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4-22 1:56:12 字數:3811
也不知道是急的,還是臊的,小廝臉色泛紅,兀自強辯道:“那你還使了我們的爐子和藥罐,燒了那麼多柴,用了那麼多水。對了,你還跟我買米了呢……還有,你們在這兒睡了一晚上,也要收錢的。”
葉知秋兩眼嘲弄地看着他,“你剛纔不是說這裡不是客棧嗎?”
小廝被她一句話堵得臉上更紅,有些惱羞成怒了,語氣又強硬起來,“那也不能讓你們白睡,反正錢我已經找給你了,你們趕緊走,要是耽誤了我們的生意,小心我報官!”
“報官好啊。”葉知秋原本是站着的,聽了這話一屁股坐回榻上,冷笑道,“我正好有件事好奇得很,見了官可要好好問問,一碗湯藥就賣五兩銀子的醫館,一年該收多少稅金?這醫館還兼着客棧、米店、柴水店、租賃店的功能,而且每一個都是黑店,是不是該收個十倍八倍的稅金?”
小廝急了,“你少血口噴人,府衙的大老爺纔不會聽你胡說八道……”
“他不聽也沒關係啊。”葉知秋滿面笑容,"反正我回家也事幹,就在你們醫館門口幫你們免費做做宣傳,廣告詞我都想好了:夥計腦殘,老闆瘋了,譚記醫館吐血大甩賣,一碗湯藥只要五兩銀子,喝了清熱解毒,去寒消暑,包管你有德的缺德,沒德的更缺德!”
小廝聽得臉兒都白了,這些話要是傳開了,誰還敢來看病啊?要把官府的人招來,補交稅金都是輕的,搞不好連鋪子也給查封了。以他們家先生的精明勁兒,一準兒把他推出去頂罪,到時候他可就有嘴說不清了。爲了那點兒銀子,再把命搭上,就虧大發了。
心裡權衡一番,趕忙將昧下的銀子掏出來,扔在榻上,“拿上快走吧!”
葉知秋拿眼掃了掃,只有二兩的樣子,便坐着沒動,“一碗藥三兩銀子就不算黑店了嗎?”
“哎喲,大嫂,你就饒了我吧。”小廝都快哭了,“先生總共就給了我七兩銀子,我這陪着你們折騰了半晚上,覺都沒睡舒坦,連一文錢的辛苦費都沒撈着,你總不能還讓我倒搭銀子吧?”
葉知秋早就料到譚大夫也有份兒,那老傢伙精得跟狐狸一樣,可不像小廝這麼好對付。她現在沒錢沒勢,也不想多生事端,能找回二兩銀子就不錯了。不過就這麼算了也不是她的風格,“行,剩下的銀子我就不要了,你給我抓幾副藥吧。”
“啊?”小廝面露爲難之色,“這……”
葉知秋斜了他一眼,“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吃一次藥就能治好病了?你們醫館給別人看病也是這麼敷衍了事的嗎?”
“好好好,我再給你抓一副藥就是了……”
“三副!”葉知秋語氣不容置疑。
小廝真是怕了這位姑奶奶了,咬了咬牙,“行,三副就三副。”
開門做生意有人攪場很正常,不怕那些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就怕這種紅口白牙,一套一套地跟你講理,還讓你反駁不能的。馬上就到開館的時辰了,要由着她鬧,到最後吃虧的還是醫館。幾副治風寒的藥而已,也不值幾個錢,趕緊把人打發走了事。
手腳麻利地抓好了藥,遞給葉知秋,見她收好銀子,背起虎頭出門走遠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忍不住朝門外啐了一口,“真是晦氣!”
洗墨一腳邁進來,被他一口唾沫啐了個正着,頓時怒了,“你說誰晦氣?”
小廝一眼就認出他來了,嚇了一跳,趕忙迎上來,“哎喲,爺,誤會,誤會,小的不知道您這個時候來,一不小心就吐您身上了。真是對不住,小的給您賠罪了!”
連聲道着歉,就要用袖子去擦他袍子上的水痕。
“不用擦了。”洗墨嫌惡地避開去,將一錠十兩的銀子扔給他,“我家主子的玉佩呢?”
“在呢,在呢。”小廝抱着銀子,堆着滿臉的笑,“王爺的東西金貴,我家先生唯恐磕着碰着,穩妥起見,就帶回房中鎖進了櫃子,絕對丟不了,爺只管放心……”
洗墨不耐煩聽他念叨,打斷他道:“那就讓你家先生趕忙把玉佩拿出來,我好回去交差。還有我寫的那份憑據,也一塊兒拿來。”
“是,是,小的這就去。”小廝滿口答應着,一溜小跑地往後宅去了,不多時就和譚大夫一道返了回來。
譚大夫看樣子是剛剛爬起來,頭髮亂糟糟的,衣服也沒穿整齊,捧着一個一尺來長的錦盒,雙手遞過來,“這位爺,王爺的玉佩就在裡面,小人連看也沒敢多看一眼,您查驗一下。”
主子隨身的東西,洗墨還真不敢大意。接過來打開一看,就有些發愣。盒子裡面除了玉佩和那紙憑據,還有一棵山參,根鬚俱全,已成人形,一看就是超過百年的珍品。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皺了眉頭問道。
譚大夫趕忙笑道:“小人沒別的意思,只是見王爺爲了咱們清陽府的百姓日夜操勞,實在是辛苦之極,正好家中珍藏了一棵老參,就勞煩您帶回去給王爺補補身子,權當我們做子民的對王爺的一點心意。”
洗墨暗暗撇嘴,說什麼心意,不過是想趁機巴結王爺罷了,真是逢高踩低的勢利小人。只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他也不好表現出來,將玉佩和憑據取出來,盒子和山參還給他,“你的心意我會幫你轉達,東西就免了吧。我們主子向來不喜歡迎來送往那一套,只要你們遵紀守法,各安本分,王爺就很欣慰了!”
