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一室兩牀清清楚楚,睡覺也各不相干。可蘇折這話聽來就是多了兩分糾纏不清的意味。
沈嫺轉頭走到牀邊和衣躺下,蘇折才熄了燈。
他動作很輕,亦是緩緩躺下。一時兩人都無言。
沈嫺明明有許多話想要問他,全裝在心裡,輾轉反側也睡不着。
帳外的火光忽明忽暗地閃爍着,投放在營帳上,偶爾掠過浮光暗影。
營帳中的光線很昏暗,沈嫺靜悄悄地側身面向蘇折那邊側臥着,看着幽暗的光線下,他的輪廓在夜色裡若隱若現。
沈嫺能看很久,都不覺得倦怠。
外面時不時響起士兵巡邏的腳步聲和盔甲的金屬聲,越發給這營帳裡添了幾分靜謐與安寧。
今夜總有幾個人懷揣心事、徹夜難眠。
當然,柳千鶴也是其中一個。
現在事態的發展,已經快要超出了他的控制。一旦夜樑和大楚和談成功,這場戰爭休止,那他就報仇無望。
況且還有仇人,現在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
蘇折和沈嫺,兩個前朝餘孽,間接害得他家破人亡,他們全都該死。
這仇要是不報,實在難解他心頭之恨!
柳千鶴有足夠的理由要殺他們,只有殺了他們,才能讓大楚和夜樑的關係徹底惡劣,和談失敗,也就可以重新開戰了。
他纔不會管沈嫺的母親是不是北夏的義公主,北夏要是在乎這一點,早在多年前就應該出手相助了,而不是等到今時今日。
這等把戲,也就只有嚇嚇夜樑的皇帝還有點作用。
就算最後北夏也加入到這場戰爭中來,攪得天下大亂,那才叫好呢!
柳千鶴暫時投靠夜樑也只是權宜之計,並沒有把自己當成是夜樑的一員。如若他日還有更好的去處,他必定會毫不猶豫。
目前他只是想利用夜樑去攻打大楚而已。
原以爲傍晚在火頭軍往沈嫺營帳裡送飯時,柳千鶴趁人不備往那飯菜裡下毒,能夠一舉毒殺他二人。
卻沒想到,沈嫺和蘇折不僅沒動飯菜,最後還讓一個士兵給吃了,直接導致那士兵毒發身亡。
結果沈嫺和蘇折卻什麼事都沒有。
到了晚上,夜長夢多。
柳千鶴心想,他要是今夜再不動手,只怕明日那二人啓辰到了邊城面見皇帝,他就更加沒有機會下手了。
到時候兩國是戰是和,就不是他所能夠控制的事情。
所以,今晚是他最後的機會。
柳千鶴決定再試一把。
沈嫺只是一介女流不足爲懼,但她身邊的蘇折,城府極深,又是此次和談的使臣,必須先行剷除,然後再來對付沈嫺也不遲。
柳千鶴打定主意先殺蘇折,便於半夜裡換裝蒙面,悄悄摸向蘇折的營帳。
蘇折營帳外靜悄悄,火盆裡的火也燃得差不多,將熄未熄。
恰好有一隊士兵巡邏,從那帳前行過。柳千鶴躲在暗處,待巡邏士兵一走,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身形輕便地溜進了營帳中。
就着極其暗淡的光線,柳千鶴見那牀上被子裡向上鼓起,以爲定然是蘇折躺在那上面。
遂他緊了緊手中的刀,腳下無聲地移過去,舉刀便迅速利落地往牀上斬下。
然而,刀劍所碰到的被褥底下,綿軟無力,不像是斬到了人。
柳千鶴心裡一沉,以刀掀開被褥,卻見裡面蒙着的是兩個枕頭!
他心知不對,頓時轉頭便欲竄出營帳。
可是已經晚了。
就在這時,原本昏暗的四周,突然亮起了團團火光,士兵們從緊挨着的帳篷裡衝出,頓時把整個營帳都包圍了起來。
柳千鶴這時才徹底反應過來,他是中計了。
這些人是早有防備。
夜樑大將軍手裡擒着火把,率先走進了營帳。
柳千鶴不由分說,先一步出手朝大將軍攻去。
這大將軍乃馳騁沙場的大將,功夫自然不低,再加上身後涌進來的士兵,很快柳千鶴就不敵,被士兵舉刀團團圍住。
大將軍揭了柳千鶴面上的黑巾,頓時一震,道:“原來是你。”
柳千鶴還試圖反抗,被一杖打在腿上,他吃痛跪在地上,雙手反剪被押了起來。
大將軍站在他面前,沉目道:“原來白天的時候,你不是手滑,你是真想殺了大楚來的使臣。你居心何在?”
柳千鶴冷笑一聲,道:“我居心何在?夜樑是被大楚給打怕了麼,眼下明明勝券在握,爲什麼要接受和談!只要使臣一死,和談無望,夜樑大軍可橫掃大楚疆土,難道這樣不更好嗎!”
“混賬!你不遵聖意、妄挑爭端,還強詞奪理!”大將軍怒色低沉道,“你應該知道,我夜樑國庫空虛、百姓貧瘠,只能速戰速決,不能長久征戰,又談何橫掃大楚?來日若是大楚和北夏聯盟,夜樑又拿什麼去抗衡?!你要不是居心叵測,又怎麼會利用我夜樑去對付大楚!”
大將軍居高臨下地睥睨着柳千鶴,又問道:“下午的毒,也是你下的?”
還不等柳千鶴回答,大將軍立刻着人去他的營帳裡搜,又搜遍他全身,搜出來一些暗器和毒藥。
眼下證據確鑿,容不得柳千鶴辯駁否認。
大將軍道:“先前聽使臣蘇大人說起,你原本乃是大楚逃犯,犯有死罪,我起初還不信,現在看來,十有八九是如此。你投靠夜樑,不是爲了夜樑大計,根本就是爲了給你自己報仇。我本該用軍法處置你,將你就地正法!”
柳千鶴冷笑道:“我爲夜樑立下汗馬功勞,到頭來將軍卻聽信敵國使臣的三言兩語,就要對我軍法處置!我這麼做,也是爲了夜樑能夠一統千秋,完成霸業!”
“來人,把他押下去關起來,明日送去面聖,請皇上處置!”
原來蘇折從自己的營帳換到沈嫺的營帳,只與這大將軍說起,其餘人一概不知。
在沈嫺先行回營帳以後,蘇折才與大將軍商定了此計劃——在他營帳周圍佈下士兵埋伏等候,他料定柳千鶴今天晚上還會再動手。
不然等明日他和沈嫺離開軍營以後,柳千鶴再想動手就難了。
營帳裡,沈嫺側臥着,越發覺得意識清醒,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直沒聲兒的蘇折突然輕聲道:“阿嫺,你還想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