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只負責關押,其餘一概不問。
明哲保身?
並不是。
並不全是。
馬籠走進牢房,牽着女子手上鐐銬,把女子帶了出來。
李尋擡頭望着這女子,並未見其有絲毫慌亂。
“季師爺?”
季知正打量着這位女子,突然聽聞六皇子發聲,連忙抱拳。
“殿下,卑職在!”
六皇子楚宿咧開嘴角,笑着望着季知,季知並未擡頭。
“帶這女子交給我帶來的護衛。”
“是!”
季知這才擡頭,望了一眼李尋沒有絲毫停留,李尋抱拳,正要說話,被楚宿一把拍在手上。
季知走在前面,馬籠拉着女子走在中間,秋頁走在後面,三人朝外走去。
楚宿也走,李尋跟了上去,兩人走得較慢,六皇子並沒有說話,直到秋頁走遠。
“李尋,你覺得,我爲何要請這份差事。”
六皇子並未回頭,但李尋能感覺到,此刻的六皇子絕對沒有笑。
“想必殿下自有殿下的考慮。”
六皇子停住腳步,轉身望向李尋。
李尋也停,拱手低頭。
“李大人可覺得本王幼稚。”
李尋不知六皇子何意,幼稚?
天底下有誰敢說六皇子幼稚?
十六歲理朝事,第一個月便遇上幷州旱災,以奇詭手段讓隔壁四州糧商自願運糧進幷州原價售賣。
僅月餘平定幷州災荒,無數幷州人爲六皇子楚宿立長生像。
半年後邊關告急,姜王朝發兵楚王朝。
六皇子楚宿請命趕赴邊關。
僅用半年,平定邊關禍亂,帶領戍邊將士直取姜國半州之地,逼得姜國成爲楚王朝的附屬國。
兩月後回京,陛下賜婚,娶戶部侍郎之女劉晴爲妻。
並賜下三爪金龍魚服。
又兩月後,請作青州督察指揮使,前往青州瞭解民生,牽扯出這一場驚天動地的侵地案。
在李尋看來,此案早已超乎常理,若按楚王朝律法行事,此事當由聖上主審,六部協同,各州現任知府旁坐,到時止步於太子之下,方能壓下這滔天的事端。
若不想牽扯太大,那此事也該由太子主審,止步於此。
可。
可如今,六皇子楚宿請命審理此案。
審的好,審的不好。
以當今聖上那性格。
都不好。
要說幼稚,六皇子絕不會是幼稚之人。
“回殿下,世上已無人能說殿下幼稚。”
六皇子繃着的臉上總算露出了點笑意,繼而展顏,隨後哈哈大笑。
“李尋啊李尋,人人都說你只知律法,只知京都民衆,只知道明哲保身,是他們錯了,是他們看錯你了啊。”
隨後邁步,腳步輕快,邁向地牢出口。
李尋並未在回話,緊跟着六皇子的步伐。
兩人剛走到地牢門口,秋頁急匆匆跑過來,一臉急切,見兩人出來,跪倒在地上。
“殿…殿下,七皇子發病了!”
楚宿一聽,立馬收斂了臉上笑容,面露急色。
“帶路!”
秋頁起身,朝府衙門口跑去,六皇子提着衣襬快步緊跟。
李尋也跟在後面。
“哥…啊…血…哥…”
李尋老遠就聽到七皇子的叫喊聲,又加快了步伐,和六皇子前後腳出了衙門。
馬車伕和一護衛兩邊掀着簾子,
七皇子楚聽坐在車廂裡,雙手舞動。
六皇子楚宿翻身躍上馬車,右手緊緊抓住七皇子右臂,把七皇子攬在懷裡,左手在背後上下輕撫。
六皇子楚宿臉上滿是心疼,不停的輕撫。
不多久,七皇子便緩緩睡去。
六皇子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朝李尋望來。
“李尋,地牢裡的囚犯替我看好了,這兩天會不停的來這裡提人,任何一個囚犯,不能出一絲差池。”
“是,殿下。”
李尋抱手微微彎腰,隨後擡頭起身。
六皇子示意馬車伕調轉車頭,一邊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李尋。
“李尋,好好做你的事。”
李尋再次抱手,車馬調轉,朝遠處走去,兩隊侍衛有兩人押解女人走在馬車後面,身後十餘位護衛跟在後面。
車輛漸行漸遠。
季知走到李尋旁邊,有些不解。
李尋開口。
“是讓咱們小心一點,這牢裡,怕是還有重要人物。”
隨後轉身,返回衙內。
季師爺跟上,秋頁和馬籠拜別李尋,朝地牢方向走去。
兩人行至偏殿,李尋居中坐定,季師爺坐在一旁。
“大人,六皇子這一着,我們不能跟。”
李尋喝茶的動作微頓,放下茶杯。
“放心。”
…
接下來的這兩天裡,李尋親自坐鎮府衙,京都並無冤情,地牢卻時常進出,六皇子主審侵地一案開堂,不停有護衛進入牢房,提審犯人。
卻無一人再次送回。
第二日下午,六時。
季師爺匆忙走進偏殿,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大人,出事了。”
李尋放下茶杯,內心已經有了答案。
“聖上下了口詔,侵地案結案,全部案犯於明日午時處斬。”
“季知,主犯是何人?”
“大人,是…是唐國舅。 ”
太子舅舅,皇后胞弟,聖上的妻舅,唐文夢。
“季知,六皇子反應如何?”
“大人,六皇子已經進宮面聖。”
李尋微微皺眉。
不應該,不應該去啊。
唐國舅落網,李尋早已能夠猜到,畢竟侵地一案矛頭直指太子,作爲太子的錢袋子,唐國舅下水,一點也不稀奇。
可偏偏,六皇子進宮。
這實在不應該。
聖上既然下口詔,那六皇子這案子,審的已經是“不好”了,若給了這個臺階,六皇子走下來,雖說對於各州而言並“不好”,但尚能在聖上面前討得一聲“好”字。
此時進宮。
“好”也變得不好了,“不好”就更不好了。
“季師爺,地牢還有多少侵地案犯?”
“回大人,已空無一人。”
李尋眉頭緊皺,聖上欲堵悠悠衆口,六皇子這一鬧,此事真不知如何走向。
…
第三日(六皇子迷案當天)
早朝。
想象中的事並沒有發生,六皇子並未在朝堂之上爭論,聖上也並未發怒,而是對於六皇子審結的此案拍手叫好。
李尋壓制住內心的好奇,回到了府衙。
午時,侵地案犯,包括唐國舅,皆在午門外被斬首。
下午時分,有六皇子侍衛上門,邀請侵地案各官員晚上前往楊柳岸慶功。
李尋借病推脫。
黃昏時分,京都颳起了風。
風越來越大,雨就隨着風落了下來。
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