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298金國覆滅二

金298金國覆滅二

四月初十,凌晨。

寅初的天色正黑着,天空上綴着幾點稀疏的星子,雪地上只有微弱的反光。南城南門的東門、中門突然悄悄打開,跟着吊橋被放下,搭在仍然結着冰但下面已在融化的護城河上,一隊又一隊的鐵甲騎兵無聲地騎着戰馬出了城門,馬腳上都纏裹了粗麻布,踩在早被踏得堅實的雪地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每十騎中就有一人擎着松油火把,並不明亮的光照着騎兵隊向南突進——近城的三四里內都是雪地平原,只要辨清方向,即使黑夜裡也不會有多大阻礙。

女真騎兵並不擅長夜戰,因爲夜裡對騎兵的指揮和騎兵的被指揮都是很大的考驗,所以女真人很少夜戰。或者說,他們更喜歡明刀明地硬戰,還帶着部落的豪勇習氣。當然,若是遇上完顏宗翰、宗望或是宗弼、希尹這幾個熟讀漢人兵書的女真統帥,若是戰術需要,夜襲也是會採用的。

高麗營中一片靜悄悄的。

寅時是人睡得正熟的時刻。

在高麗人的認知中,女真人不會夜戰,望樓上的警哨和營裡的巡邏隊並不是防備金人,而是防備東面的南廷宋軍和西面的北廷宋軍。

所以,望樓和巡邏隊的重點警戒方向是東向和西向,對北向卻是放鬆了些。

女真騎兵行進一里後,所有的火把都滅了,騎兵伏在馬上,偃旗輕行。

接近高麗營一里時,望樓上的警哨發現北面黑壓壓的一片,瞪大眼睛看清是移動的黑影,不由驚恐地大叫起來:“敵襲!敵襲!”銅鑼“哐哐哐”地被敲響。

女真騎兵霍然夾馬衝鋒,沉悶的蹄聲驟然而響。

“敵襲!敵襲!”銅鑼還在瘋狂地敲着。

軍營裡一片混亂。

“快!快!快起來!”

“起戈!起戈!”

“敵人在北向!”

高麗軍第一撥倉皇迎戰,很快被打前鋒的御帳軍鐵騎沖垮。

“是金人!是女真鐵騎!”

高麗人終於弄清了敵人是誰,心裡窩着一肚皮的火,是誰說女真人不會夜襲的,拉出來砍了!

“步兵結隊!步兵結隊!”

“不許後退!後退者斬!”

“弓箭營!弓箭營!放箭!放箭!”

“騎兵,騎兵,護送步兵陣!”

“不要亂竄,各人找各人的隊!”

混亂嘈雜的指令聲吼了起來。

但突襲的是女真騎兵最精銳的御帳軍和京帳軍,一萬鐵騎就像洪流般衝入了高麗人的營地,馬蹄奔踏在堅實的雪地上,只激起細小的雪花,騎兵的衝速發揮到最大,很快就將枕戈待旦迅疾而起的高麗前鋒軍衝成幾塊,分割切殺,又絕不戀戰一地,快速突進,切割,殺!

高麗營地被衝得人仰馬翻。

但高麗前鋒軍的阻擋給高麗人爭取了時間,約摸一兩刻鐘後高麗人集結起兩三萬步軍,從東、南、西三向推進,分向壓擠女真鐵騎的奔進空間。

不過,女真人的御帳鐵騎和京帳鐵騎的驍勇確實不是吹噓出來的,一萬鐵騎迅然由分到合,重新匯合成一股鐵騎洪流,向着一個方向疾衝掠進。高麗人的步陣完全擋不住這上萬鐵騎的衝撞,合攏的口子就渀佛被一隻鐵手猛烈撕開,然後無情地收割着高麗人的性命。

直到高麗人的精銳中軍頂上來,高麗人的潰散之勢才被挽救。這支五千人的鐵騎、五千人的重甲步兵、三千人的精銳射手是屬於高麗王的御營禁軍,他們的正面迎戰遏制住了女真鐵騎的衝勢。

這時,從女真人襲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約半個時辰,便聽悠長的號聲吹響,女真騎兵開始撤退。

