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嫺握緊了碎布片,輪廓籠罩在一片陰暗裡看不清表情,也不語。
柳眉嫵輕笑道:“一個前朝公主,還瘋瘋癲癲,宮裡能把你養這麼大已經算是格外開恩了。也難怪你這個燙手山芋,皇上會扔給將軍。”
柳眉嫵拂衣起身,站在沈嫺的面前,忽然擡手掐住沈嫺的下顎,用力地扳起她的下巴來,迫使她看着自己,美眸裡盡是暗潮洶涌的恨意,“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爲你,執意要嫁給將軍,原本該做將軍夫人的人是我!將軍打了勝仗回來,功勳一等,結果換來的賞賜卻是娶你這傻子爲妻!”
那尖尖的指甲掐進了沈嫺的皮膚裡,柳眉嫵解恨道:“不過這樣也好,走到今天這一步,你活該痛苦一輩子。”
柳眉嫵萬沒有想到這個傻子會還手。
她突然擡起頭來,紅着雙眼,就朝柳眉嫵撲了過去。
柳眉嫵被她按倒在地,尖叫着扭打在一起。
沈嫺不管不顧地,被秦如涼趕來拉扯開時,她還試圖往柳眉嫵身上多踢兩腳,叫道:“你爲什麼要剪碎我給如涼做的衣服!誰讓你剪碎的!”
啪!
屋子裡一下安靜了。只餘地上柳眉嫵的抽噎聲。
沈嫺被秦如涼一巴掌摑得天旋地轉。
秦如涼道:“夠了,是我讓她剪的,你想怎麼樣?”
她覺得自己可能做錯了什麼,瑟縮在角落裡,不言不語。
秦如涼把楚楚柔弱的柳眉嫵抱走了,出門時還吩咐道:“來人,將這個瘋女人看起來,不准她出房門半步!”
這個秦如涼,老喜歡在她心上撕口子。
明明她那麼喜歡他。
後來她就被形同關押在這個院子裡,一日三餐多吃不飽,每天都有挨餓受凍。
她再也沒見過秦如涼。
成親大約過了兩個月,秦如涼第一次主動來找沈嫺,開門見山地說:“下個月我要娶眉嫵進門,今天來通知你一聲,日子已經定好。”
沈嫺面無血色。
秦如涼轉身便走,腳步頓了頓,想起什麼又道:“還有,她雖以側室進門,進門以後沒有嫡庶之分,與你身份尊卑一樣。”
秦如涼還沒走出院子門口,他站在門框裡就像是一幅畫。
卻不想沈嫺忽然出聲道:“如涼,你是不是覺得我傻就很好欺負?”
秦如涼皺眉,轉身不帶感情地看着她。
那時她驕傲地高昂着頭,淚流滿面,“你是不是覺得我傻就不會感到疼痛?如涼,阿嫺不傻。”
秦如涼走後,那徹骨的痛苦,那翻騰的愛恨交織將她狠狠地碾了一遍,匯聚成一股噁心,她捂着口便彎伏着身子劇烈地乾嘔了起來,一遍一遍心力交瘁地呢喃:“阿嫺不傻……阿嫺不傻……阿嫺不是傻子……”
秦如涼與柳眉嫵的婚事如期舉行。
雖說他才與公主成親三月。
公主並非是當今受寵的公主。她是先帝之女,而大楚皇權從先帝手上流轉到今上手上,頗廢了一番周折。
沈嫺雖不是和今上乃親兄妹,也還是堂親。
但自政權更替以後,新皇爲彰顯仁政,讓沈嫺活了下來,以一個公主的身份。
而沈嫺自多年前的宮變以後,就有些呆傻。新皇曾試探過多次,發現她是真的傻了去,才就此放下戒心。
可這樣一個身份尷尬的人放在宮裡難免膈應,既然她非要嫁給秦如涼,皇上便允了這門親事。
現在秦如涼要娶妾室,大將軍三妻四妾再尋常不過,皇家也不會去爲了一個傻子插手干預。
在秦如涼和柳眉嫵成親前幾日,秦如涼有公務要離京一趟。
原本開年以後會回春,沒想今年寒冬尤其漫長,突然間回寒,又下起了雪。
一大早,破落的小院裡打破了寧靜。
沈嫺被婢子粗魯地從單薄的牀上扯了起來,押到了院子裡。她穿着單衣,被凍紫了嘴脣,冷得瑟瑟發抖。
和沈嫺不同,柳眉嫵穿得精緻美麗,雍容大方。她和所有待嫁娘一般,眉梢都掛着嫵媚動人的喜意。
她眼神晦暗地低瞅着沈嫺,語氣輕柔道:“公主,你還記得我嗎?”
沈嫺沒什麼反應,連上次拼命想要抓扯柳眉嫵的執着勁兒都沒有了。
只要沒觸及到她的底線,她好像什麼都不在乎。
柳眉嫵道:“你好歹也和我一樣承受了家破人亡之痛,如今過得這般慘,我理應不再爲難你。可還有幾日我就要和將軍成親了,想着將軍始終養你在這兒,我心裡就極是不舒服。”
她看着沈嫺,徑直問,“是你自己走,還是我趕你走?”
沈嫺始終像一道雪天裡灰白的影子,靜靜地蜷縮。
在聽到柳眉嫵提起將軍時,她纔有了點點反應,擡起頭眯着眼睛看着柳眉嫵。
秦如涼就是她的底線。
她搖了搖頭,“我不走。”
“那便是要我趕你走了。”柳眉嫵道,“你走以後,等將軍回來,我便說是你自己離家出走的,你記住了,你在外是生是死都與他沒有任何干系。”
“我不走。”
婢子把沈嫺押起來便要拖出小院。
“等等。”柳眉嫵走到她面前,審視她一眼,哼笑道,“你不是那麼喜歡秦如涼麼,你怎麼忍心耽誤他一輩子?你真要是喜歡將軍,就該找個地方默默去死。”
“西街不是有條河麼,你鑿開一個冰窟窿跳下去啊。”
“或者菜市口那邊有棵老樹,你去那裡上吊去啊。”柳眉嫵越說越瘋狂,“總之就是不許你再纏着我的男人!但凡是你喜歡的,我便要從你身邊奪走!”
柳眉嫵對婢子吩咐道:“上次這傻子敢抓扯我頭髮,這次便抓花她的臉,再扔出去好了。”
說完柳眉嫵便款擺着身姿離開。
小院中柳眉嫵的婢女香扇正用尖細的釵子往沈嫺的臉上劃去,猶還鄙夷地吐了口唾沫,道:“傻子長這麼好看一張臉做什麼,敢對夫人不敬,活該做個醜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