常會買一些刀劍防身,沒錢人家買不起刀劍,也有一些鐵質農具或者菜刀用以自衛,不過刀劍傷人的案件發生率卻很低,除非是持有人被逼的走投無路或者熱血上頭,不然一般沒人會把自己的人生給主動毀掉。
竹內義昭拔出武士刀,放在了刀劍店的櫃檯上,竟然詢問能否作價五百貫售賣掉自己的家傳寶刀。
然而,店鋪的掌眼師傅只是輕描淡寫地看了一眼,便給出了一個遠低於他預期的價格。
“你的這把刀莫說是五百貫,便是五十貫都賣不到。”掌眼師傅的話像是一記重錘,砸在了竹內義昭的心頭,他漲紅了臉,脖頸上的血管都跟着一跳一跳的,顯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阿野公爲走上前去,從竹內義昭手中接過武士刀,重新插入刀鞘,他轉頭對掌眼師傅說道:“師傅,這把刀雖非名刀,但也是別家傳承之物,在戰場上歷經廝殺,豈能如此輕賤?”
掌眼師傅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麼。
不過竹內義昭卻不肯罷休,他覺得對方簡直就是侮辱了他的人格。
“憑什麼?”竹內義昭操着腔調有些怪異的漢語問道。
漢語在日本國內,是僅次於日語的第二語言,畢竟兩國交流基本沒有中斷過,而從元末開始,日本國內就興起了又一股漢學潮流,一部分貴族因此是識漢字通漢語的主要現在的日文和漢字通用性確實比較強。
不過,日本國內的漢學潮流,其實是起源於佛教界,而日本此時的佛教界,屬於是“佛儒兼修”,有點怪異,但是確實是事實,自從平安時代以公卿爲中心的儒學式微以後,代之而起的就是以五山禪僧爲中心的禪林儒學,而因佛教經典都是以漢文書寫,所以漢學乃成爲僧侶的必修課程。
禪林儒學的日用文書多用漢字駢體,這種駢儷體的四六文,經常要引經據典,除引用禪宗語錄外,還引用大量儒典、諸子百家乃至華夏文學作品,而因爲佛寺經濟在此時的日本經濟中佔有非同一般的地位,所以漢學的影響力也日漸深遠。
“什麼憑什麼?”
刀劍店的掌眼師傅從櫃子下面隨手摸出一把刀,放在了櫃面上。
而阿野公爲的目光馬上被其吸引,掌眼師傅拔出刀來。
“鏘~”
那寶刀刀刃鋒利,刀柄鑲嵌着紅寶石,閃爍着耀眼的光芒,只是輕輕一揮,空氣中就傳來了一陣破風聲。
這把刀看起來很新,實際上也確實如此,在大明的鍊鋼技術取得了決定性的突破以後,雖然鋼水產能絕大部分都用來製造優質軍械了,但那是工部下屬的兵器局,對於同樣有冶鐵廠的內廷兵仗局來講,內廷有好幾萬人,都是要吃飯的,內廷很多的司局,都承擔着維持皇宮運行的一部分經濟職責,是要創造收入的,這些皇鋪就是這種情況下的產物,所以兵仗局也弄了些優質的鋼刀、鋼劍出來售賣,還弄了很多寶石和奢華的刀鞘劍鞘,打造成一副讓人看了就買不起的模樣。
“這把刀都賣不到五百貫,你的刀你說憑什麼能賣五百貫?”
竹內義昭被掌眼師傅的話徹底激怒了,他出身武士世家,自幼便對刀劍有着深厚的感情,手中的武士刀不僅是他戰鬥的夥伴,更是他榮譽的象徵。
如今,在這大明京城的刀劍店前,他的刀竟被如此貶低,這對竹內義昭來說無疑是一種極大的侮辱。
“這把刀雖新,卻未必比我手中這把歷經戰火的刀更爲鋒利!”竹內義昭不服氣地反駁道,他的聲音中充滿了自信。
掌眼師傅微微一笑,似乎早已料到竹內義昭會有此反應,他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你不服,那我們不妨來比試一番,若伱的刀能勝過我這把,我便按你說的價格收購,若是被砍壞了,那你也不要找我來賠,自己認賠便是。”
竹內義昭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喜色,他深知自己手中這把武士刀的鋒利程度,因此毫不猶豫地拔出武士刀,擺出了迎戰的姿勢。
幾個西城兵馬司的兵丁似乎接到了羣衆舉報,已經趕了過來,不過看到這幅場景,大略瞭解了前因後果以後,卻都跟着周圍的百姓一起站在店外圍觀,只是維持了秩序。
只要這些日本人不發瘋砍人,只是比試一下誰的刀更鋒利,他們也是樂得看熱鬧的。
店裡的夥計拔出那把嶄新的鋼刀,與竹內義昭相對而立。
“來吧,只比兵刃,不得傷人。”
兩人同時揮刀相向,刀光閃爍間,只聽得“鐺”的一聲巨響,竹內義昭的武士刀與鋼刀相擊,發出一陣刺耳的金屬碰撞聲。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竹內義昭的臉色驟變。
他感覺到自己的武士刀在對方的鋼刀面前竟然顯得如此脆弱,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刀身上傳來,讓他幾乎握不住手中的刀。
緊接着,只見竹內義昭的武士刀上竟然出現了一大截豁口!
而且,大明的鋼刀毫髮無損!
衆人見狀,無不驚呼出聲,竹內義昭更是目瞪口呆,他難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武士刀,心中充滿了震驚和不解。
“這這怎麼可能?”他喃喃自語道,聲音中充滿了不甘和疑惑。
掌眼師傅收起鋼刀,淡淡地說道:“你的刀雖好,但在我們大明的冶鋼鑄刀技術面前,卻也不過是不堪一擊罷了,實話告訴你吧,這樣的刀在我們大明還有很多,而且品質只會更好。”
聽到這裡,日本南朝使團成員們無不驚得目瞪口呆,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大明的冶鐵技術竟然已經達到了如此驚人的地步,在這一刻,他們才真正意識到,日本與大明之間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唯獨阿野公爲還算冷靜,他看着失魂落魄的竹內義昭,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後又恭敬地向店鋪裡的人致歉,帶着日本南朝使團成員離開了這裡。
走在路上,阿野公爲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中的震撼,他轉頭對使團成員們用日語說道:“看到了嗎?這就是大明的實力,我們要記住這次的教訓,一定要努力學習大明的文化和技藝,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讓日本變得更加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