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憑你們幾隻三腳貓, 也能摸到這裡來。”趙歸真首先開口,面容一絲不動,字字句句也毫無起伏, “只是既然到了這, 你們也就別想活着出去了。”
“趙歸真, 你究竟想幹什麼?”杜尚秋不敢妄動, 但是叱責的問話一字不落,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這麼龐大的邪氣,可不是你輕易就應付的來的!”
“誰說我應付不來了?”趙歸真不屑的笑了下,與此同時, 空中的邪氣忽然開始紛紛向他聚攏,黑霧由背後涌入他的身軀, 將他的衣踞吹動的猶如烈風中的旌旗。接着, 他緩緩擡起一根手指, 只消輕輕一指,一團邪氣順着他的手蜂擁而出, 將幾步開外的一塊石碑炸了個粉碎。
這怎麼可能?!
饒是杜尚秋怎麼努力鎮定,也被眼前的一幕驚的說不出話來。
一個人以一己之力吸納邪氣,然後化爲自己的力量……一瞬間,他似乎就明白了這個護城大陣與趙歸真一夥人目的間的關聯。但是他從來沒聽說過有這種事,更沒聽說過一個凡人能做到這一點, 不管他的修行有多麼精湛!
“……你……你不是趙歸真?”想到這裡, 杜尚秋下意識的問道。他甚至沒有問“你是什麼人”, 因爲他覺的這已經超過了人類的範疇。
“你終於注意到這個問題了啊, 公子……”頗爲曖昧的語氣由趙歸真極不協調的發了出來, 杜尚秋凝視望去,只見趙歸真的身後慢慢顯出一個朦朧的人形來, 其與趙歸真之間以密密麻麻的細絲連接着,彷彿虛空中的一個傀儡師。
“王賢妃!”
被困在法術中的春霄離這個東西最近,看清那輪廓之後忍不住的大叫出來,卻引的那人形咯咯發笑,“非也非也,妾身只不過爲了方便給各位看,而變幻成這個樣子而已。”
“真是沒想到……原來你纔是妖怪!。”春霄狠狠的看向那個人形,幾番爭鬥下來,沒想到幕後之人被他們本末倒置,檯面上的敵人反倒只是陪襯。
“非也非也,妾身也不是妖怪。”她的氣憤只是又引來了“王賢妃”的一陣歡笑,“妾身無形無態,無名無姓,生於天地之間,滋養於人心中。那個姓王的女人,不過是妾身最初所寄宿的一個螻蟻,如今有了趙大人,自然也就用不着那個了。”說罷她輕輕一動手掌,那連幾縷銀絲便連接着趙歸真做出動作,將包裹住了春霄的光球乍然縮小,將她壓的只能蜷成一團。
“不許動她!”看到春霄受到壓制,杜尚秋大喝一聲,咬牙切齒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呵呵,跟公子說話真利索。”“王賢妃”掩袖笑了笑,視線卻是穿過杜尚秋,落到了七郎身上,衝他勾指道:“我要這個孩子。”
早在察覺陵寢有變而趕至此地之時,“王賢妃”就發覺小小的七郎很不一般,比起杜尚秋,這孩子的變數沒準更大。
杜尚秋聞言心中一凜,爲難的看着七郎,難以定奪。縱然春霄重要,他也不能把七郎推出去。何況,他還擔任着聯絡陰司的重任,一旦被“王賢妃”降伏,自己跟春霄也照樣沒有活路。
可惜“王賢妃”絲毫不給他猶豫的空間,她忽的一扯細絲,便聽到春霄“啊”的一聲驚呼。原來是趙歸真的手一鬆,那牢籠般的光球便立時飄到高空,隨着邪氣上下翻騰,幾乎要被捲進漩渦。
“別!”杜尚秋猛的往前跨一步,焦急的擡頭仰望,只能隱約看見那顆光球在濃黑的邪氣中若隱若現,岌岌可危。
“別猶豫了杜公子,如果不照妾身說的做,這個丫頭的魂魄就會被捲進這羣泥沼般的魂魄中被同化,那時候纔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似乎是相當享受他這副神情,“王賢妃”興致極高的嘲諷道:“也別指望有人會來幫你們,那位天師府的張道長也早已被妾身封住五感,形同廢人,這世上此刻沒人還能知道這裡發生的事情……讓那孩子過來!”
說到最後,她的口氣已變成最後通牒。那護城大陣的道門陣腳已在幾年內給她偷天換柱消滅乾淨,佛門的陣腳也即將剷除殆盡,張鶴卿被她用趙歸真的身體一擊得手,只待再消滅這裡的三個小角色,便是大功告成。
“七郎,你……先過去……”
沒想到最強的援助也已落入陷阱,杜尚秋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當他復又睜開時,一字一頓的對七郎囑咐道:“不要害怕,若是那女人要對你不利,就不要管旁的,趕緊逃開,保住你自己。”
“乾爹,我纔不怕壞人呢!”小小的七郎將頭擡的高高的,一手攥着那把烏金□□,眼中閃過的是與平日裡要糖吃時迥然不同的凜然光芒。
果真是個要當仙人的根骨啊,杜尚秋淺笑着揉了揉他的腦袋,轉而擡首對“王賢妃”厲喝道:“我讓七郎過去,你也同時把小桃降下來放人,我們一人換一人!”
