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花客棧

雷楓此刻心情壞透了!

換了任何一個美女脫光光洗澡的時候突然有人闖入,並且還是衝破房頂凌空撞下,手上還帶着一柄寒氣森森的要命傢伙迎頭砍下,那感覺無論如何也不能稱爲美妙,簡直是糟糕!糟糕透頂!

雷楓放聲尖叫!聲音震得似乎連屋樑都抖了抖。

“砰!”

黑衣蒙面的殺手墜地歪在木桶邊,頸項處一柄薄如蟬翼的小刀。

血沿着脖子、再沿着桶壁,緩緩流入木桶內的花瓣香湯中。

雷楓光溜溜窩在水底,看着血絲一點一點浸入水中,怒吼尖叫:“衛希顏!你不能早點出手啊!”

衛希顏抱臂悶笑,從聽到異動、再從隔壁房間破牆而入出刀,整個過程不到半秒,這還算不快?不過算了,她不跟洗澡中的美女、尤其是愛耍賴的小美女計較!

擡起一腳將黑衣人踢到一邊,伸指彈開面罩:一張臉上密佈縱橫交錯的疤痕,面容已毀掉。

“第二個!” 她冷笑。

受到漠視的少女瞪着她,終於發出河東獅吼,一聲尖叫震徹流花客棧貴賓苑:“店家,換水啊!”

流花客棧的東主徐滿福人如其名,五十餘歲,挺着圓滾滾的肚子,一臉福態,正慢悠悠行走在一條明亮的地道中。

地道盡頭雕花的木門厚重嚴實,徐滿福白白胖胖的手輕釦銅環,語聲恭謹有力:“少主!”

厚重的門無聲打開,密室內牆壁上的夜明珠散出濛濛白光,徐滿福關上門,垂手恭立。

書案前碧袖翠衫的女子身形纖長,比一般的女子猶高几分,此刻正執筆勾着首,氣勢卻如松竹般堅韌挺直,手中狼毫勾、抹、挑、皴,一叢挺拔峭立的墨竹躍然立於紙上。

“他們到了?”女子擱下筆,聲音清冽悅耳。

“是!”徐滿福恭聲道,“花長老親手繪的人像,屬下不會看錯。彭掌櫃安排住在了最清靜的清蕪院。”

“那人今天找上你們了?”女子笑語平靜。

“是!”

徐滿福對年齡小他一倍的少主發自心底的誠服,垂手恭敬道:“上午殺手襲擊雷小娘子,被那人一刀擊斃,之後點名要見流花客棧的東主。因屬下事前已和彭掌櫃打過招呼,他不敢怠慢,立刻向屬下請示如何處理,屬下便去見了那人。”

“驚雷堂雷總堂的掌珠在名花流的地盤上遇襲,這真是讓人遺憾吶!”

徐滿福原封不動地轉述那人的話。

這人一句話點明雷楓的身份,又點破流花客棧的後臺。意思是雷動的女兒堂堂正正入住了你們名花流的地盤,卻遭人暗殺,貴派難道沒有個交待?

“屬下回應說:入住流花客棧的都是本店貴客,一定讓客人住得舒適、安全。”

女子一笑:“你這話回得妥當。”迴避了名花流,僅以客棧東主的身份說事。

她黛眉一揚,掠過一股傲岸,“名花流雖與驚雷堂對立,但也不屑以女子相挾。我等若動雷楓,非但要挾不了雷動,反會辱沒名花流的清譽。”

“諾!”徐滿福深以爲然。

“但,我們不動,不意味着別人不動,白日這事明裡是殺雷楓,暗裡卻是衝着我名花流而來!”

徐滿福身軀一震。

“若雷楓在我們這裡出事,你想想是什麼後果?”

徐滿福悚然一驚,“難道有人想挑起南北火拼?”

女子冷哼一聲:“這江湖一亂,得益的會是誰?”

徐滿福頓然醒悟,“少主,屬下明白了!這就下去着人保護。”

女子點點頭,幽邃眸子盯着畫上墨竹,“那殺手什麼來歷?”

“是絕殺!”

又是絕殺!

女子眸光一冷。絕殺固然難纏,絕殺背後的才更危險。

她眸子閃動,挺秀顏容已回覆安然,輕笑:“徐老見過那個衛希顏,感覺如何?”