譚大夫是個聰明人,早知道這點東西人家瞧不上眼,送的也就是個心意。人家不要,強送就顯得刻意了,便順手接了回來,“小人定當安分守己。”
洗墨點了點頭,四下掃視一番,沒看到葉知秋和虎頭,便問道:“那位大嫂走了嗎?”
“是,剛走,跟您也就是前後腳。”小廝諂媚地睃着他的臉色,“爺找那位大嫂有事?”
洗墨掩下眼中的失望之色,“沒什麼事,走了就算了。”
他這麼早趕來,一方面是想盡快取回鳳康的玉佩,另一方面也是想再見葉知秋一面。他特意多帶了十兩銀子,準備送給她。雖然不知道她和主子之間發生過什麼事情,可他總覺得兩人之間有什麼誤會。
當然了,他送銀子並不是想替主子彌補什麼。其實他也說不清楚自己爲什麼要在意這件事,想必是見過她寫的字,起了惜才之心吧?
小廝大概是誤會他想找葉知秋算賬了,故作義憤地道:“那個女人當真是不知好歹,王爺屈尊借錢給她,她居然……”話說到一半兒,覺察他的臉色不對,趕忙住了嘴。
洗墨眼神有些涼,“你們沒有難爲那位大嫂吧?”
小廝心頭一驚,眼神遊移着不敢接話。
譚大夫比他沉得住氣,呵呵地笑了兩聲,“這位爺說笑了,我們醫館素來童叟無欺,對來看病的人都一視同仁,又怎會難爲她一個婦人?”
洗墨感覺他這話裡有點欲蓋彌彰的味道,也懶得追究,只拿話敲打他們,“我家主子脾氣大了些,可素來恩怨兩分,光明磊落。如果有人敢在背後做一些有損他聲譽的事情,或是傳出什麼不好的話來,就算主子不追究,我們這些當奴才也不答應!”
譚大夫有些心虛,笑容變得僵硬起來,“不敢,不敢,小人敬着王爺還來不及呢!”
“那就好。”洗墨掃了他們一眼,轉身往外走去。
譚大夫殷勤地送到門外,目送他走遠了,才斂了笑意,瞪了身旁的小廝一眼,“不會看眼色就不要多嘴,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小廝有些不服氣,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先生不是也扣了人家二兩多銀子嗎?”
“你說什麼?”譚大夫沒聽清楚,斜眼掃過來。
小廝忙遮掩,“沒說什麼,我說我以後說話會小心一點兒。”
譚大夫回了他一聲冷哼,呵欠連連地回後宅補交去了。
洗墨出了醫館,徑直回了王府。進了後宅,就見鳳康已經起身了,正和沈長浩站在院子裡說話。
沈長浩是王府長史,比鳳康年長兩三歲。五官說不上多麼出衆,勝在勻稱得體。那眉眼脣鼻放在同一張臉上,狂野不失優雅,輕佻又不乏深情。加上修長的身形,舉手投足間的氣度,說不出的**倜儻。
見洗墨走過來,便舍下鳳康,勾肩搭背地擁住他,調笑道:“這大清早的你跑出去做什麼了?不會是跟哪家的閨秀幽會去了吧?”
“你嘴上心上擱的,除了女人就沒別的了吧?”洗墨拍掉他那摧花無數的狼爪,取出那塊玉佩來遞給鳳康,“主子,玉佩我給你贖回來了!”
看到玉佩,鳳康心裡莫名躁鬱。沉着臉色接了,也不掛回腰上,隨手塞進袖袋裡。
沈長浩敏感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一臉熱衷地湊過來,“咱們家王爺什麼時候落魄到靠典當過日子了?這都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說說,是哪一樓的姑娘?”
“什麼姑娘?”洗墨不滿瞥了他一眼,“主子抵了玉佩,是爲了幫一位大嫂……”
“什麼?”沈長浩驚呼起來,“王爺,你放着自家後院的花兒不採,居然去偷別人家的果子,你……你……你終於開竅了?!”
眼前浮現出葉知秋那張冷嘲熱諷的臉,鳳康心中的煩躁又有上升的趨勢,衝他低吼了一句,“你給我閉嘴!”
沈長浩絲毫不以爲意,摸着下巴笑道:“能讓咱家王爺動火氣的,肯定不是個簡單的女人。”
“你胡說八道什麼?”洗墨聽不下去了,“那位大嫂已經成親了,孩子都好幾歲了,你以爲主子跟你一樣葷素不忌啊?”
“還有孩子?”沈長浩更來勁了,把胳膊搭在洗墨的肩膀上,興致勃勃地催促着,“快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洗墨無奈,只好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講了一遍。沈長浩聽完放聲大笑,“借據?王爺,真有你的,這要是讓京城那幫王爺郡王們知道了,不說破嘴纔怪呢!”
鳳康也知道自己辦了一件不地道的事兒,老臉有些發燙,“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誰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去!”
洗墨豈會聽不出他這是嘴硬,趕忙表忠心,“主子放心,我已經敲打過醫館的人了,他們不敢隨便亂說。不過那兩個也不是什麼好人,看他們跟我說話躲躲閃閃的樣子,肯定是剋扣了那位大嫂的銀子,早知道咱們就該先把銀子兌出來。”
鳳康感覺心裡似乎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冷哼道:“跟本王說話的時候比誰都牙尖嘴利,怎的碰上醫館的人就沒本事了?被人剋扣了也是活該!”
見他這樣,沈長浩笑得愈發意味深長了,“我還真等不及要見見那位大嫂了,半月後曲香酒樓是吧?洗墨,到時候別忘叫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