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葉知秋吃了一驚,“他不是帶着花花、豆粒兒、青禾、妞妞他們一起去參觀鋪子了嗎?”
來京城這些天,這羣熊孩子四處遊逛,已經將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走遍了。新鮮勁兒過了,嫌城裡沒意思,都張羅着去城外走走。
她擔心出事,嚴禁他們出城。他們在宅子裡憋悶得很了,提出要去參觀秋葉村名下的鋪子。她尋思着既是自家的鋪子,讓他們去看看也好,畢竟這些產業將來多半要依仗他們來接手打理,便點頭同意了。
誰知道剛出去一上午的工夫就出事了,真是不讓人省心。
來報信的是一個叫白山的小廝,在這宅子裡的身份是馬伕,實則是個身手很不錯的護衛。最近一段時間,那羣孩子出門,都由他和另一名叫黑山的車伕跟隨保護。
聽她問,白山便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虎頭他們早上出去之後,便由阿福安排的人引着參觀店鋪。這羣小傢伙還算老實,學習態度也很認真,沒出什麼幺蛾子。快到晌午的時候,經過鹹喜分號,年掌櫃親自迎了出來,非要請他們吃飯。
這位年掌櫃不是別人,正是葉知秋跟婁掌櫃做買賣之初,在鹹喜當過夥計的年小六。以前替婁掌櫃跑腿,沒少去過成家,跟虎頭算是老熟人了。
年掌櫃熱情相邀,虎頭盛情難卻,只好答應了。來到鹹喜二樓,經過一個雅間門口,就聽裡面有人高聲談笑,議論的正是雪親王迎娶農家女一事。提到葉知秋,言辭激烈,極盡輕蔑挖苦之能事。話說得十分難聽。
虎頭氣壞了,當即踹開而入,找他們理論。
那雅間之中坐的恰巧是太學的學生。適逢每隔七天才有一次的休沐日,呼朋喚友。聚在這裡飲酒論書。能去太學讀書的多半是官宦子弟,所謂的天之驕子,各個仗勢驕縱,張揚跋扈,哪裡會將一身平民打扮的虎頭放在眼裡?
其中一個年紀稍大的見裡面還有幾個女孩,冷嘲熱諷之餘,更出言調戲。這火上澆油之舉,徹底惹怒了秋葉村的孩子們。話不投機半句多。乾脆動了手。
虎頭、豆粒兒、花花、狗剩和青禾幾個俱是張弛手把手嚴格教授出來的得意門生,比那些花拳繡腿的太學子弟高出不是一段兩段,沒一會兒便把人都給放倒了。
那羣公子哥吃了虧哪肯善罷甘休,叫來大批僕從護衛,替他們報仇。虎頭他們雙拳難敵四手,很快落了下風。黑山見勢不妙,喊出隱在暗中侍衛現身相助。
原想控制住場面,便將那羣孩子帶出酒樓,離開那個是非之地。不料京府知府帶領府兵衙役趕到,將酒樓團團圍住。下令羈押了所有參與打架鬥毆的人。
“虎頭他們有沒有受傷?”葉知秋急忙問道。
“大少爺和幾位姑娘都沒事,另外幾位小少爺受了些皮外傷,沒有大礙。”白山垂着眼睛答道。
葉知秋聽說人都沒事。懸着的心放下了大半。長出了口氣,又問:“那他們人呢?被押到府衙了嗎?”
“沒有,大少爺他們和那羣太學子弟被就地羈押在酒樓之中。”白山答了話,略微一頓,繼續說下去,“小的當時在外頭照看車馬,沒進酒樓,不曾參與打鬥。
知府葉大人趕到之後,小的便遞了帖子。表明我們是雪親王府的人,請他酌情處理。葉大人差人把帖子送了出來。說……”
葉知秋心頭一跳,“說什麼?”