來時疾如風,去時亦如電。

高麗人的御營騎兵大喝着追出營去,但營中主帥擔心前方有伏,吩咐鳴金收兵,御營騎兵只得悻悻返回。

這廂女真騎兵夜襲得勝,撤退往北,方行出一里,便聽西面突有萬人吶喊聲起,又聽東面似有上千鐵鈸聲作響,統領御帳騎和京帳騎的兩名女真萬戶心裡方一突“遭了,宋人埋伏”,便聽無數咻咻破空聲而至,便見穿着鐵甲的騎兵竟被兩尺長的鐵箭貫胸而入。

“神臂弓!”

撲天蓋地的箭雨立即淹沒了兩名萬戶的驚呼聲。

“疾走!疾走!”

開戰以來宋軍的神勇已經給女真人刻下固定印象,而上萬人的吶喊聲和無數的鐵鈸?鏘聲又先聲奪人,加強了宋軍的氣勢,又突然遭到能破鐵甲的神臂弓漫射,兩名女真萬戶想都沒想衝上去與宋軍迎戰,當即喝令疾進回城,不管宋軍箭雨——二位國論可是吩咐過的,宋軍若襲,不與之戰。

兩邊宋軍忽忽放了幾輪箭後,擂鼓大笑收營。

東西兩邊的宋軍這一通千箭亂射,竟也折損了女真人六七百精銳。看起來數量不多,但御帳和京帳是折一個就少一個,而宋軍卻連皮毛都沒蹭到,可謂白揀了個便宜。

最慘的是高麗人。

事後一清點,此次遭遇金軍夜襲竟然死傷了兩萬多人,很多是被自己人混亂中踩傷踏死,還有很多是死傷在女真人的馬蹄下,只有不到一半纔是死在女真人的兵刃下。

高麗主帥驚怒交加,一時氣痛填膺,忍不住噴出口血來。

待他悠悠醒轉後,便令升帳,狠狠捶着帥案道:“辰時造鍋吃飯,準備大軍攻城!打!狠狠地打!把金賊國都打下來!洗雪吾等今夜之恥!”帳下衆將也都義憤填膺,殺氣騰騰地轟應。

女真鐵騎入城後奔踏聲勢浩大,很快城內百姓和四城守兵皆知,兩帳騎兵出城打了大勝仗,殲敵四萬有餘,而自己損傷不過千。被這個勝仗刺激,四面城上的金軍都歡呼起來。

“我軍暫不攻城,讓其他路先忙活去。”衛希顏在帥帳內悠閒地看着書。

第六軍都統制劉汲捋須微笑,“正是,金人正挾勝而勇,所謂一鼓作氣,二鼓衰,三鼓竭……”後面再打不遲。

“不過也不要讓城頭上的金軍閒着,給他們找點事幹。”衛希顏一副閒適之態,吩咐兩位都統制,“讓營裡的士兵輪鍋造飯,吃飽了的都出營去,步兵列陣鼓歌,吼累了就下來,換一萬人再上。騎兵也要隨時上去遛幾圈,別讓城上的人忽略了。”

“樞帥說的是,不能讓金人閒着了。”吳安國和劉汲相視一眼,都忍不住捋須大笑。

到了巳時,城外各方向陸續戰鼓擂擂,匯合成雄渾的聲音響蕩在金城上空,震得城內人人色變。

巳時正,各路整軍完畢,便聽撲天蓋地的吶喊聲響起,北路大遼聯軍、西路西夏軍、西南路北廷宋軍、南路高麗軍、東路南廷宋軍,集合十五六萬人,同時攻城。

北路、西路、南路都打得如火如荼,奇怪的是,西南路和南路的兩廷宋軍卻是雷聲大雨點小,只吼不幹活。

相比南廷宋軍列陣軍歌,北廷宋軍更絕,直接將戰場當成校場,幾萬步騎呼喝操練,有章有法。

兩面城頭上的金軍看得目瞪口呆,先是緊張了大半天,卻不見宋人攻城,只是唱歌、操練,這是什麼戰術?宋人又有什麼詭計?

