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橋橫跨衛河,連接河流兩岸,是兩岸百姓和商賈往來的必經之路。
即能走人,也能走車馬。
所以永定橋不僅長,而且橋面也很寬。
在夜裡,又是在如此人多擁擠的情況下,想迅速從橋上找到一個人,並不容易。
爲了能儘快找到傅遙,崔景沉便吩咐常安等人,分頭去找。
無論找得到還是找不到,各自找完一個來回之後,必須在橋下會合。
常安哪敢放着太子爺一個人行動,當面擰不過,只得跟在太子爺身後,悄悄的保護着。
……
崔景沉自問,並不是一個會輕易感覺緊張不安的人,就連先前他連番遇刺之時,也絲毫未覺恐慌。
上回有這種心情的時候,還是當時在涼州大營,得知傅遙山中失蹤的時候。
崔景沉困惑,他的心何曾爲一個女子如此牽動過。
但眼下,他卻因爲傅遙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而患得患失。
這究竟……
就在崔景沉遊蕩於人羣中,彷徨、不知該去向何處時,忽然望見遠處一單薄的身影,猶如江河中,逆流而上的小魚,正逆着人羣的方向,朝着橋的另一邊走去。
她的腳步焦急而凌亂,似乎很是無助。
可當有人撞到她的時候,她卻站的很穩很直。
就好像疾風中的勁草,屹立不倒。
是她,是傅遙!
崔景沉努力壓抑住心中的喜悅,奮力的向傅遙所在的方向轉挪。
他不明白,他明明才與那丫頭分開了一小會兒。
但他此刻的心情,卻像是要去迎接一個久別重逢的故人。
激動中,竟然還夾雜着幾分忐忑。
再見,究竟該以何種神情面對她。
是怪她自作主張的上橋尋他,還是該謝她肯爲他奮不顧身。
不,不需要去想這些。
只要她能回來,回來他身邊,就怎麼都好。
正當崔景沉冷若秋水的眼底,泛起一絲柔光之時,忽然,傅遙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羣之中。
崔景沉慌了。
他發了瘋似的往傅遙消失的方向去尋,可是環顧四周,盡是些面容模糊,匆匆而去的遊人。
“傅遙!”崔景沉大喊一聲,卻沒人應他。
再喊一聲,聲音也迅速被人羣的喧鬧給淹沒了。
驀的,又聽見“撲通撲通”幾下水聲。
似乎又有遊人被擠落到橋下的河中。
崔景沉滿腦子都是傅遙單薄而料峭的身影,只怕那落水的人中會有她,於是趕緊撥開人羣,向橋欄邊擠去。
橋欄邊是如今橋上最不安全的地方,悄悄跟在崔景沉身後的常安見苗頭不對,趕緊擠上前,將人拉住。
“殿下不可,您只管去橋下靜候,奴才會沿兩邊的橋欄再找過。”
崔景沉不言,一把甩開常安,徑直向橋欄邊尋去。
因爲河下的水流並不湍急,加之尚未開春,河水還不算深。
從橋上看去,先前落水的人,幾乎都已經被好心人救上了岸。
只是還有幾個人,仍在河中跋涉掙扎,顯然是被冰涼的河水給凍僵了。
崔景沉站在橋欄邊向下張望,既想快些找到傅遙,也怕在那種地方找到她。
正焦灼,忽然聽常安一聲喊,“殿下,您瞧,是傅姑娘。”
崔景沉順着常安手指的方向望去,見傅遙正獨自站在橋下的河堤邊上。
因爲光線昏暗,他也看不清此刻傅遙的神情,只知道她正望着河面的方向。
突然,傅遙毫無徵兆的一腳邁進了河水中,並迅速的向河中走去,瞬間,河水就沒過了她的腿。
崔景沉見狀,忽然覺得體內的氣血猶如倒流了一般,劇痛難忍。
他一邊奮力的向橋下擠去,一邊在心中咒罵,傅遙,你這個瘋子。
常安在呼喊傅遙無果的情況下,也立馬跟隨崔景沉往橋下去。
當他二人匆匆趕到河堤邊上時,傅遙剛救上一位落水的老婦。
望着渾身溼透,正瑟瑟發抖的傅遙,崔景沉二話沒說就快步上前,迅速將身上的大氅解下,給傅遙披上,而後不由分說的將人橫抱在了懷中。
“殿……殿下。”傅遙忽然覺得視線有些模糊,臉上一片溫熱的溼潤。
這究竟是淚水還是河水。
“你好大的本事,自個的身子還病歪歪的,還敢下河去逞英雄。”
傅遙不言,第一次放肆的倚靠在崔景沉懷中。
殿下可知,我以爲那每一個落水的人,都是你。
因爲冷,因爲太過精疲力盡,傅遙已經混亂的腦袋中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若就這麼死了,死在崔景沉的懷中也好。
但那也只是一瞬之間的念頭。
她怎麼能死,在沒有替父雪冤之前,她怎麼有資格去死。
同樣的,她也沒有資格去想另外的事情。
“殿下,您放下我,我自己能走。”
崔景沉不言,手臂上的力道卻不鬆反緊。
……
隔着老遠,周佳木就望見崔景沉一行正步伐焦急的往這邊來。
當望見崔景沉懷中面色慘白的傅遙時,他便知道果然是出了事。
趕忙迎上前,“怎麼,阿遙這是怎麼了?”
得了這話,常安和高氏兄弟幾個,都沒敢應聲。
崔景沉也沉着臉不說話,直接抱着傅遙向馬車的方向快步走去。
趙芸熙見傅遙似乎是落了水,既擔心又害怕,追在傅遙身後直哭,卻因爲害怕崔景沉,不敢貿然上前。
周佳木見趙芸熙哭的梨花帶雨也是可憐,便將隨身帶的巾帕遞給她擦淚。
“別哭了,你還是笑起來好看。”
趙芸熙聞言,微微一怔,臉色彷彿比先前哭時更紅了。
……
回到州牧府後,崔景沉對傅遙落水的真正原因隻字未提。
對外只說,傅遙的確是在混亂中,被人羣擠下橋的。
寧氏只怪沒多叫幾個人跟去照看,深感自責,又是盯着煎藥,又是親自給傅遙喂藥,一直陪伴到深夜才離開。
傅遙記得,早在她被髮遣至幽州爲奴的第二年冬天,有一回她去河邊打水,因爲河面上的冰突然碎裂,她不幸跌入冰涼的河水中,隨水漂流了好久,才自己掙扎着爬上岸。
雖然最後大病了一場,但很快就好了。相信這回應該也沒大礙。
誰知剛過了午夜,傅遙就覺得渾身發燙,還疼的厲害。
爲不給府上再添麻煩,她只得強忍着,直到天亮時分,才勉強睡着。
睡夢中,傅遙彷彿聽見有誰在她耳邊說話。
儘管極度睏乏,她還是強打起精神,緩緩的睜開了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