徐滿福沉吟片刻,道:“待人接物進退有度,顯是見過世面的人,絕非他自稱的‘山野村夫’!那身氣度就不是山野出來的,很鎮定,也很自信,但氣勢又不外揚,很會掩藏……應是個心機深沉的。”

“還有,”他斟酌道,“雖然他隱藏得很好,屬下卻感覺到一股殺氣!這種殺氣不是殺手那種殺氣,反而更像是……久歷戰場生成的一股殺威!”

徐滿福當水寇前曾在西北從軍十年,歷西夏血戰,對那種經歷血肉戰場帶出來的殺氣再熟悉不過。

“你說他從過軍?”女子黛眉挑出一抹興味,“有機會倒要試一試。”戰場殺敵和江湖打鬥不同,就算那人掩飾再好,出招中也必有細微可循。

徐滿福皺眉,“少主要親自出手?”

女子笑而不答,只問:“他武功路數如何?”

“殺手一刀致命,刀口狹深而薄,顯見出刀快而狠!但屬下眼拙,僅從刀口看不出他武功師承。”

女子黛眉微微一凝,若有所思。半晌一揮手,徐滿福躬身退下。

流花客棧不愧當地第一客棧,找來的泥水匠手腳很快,不多時便將洞破的屋牆修砌完好,外表看不出半分被撞的痕跡。

沐浴後的兩人翹腳半臥在清蕪院綠蔭亭的藤椅上,雷楓晃了晃愜意搭在亭欄上的雙足,好奇問:“你怎麼知道這流花客棧是名花流開的?”

“流花、流花,這客棧名不就擺出來了麼?”衛希顏笑道。

雷楓“嗤”一聲:“鬼才信你亂扯!”

衛希顏雙手枕在腦後,閉着眼悠悠道:“原因嘛很簡單:第一,這裡是通衢(qú)大道,客商來往不絕,小客棧雖然不少,上了檔次的大客棧卻只得這一家,說明勢力強到沒有人敢來分杯羹——除了名花流還有誰?當然也可能有官家作後臺;

“第二,客棧裡突然死了一個人,但掌櫃的面不改色,吩咐人收拾利落,可見必是見慣了死傷,並且不懼官府糾查;

“第三,這客棧的東主呼吸綿長,顯然是位內家高手,絕不是僅僅有官府後臺的富商。結合這三點,這客棧不是名花流開的還真是奇了!”

“說得有道理!”

雷楓一拍巴掌,語氣中竟有抹興奮。

衛希顏睜開眼睇向她,雷楓立刻掛上副憂心忡忡的表情:“唉!名花流可是我爹的死對頭,我住在這,豈不是自投羅網?”

衛希顏撇了撇脣,這小丫頭明明是興奮,哪有半點害怕的樣子,肯定有古怪!

她笑了笑,也不點破,重又閉上眼,懶洋洋道:“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雷總堂的女兒堂堂正正入住名花流的客棧,如果在名花流的眼皮子底下被殺,這江南第一宗派的名聲往哪擱啊?所以那絕殺的殺手麼,就交給主人家去操心吧!”

“這樣啊……”

雷楓眼珠子滴溜溜亂轉,仰着臉雙手託着腮,不知想什麼想到出神。

“不知道那人會不會來呢?”

“誰?”衛希顏耳尖。

“哼!不告訴你!”

蜀中唐門。

庭院深幽處,青衣男子端坐於亭中泠然撫琴,琴聲錚錚寂寞如雪。

幾道稀落的掌聲從身後傳來,伴隨着一個揶揄的聲音,“三郎還真是悠閒哪——聽說你的媳婦兒被人拐跑了,你倒有心情在這撫琴。”

唐青衣手撥琴絃淡淡道:“我這院子二叔一年也難得來一回,此番倒是有心了。”

唐端看着冠玉如雪的侄子,目光中掠過一抹嫉色,陰陰笑道:“二叔是擔心侄兒想不開!”

唐青衣身子仍然背對他,漠然道:“那便多謝二叔關心了,侄兒一定會好好的,不讓二叔操心!”

唐端原本想過來看他笑話,幾句話後卻絲毫沒佔到上風,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庭院裡清泠琴聲不絕。

半晌,青衣寞然如雪的男子突然挑起一根琴絃,青白的指尖突然用力一扯。

“嗡!”絃斷顫鳴,幽森的目光望着唐端離去的方向,他眸心寒意愈發澈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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