“葉大人說。他已經仔細問過了,羈押的人裡頭沒有雪親王府的人。因爲帶頭打架的都是未成年的孩子,鹹喜的掌櫃也不打算索賠,是以不會將人帶回府衙審問。
但是天子腳下,不容任何人擾亂治安。被羈押在酒樓之中的人,需要家中長輩前去認領,並保證嚴加管教,日後不可再犯,方能釋放。
小的先去了王府,可王爺和沈公子都不在府中,短時間內也很難趕回來,只好驚動大小姐了。”
聽完白山的話,葉知秋什麼都明白了。
虎頭跟人打架只是個意外,葉思遠的出現卻絕非偶然。只怕他早就派人盯着她這府裡的一舉一動了,所以纔會在虎頭跟那羣太學子弟對上之後,及時帶領府兵和衙役出現在酒樓。
他不敢問罪官宦子弟,這一番作爲,無非是想引她出去。
去一趟也好,反正跟葉家的這筆賬遲早要清的。
想着便吩咐白山,“你先去把馬車準備好,我換身衣服就來。”
“是。”白山答應一聲,退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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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知秋不想驚動旁人,只跟把事情跟元媽、添香和小蝶三人講了。換好衣服,留下小蝶看院子,帶了添香一人出門。暗中有張弛和洛曉雁跟着,明處有一個趕車的白山,已經足夠了。人帶多了惹眼,反而不安全。
鹹喜在京城有三家分號,東城一家,西城一家,還有一家在與南北城門相連的、被稱爲京城第一街的朝天街上,座落在最繁華的地段,也就是虎頭他們被羈押的所在。
出了宅子向東,穿過兩個街口,拐上朝天街,再向南走上兩刻鐘便到了。
未免引人注意,白山將馬車停在了鹹喜酒樓的後門。年小六知道她要來,派了一名夥計在那裡等候。
據夥計說,那羣太學子弟已經被各家領走了,虎頭等人被分開關押在二樓的兩個雅間裡,京府知府葉思遠由年小六陪着,在另外一個雅間裡喝茶。
夥計說完將一個厚厚的信封遞過來,“這是我們掌櫃吩咐小人從賬上取的,掌櫃的說怕葉姑娘匆忙之間來不及準備,讓葉姑娘先拿去應急。”
葉知秋從開口出看到了一角銀票,不由面露微笑。看樣子年小六誤會葉思遠了,以爲他讓各家來認領孩子是想借機索取賄賂,怕她剛到京城不諳其道。特地幫她準備了銀票好贖人。
她自是不能說那是“她爹”爲了見她設的局,只能讓他們誤會下去了,於是指了指自己空空的袖子。“我已經準備好了,你把這收起來吧。替我謝謝年掌櫃。”
“是。”夥計依言收了銀票,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葉姑娘請隨我來。”
葉知秋點了點頭,跟着他穿過後院,來到二樓,叫添香在外面等着,自己進了雅間。
年小六見她進門,悄悄遞過來一個安撫的眼神。示意虎頭他們都沒事。跟葉思遠打了聲招呼,便識趣地退下了。
“民女葉知秋,見過葉大人。”葉知秋上前道了個萬福。
葉思遠表情怔然地望着她,努力回想與她有關的一切。只可惜過去對這個庶出的女兒關心太少,總共見了也不過十幾二十面,腦海之中只有一個畏畏縮縮坐在角落裡的模糊身影,根本無法跟眼前這個眉清目朗、氣度不俗的女子重合起來。
用力擠了兩下眼睛,擠出兩滴眼淚來,剛要叫一聲“我的女兒”,就聽葉知秋淡淡地道:“葉大人。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還是不要浪費時間做戲了吧?”
葉思遠愣了一下,對上那雙不無嘲諷的眼睛。頓時尷尬不已。拿袖子擦去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眼淚,乾巴巴地笑了兩聲,“呃……那個,多年不見,我的確已經記不得你的樣子了,呵呵……”
“葉大人不是不記得了,而是認錯人了吧?”葉知秋走過來,在他對面落了座,細細打量。感覺這個人陌生得很。看見他的時候,心裡也沒有什麼異樣的情緒。
在西城門見到“嫡母”的時候。尚且有些反應,見到親生父親卻全無感覺。足見她的前身對這個爹的感情淡薄到什麼程度了。
葉思遠只當她心中有怨,故作冷淡,語氣親暱地道:“雖然爲父記不得你的樣子,可血緣是騙不了人的,怎會認錯呢?”
葉知秋笑了一笑,“我聽說葉大人有一個跟我同名同姓、年紀差不多的女兒,連容貌都有幾分相似,葉大人會認錯也情有可原。
不過葉大人,女兒是不能亂認的。
我原本是潁州人氏,父母因爲災荒過世了,我孤身一人到清陽府投奔遠房親戚,跟表爺爺和表弟一起生活。雖然我們都姓葉,可我在今天之前,從來沒有見過葉大人,更不可能是葉大人的女兒。
還請葉大人回去好好約束尊夫人,不要再讓她跑到我家去認什麼女兒了。
一次兩次我尚能以禮相待,三次四次也還能忍受,若次數多了,被騷擾得煩了,我只能稟報皇上,請他老人家替我做主了。”
看着她平靜無波的面容,有那麼一瞬,葉思遠真的懷疑自己認錯人了。這個女子跟他印象之中的女兒實在天差地別,不由得他不懷疑。
可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坐在他面前的肯定是他的女兒,如果不是,在他派夫人去西城門迎接的時候,她就會一口否定。
如果不是,夫人上門認親的時候,她就該閉門不見。
如果不是,她今天也不會來見他。
既是他的女兒,卻又爲何一口咬定他認錯人了?難道她不想認祖歸宗,利用他這個當官的爹來提高身價,穩固自己在皇家的地位?
不可能吧?白白送上門來的靠山誰不想要?
莫非她想考驗他,看看他是否有讓她依靠的價值?
如是想着,便決定反過來試探一下她,“我已經吩咐你母親給你整治嫁妝了,除了王妃規制下的兩百擡,另外再給你陪送一座宅子和一處莊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