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復得的半生積蓄,讓丹增喜不自勝,夜裡請我們喝酒。
依然是他家附近,上次我們去過的大排檔。
我十分不滿意:“老丹你太摳了,我請你喝酒,你就鬧着要去夜總會,我們幫你追回鉅款,你就請我們吃路邊攤?不行,必須有臺W正妹陪我喝。”
丹增厚顏無恥道:“露露,你陪小吳師傅喝酒。”
露露搬着凳子做到我身邊,搞得我怪不好意思。
馮欄問:“我呢?我也要正妹!”
丹增猶豫片刻,滿臉心疼說:“好吧好吧,咱們先在這裡少喝一點,一會再去卡拉OK瀟灑。”
幾瓶啤酒下肚,馮欄問起丹增兒子的情況。
丹增還是那句:“犬子不值一提,來,咱們喝酒,不要說他了。”
“我不是想管你的家事,但前天我們過來,你兒子一肩膀把吳鬼頂到牆上,不給道歉不說,還扭頭罵我們,今天見了面連個招呼也不打,你不覺得你兒子太跋扈了?咱們自己人還無所謂,可他這樣下去,哪天得罪個脾氣大的,把你兒子打得斷手斷腳,你哭都來不及。”
丹增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對對對,你說的沒錯,小吳師傅,我替小海向你道歉,來,咱們再喝一杯。”
馮欄見他一直敷衍,也就沒興趣再提了,舉杯喝酒。
可一小時後,我們正喝的高興,丹增接個電話,可能是跟我們說普通話順嘴了,沒用方言:“爸爸在樓下和朋友吃飯,你吃飯了麼?要不要過來一起吃...好,你需要多少...爸爸身上沒有那麼多,明天給你好不好...好好好,爸爸想想辦法,你過來拿吧。”
掛機後,丹增表情尷尬問我們身上有沒有現金,先借給他一點,明天一定還我們。
我問他要多少。
他反問:“你有多少?”
馮欄說:“我們有他嗎一個億,你全要?你兒子又跟你要錢了?”
丹增只說要不了那麼多,十萬塊新臺幣就可以了。
我和馮欄全掏出來也不夠,露露也添了一點,丹增捏着厚厚一沓錢,幾分鐘後,幾輛摩托車呼嘯而來,車上的少男少女都染着頭髮,嘻哈打扮,一看就不是正經人。
小海騎着摩托,後面坐着個煙燻妝小妹,醜的跟鬼似的,不等他下車,丹增拿着錢過去,聽不到囑咐了什麼,小海十分輕佻的朝我們吹兩聲口哨,一羣人騎着摩托走了。
大排檔的客人們紛紛用鄙夷的眼光打量我們。
丹增訕笑着回來:“小海和朋友去酒吧玩,掉了錢包,只能臨時跟我要一點,來,咱們繼續喝。”
馮欄沒有端杯子,問道:“你兒子怎麼和一羣小流氓來往?你看看他朋友的德行,一腦袋五顏六色,是山裡的野雞成精了?你也不管管?”
“哎,管不住,小海是被他外婆帶大的,他外婆對我有意見,也把小海教壞了,現在我說什麼都沒用,但我想着今年或者明年,把小海送到大陸讀書,我再經常去看看他,也許能緩和父子關係,他出門在外,遠離親人,也許能學着長大。”
“你兒子學習怎麼樣?”
丹增苦澀道:“你看他的打扮,像個好學生麼?不過大陸對我們有優待,可以減免一些學分,我再找找管道,也許能念個差不多的學校。”
馮欄很不客氣的說:“你把我們大陸當垃圾堆了?什麼玩意都往過送!你丈母孃爲啥對你有意見?”
丹增沉默少許,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這才抹一把嘴,紅着眼說:“因爲跟印星修法的事,我妻子過世了,小海外婆覺得是我害了小海媽媽...”
男弟子想修習藏密,需要帶着自己的明妃請上師灌頂。
原先我問過丹增,他的明妃是誰,他說是他妻子,此時他說小海外婆誤會他,我暗罵他活該。
可聽丹增說了幾句後,才發現事情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樣。
十多年前,丹增在臺南鄉下開一間小超市,他妻子在市區的公司做小職員,日子不算富裕,卻十分溫馨,尤其是生下小海之後,丹增右手拉妻子,左手抱孩子,只覺得全世界的幸福都在他懷裡。
直到有一天,同事帶着丹增妻子去印星家,聽印星宣講佛法後,他妻子着了魔似的,三天兩頭往印星家跑,下班回家就鑽進屋裡結手印唸經文,或者趴在地上練瑜伽,丹增問她在幹啥,她說強化下盤,爲接引金剛佛力做準備。
丹增不明所以,知道她最近跟師父學佛,沒有在意。
就在丹增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印星對他妻子走了一遍那令人不齒的套路,練完瑜伽做裸身加持,加持之後抱體修法,修法之餘男歡女愛,愛的過程中不間斷講佛,塑造自己的形象...
就這樣,丹增妻子徹底淪陷,每月的薪水全部供養印星,丹增起了疑心,妻子主動帶他去印星家聽講,而丹增聽了幾句直犯惡心,強行帶妻子回家,可他妻子已經被惡咒控制,在家裡也不安生,成天說丹增謗佛,要遭邪魔吞噬,然後疑神疑鬼,見誰都像邪魔,好幾次拿刀砍人,連幾歲大的兒子都不放過。
換了有血性的男人,遇到這種事即便不跟印星拼命,也肯定要離婚,可丹增這人,從我認識他之後的幾件事來看,骨子裡十分懦弱,他一五十歲的大喇嘛,一度風光過幾年,在我這小屁孩面前都有些唯唯諾諾,你想他當年只是個鄉下超市的小老闆,哪敢向印星舉刀。
而他向妻子提出離婚,妻子淚眼汪汪說自己依然愛着丹增,只是爲了不墮入地獄,下輩子不再受苦,纔跟着上師修行,懇求丹增諒解。
倆人抱頭痛哭之後,丹增老老實實將綠幽幽的帽子戴在頭上,委曲求全了。
以前,丹增妻子三天兩頭往印星家跑,之後,經常在印星家一住兩三天,完事還讓丹增開着進貨的小破車去接她。
丹增還得時不時幫印星捎一下垃圾,打兩桶水。
後來連印星都看不下去了,問他願不願意學習藏密手印,共同修法。
淪落到這地步的丹增,有啥不願意的?
後來印星重病,幾個徒弟樹倒猢猻散,只有丹增不敢跑,留下伺候印星幾月,印星死前將一身法力灌頂給他,而丹增妻子在印星死後就瘋了,並在一天夜裡跑出家門,被車撞死。
丹增的丈母孃自然不承認女兒主動向老喇嘛獻身,非說是丹增被洗腦,連累她女兒,丹增又是個軟蛋,被丈母孃帶人把小海搶走,不許他們父子見面,整天向小海灌輸丹增是個禽獸,連累他媽媽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