“可以。”“王賢妃”欣然點頭,反正杜尚秋跟春霄這兩個亡魂,她有的是辦法對付。
於是七郎便自覺的一步步朝“王賢妃”走去,他身後的杜尚秋緊緊的盯着他,又不時的去看那顆越降越低的光球,腦中思緒飛轉。
這妖女也看出了七郎不是尋常靈魂,但又知他多少能力?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在接住春霄的那一刻就會讓七郎就地轉換空間,回到地府。如果連這點時機也沒有,那七郎也只管完成自己的使命便是,春霄自有他奉陪。
不管是地獄也好,被邪氣吸收也好,他都不會讓她孤單一個人。
這麼想着,杜尚秋又擡頭看向那顆光球,隨着光球越來越近,他也看到了縮在裡面的春霄面色蒼白、淚流滿面。
那丫頭肯定嚇壞了吧,恐怕早就哭的稀里嘩啦,卻忍着不讓別人聽見。
“杜公子!拉住郭姑娘!”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頭,忽然一道白光飛過,尚來不及看清是什麼,便猛的擊中了那顆光球,原來竟是一張道符。而就在這張符籙貼到光球上之時,那球體也啪的一聲分崩離析,裡面的春霄則像風暴中的柔弱紙鳶一般,卻被邪氣所吸引,一路尖叫的朝空中飄去。
杜尚秋立刻腳一點地,如同離弦之箭般朝春霄飛去,同時不忘衝下方大喊一句:“七郎!快離開!”
七郎反應亦是極快,就在“王賢妃”伸手過來抓他之際,他已急急催動咒訣,眨眼之間被一圈金光包圍,消失了個乾乾淨淨。
而與此同時,杜尚秋也一把拉住了春霄,將她整個人拖回自己懷裡,同時催促道:“穩住靈識,小桃!不要被那些東西影響!”
“唔哇!尚秋!”春霄渾身抖的像篩子,眼淚四處亂飛。直到剛纔她都置身在那喪人心神的邪氣中,三魂六魄被撕裂的幾乎消散,此刻不用吩咐就緊緊抱緊杜尚秋,嚎啕大哭。
杜尚秋一邊心疼,一邊後怕,卻也知道當下並不算脫險。耳邊是淒厲的鬼虎狼嚎之聲,似乎有無數人在他心中誘惑。他強忍着一點一點沉靜心神,懷中的春霄更是讓加強了他的堅定,終至心如止水。
“呼,沒事了小桃,睜開眼睛吧。”待兩人終於順利迴歸地面,杜尚秋輕拍了拍春霄的後背,迅速環視一圈,方纔看清了此刻的形勢。
那與“王賢妃”成對峙之勢的,竟是本不可能出現在此的張鶴卿!
“了不起啊了不起,你對自己還真狠的下心……”“王賢妃”陰冷的聲音悠悠響起,交換人質功虧一簣,她已不再掩飾自己的怨毒,“原本還想留着你這具身體派用場,沒想到你竟能自毀雙目,以天眼之術衝開封印,妾身終究是小看了你,早知就該殺你以除後患。”
“可惜,你是沒機會再爲那少補的一刀而後悔了。”張鶴卿淡淡答道。他斜對着杜尚秋兩人,一手持劍插入土中,似乎有些疲憊。
“張道長,你的眼睛……”順着“王賢妃”的話,杜尚秋這才發現張鶴卿眼上卷着一層白紗,還滲着殷紅的血色,不由揪心。
而張鶴卿並未分神,對於關心僅是一句謝過,“杜公子不用擔心,貧道無妨。”
雖然雙眼已廢,但憑藉着由此強行重啓的天眼,令周圍的一切氣息都明白於心。若不如此,他也無法恢復行動自由,無法恰巧與絕兒匯合並趕至此處挽救局勢,所以他絲毫沒有後悔的情緒。
若有什麼可後悔,他只是懊惱放棄修習天眼後自己的感官會遲鈍至此,以致沒法早一步察覺趙歸真的異樣,沒法早點發現邪氣泄漏的地點,沒有早一步除掉眼前這個罪魁禍首。
想到這裡,他已橫劍指向王賢妃,並將自己終於看破的玄機對杜尚秋簡單解釋了一遍。
原來這個化出人形的東西,是大內中因形形色色的原因而聚集起的怨念。它既不是精怪也不是鬼魂,但卻在日積月累的歲月中,漸漸形成了自己的意識。
這團意識體本被秦鏡鎮壓於宮中,卻因爲趙歸真的失察而脫離了束縛。它不願永遠只是寄生於人心而行動,所以纔想要破掉護城大陣,將這陵寢中滿懷怨恨的死靈集與手中,從而擁有自己的形態,既能降臨凡間,又有了操縱邪氣的能力。
“哼,你倒是猜的不差……”“王賢妃”冷哼一聲,“可是那有如何?如今護城大陣的消失已近眉睫,你們還能把我怎樣!”
說着,她目中冷芒激射,操控着趙歸真極快的欺身上前,一刀就朝張鶴卿揮去。而那一刻,無盡的邪氣也似受到驅動一般追隨着她的身形,氣吞湖海,翻天覆地,瞬間將兩人的身影隱於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