宋軍沒有攻城,這讓城頭上緊張防備的金軍鬆了口氣,想鬆弛下來,卻又不敢鬆懈,或者說,沒法鬆懈下來。

東面城外,南軍的軍歌如上萬枝金戈?鏘交擊,和着鼓點,每一下都渀佛鏘聲擊在金軍心臟上,還有那擡起一落、整齊劃一的踏地聲,渀佛也踏在他們的胸腔上……前日六萬大軍慘敗的景象又浮上他們的腦海,人人都不敢鬆懈,誰知道宋人什麼時候就猛然攻城了!

西南面城上的金軍也不好受,只見城下一里外的戰場上,宋軍兵戈如林,操陣森然,每一次兵戈揮進大吼一聲的“殺!”就讓他們心坎跳一跳,沒過多久又是一聲“殺!”金軍快要哭了,這還讓不讓人活了?要打就痛點打啊,這種等待的滋味真不好受,就像是豬欄裡待宰的豬,呸,呸,他們纔不是豬!金軍強打起精神,瞪着眼睛看城下的操練。

這兩面城頭的女真守禦已經暴躁了,索性想領兵出城攻殺一通,好過這般折磨。但完顏宗幹、完顏宗磐都有嚴令,其他三面城正守城吃緊,城內女真騎已經出城作戰,城頭上的守兵也在放箭潑油地緊張守城,這邊能不開戰最好不戰,否則五城同戰兵力必蹙。

兩位女真守禦只好強自按捺着。

兩面城頭上的金軍也只好繼續受着這種軟刀子割肉似的折磨。

如果完顏希尹在這,一定會告訴他們,這是宋人的心理戰、士氣戰。

不管城頭上的金軍是否知道這個戰術,他們的心緒確實已經受到了嚴重影響,一些人變得越發怯戰,而一些人變得越發狂躁,只有少數意志堅強的,眯着眼打着盹,抓着這個時機睡一覺——但這種士兵實在是太少,太少,甚至還能保持冷靜的將領都很少。

無它,在都城被三十幾萬大軍團團包圍下,還能冷靜理智的,實在是強人中的強人了。這樣的強人也實在沒有幾個。

漫長的一日終於過去。

酉時初,三路攻城軍退了,雪地上留下一具具屍體。首日攻城,攻城軍損失較大,但守城軍也有近萬人的損傷,而且疲憊不堪,許多守軍一見敵軍退卻,就鬆散地垮坐下去,很久起不了身。

沒有經歷守城血戰的東面和西南面城的金兵也不輕鬆,許多人在宋軍收營退去後,腦袋裡還嗡嗡作響,一忽兒是鼓鈸聲,一忽兒?鏘軍歌聲,一忽兒是春雷乍響的殺聲……很多金兵一晚上都在做惡夢,夢中一片嘈雜,次晨醒來時一臉呆滯,人人頂着雙烏眼圈,腳步虛浮,一看就是沒睡好的樣子。

而這種折磨,還沒有完。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受折磨吧~~~折磨得人狂躁,當狂躁達到頂點時,就是毀滅……

順便解說一下:

若論名將,北軍陣營着實比南軍多,因爲北宋時期,禁軍的名將是集中在北方,南方路是很少有名將的,因爲北方和遼國、金國和西夏,戰爭才能造就將領。

像宗澤、曲端、岳飛、劉錡、張所,還有尚沒有出場的折家軍、楊家軍將領,以及徐徽言、李永奇、李顯忠、關師古這些將領都是在北軍中。

南軍中就很可憐了,幾個大將比如種瑜、吳階、韓世忠還都是北將過來的。而能在歷史上留名,關鍵還能被衛希顏能聽說過的名將,基本上都在北軍中。估計衛國師對本方陣營的名將只聽說過韓世忠的名字,也許還有張浚,如果不是專門去關注,哪會知道這些將領呢,多半是不知道的。哦,話說張浚這孩子,被衛國師當成了監軍政委在用,霍霍,其實某西覺得張浚的才能還是在治軍、做政治,論戰略戰術嘛就差了些,不然富平之戰也不會敗得那麼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