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鳴正是由白亦雪發出,她見司離朝安澤南一掌拍去,後者卻半點反應也欠奉。見安澤南雙眼迷茫,白亦雪知道他心神爲司離天魔七幻所惑,立以無上道心,屈指一彈。
頓時長劍蜂鳴,如同暮鼓晨鐘,把安澤南從司離的幻覺中“驚醒”過來。
同時,白亦雪長劍刺出,攔截司離。
劍至途中,爆出漫天光點,正是煙雨劍勢全展,如同萬千雨絲朝司離落下。
這尚是白亦雪首次和司離正面交手,魔主威名在外,白亦雪不敢輕視,故一出手便不作保留。劍光如雨,即使全力出手,白亦雪也不會像他人般作咬牙切齒狀。她臉容恬靜,姿態優雅,帶着不屬凡間的仙姿,以手中長劍畫出江南煙雨的朦朧雨境,讓之陰森林道也平添一縷仙氣。
司離似知道白亦雪會向他攻來般,在白亦雪長劍所指的同時,司離朝她轉頭看去。落在白亦雪臉上的目光,恬好是煙雨劍全力施展的瞬間,巧合如同神蹟,帶着無法形容的禪境。
“亦雪竟也情繫澤南身上,你或許不知,方纔司某突然出手的瞬間,亦雪的心跳快了半拍。所以你表面不爲所動,但亦雪的心卻已經出賣了你。澤南際遇如此得天獨厚,連司某也微感嫉妒了哩。”
司離朝安澤南拍出的一掌改向白亦雪的劍雨中抓去,同時嘴中如此說道。
白亦雪立時心神輕震,她對安澤南的心思僅在白吉古廟時透露過一次,卻不想這會又在此地被司離道出,不免分神。
司離臉上卻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竟然給我一語道中,這小子的運道也未免太好了吧。”
白亦雪這才知司離剛纔只是在試探於她,而自己的分神卻無異告訴他答案。當下心神再分,司離已經抓入她劍勢之中。她只覺長劍突然一重,漫天劍雨散去,卻見司離以兩指夾住她的劍鋒,如此情景,讓白亦雪這長年靜修,達至古井不波的心靈也爲之狂震。
須知蕭厲以十方俱滅的奇功,亦只能利用剋制煙雨劍的優勢限制白亦雪的劍勢。但司離卻直接從劍雨中找到了真身所在,雖說她先爲司離的話分散了心神,但司離有此驕人戰績,卻高明得讓白亦雪有些不敢相信。
這時安澤南從幻覺中清醒過來,見司離扣住白亦雪的長劍,當下解開雷貘封印,召來雷光雙刃,朝着司離卷出森然刀光。
司離哈哈大笑,放開白亦雪的長劍,手掌微往後移。白亦雪只道他作勢欲拍,便往後移,想重整旗鼓與之再戰。誰知司離這掌純屬虛張聲勢,白亦雪一退,他長笑聲中撞進安澤南的光刃攻勢中,雙掌翻飛和安澤南戰成一團。
白亦雪心頭暗驚,司離實是高明得出乎她意料之外。只是簡單的一個姿態,卻利用現場的形勢把自己騙了過去,這換作以前,白亦雪打死也不會相信有人可以憑藉一個姿勢就騙過自己。
再看場中,安澤南的光刃雖利,且利用弧刃物性攻守兼備。可在司離的攻勢下,安澤南一雙光刃的活動範圍卻在不斷收縮,且動作間不時微窒,顯然受到天魔七幻的影響。
而身在局中,安澤南有苦自知。
司離的掌勁古怪難測,一掌拍出卻帶着不同力度、方向的暗勁,導得他的雷刃大有不聽使喚之感。加之司離的天魔七幻奇功不斷對自己的心神五感造成影響,讓安澤南不斷出現瞬間的分神。
安澤南自己也清楚,他之前便曾因爲司離殺死黃伯而生出心魔。雖說靠着黃伯,他擺脫了心魔,可那不是憑自己的心靈意志渡劫,其中帶有取巧的成份。沒有徹底渡過心魔的考驗,這在平日裡看似影響不大,但一遇上像司離這般直接影響心靈的魔攻,便出現了心靈破綻,致使眼下他越打越感綁手縛腳,十成功力使不出五成,好不難受。
白亦雪聰慧過人,略一思索便把握到其中關鍵。她知道憑現在安澤南的修爲,還遠不是司離的對手,只天魔七幻一關他便過不了,又談何克敵制勝。
當下她有了決定,盡避之前司離給予她的震撼,卻在白亦雪的一個呼吸間盡皆屏棄於腦外。
白亦雪舉劍刺去,劍尖顫抖,再次催發煙雨劍勢朝司離罩去。
只是這一次,司離全然感應不到白亦雪劍勢虛實,知道這天之驕女嚴守靈臺,讓自己再無法猜度她所想所思,所以才能使出這全然沒有破綻的煙雨劍。
劍雨絲絲,斬不斷,理還亂。即使以司離之能,也不能無視煙雨劍朝自己身上招呼。他本來已經把安澤南的攻勢控制住,正欲一擊傷敵。但白亦雪出手的時間拿捏得恬到好處,司離若想傷敵,便必須付出一些代價。
然而眼下正值魔門大計的重要關頭,司離萬分“愛惜”自己,不願爲安澤南一人埋下敗跡種子。只得心中暗歎,一拳痛擊在安澤南的光刃之上。
雷光立時嗡嗡作響,刃面如同水波震盪不定,其上傳來巨力,硬生生把安澤南推了開去。
逼開安澤南,司離方轉身面對煙雨劍,整個人撞進這世間最美麗的劍舞之中。
煙雨劍勢立時再展,竟籠罩方圓十米的空間,把司離整個人包裹在其中。劍雨中,白亦雪清悅的聲音響起:“這裡交給我,你們去救墨老!”
安澤南知道自己心魔未消,還無法在司離的天魔七幻中保留靈智。這時又見白亦雪纏住司離,知道多留無益。況且墨白及長白八子危在旦夕,他實在不宜在谷口浪費過多時間,便揮手招呼龔倩等人,繞過煙雨劍的範圍朝谷口奔去。
沈羯志得意滿地看着被倒呆的墨白幾人。
這天蓮宗妖人自從在馬莫集市爲白亦雪破去一身功力,返回鉢羅耶伽便再不得重用。這使得沈羯意志消沉,幾次想告辭離去,卻爲司離留下。他不解魔主爲何仍挽留自己,直到司離帶他來到喀布巴,他方知道自己仍有作用。
誠然,六道之中,純以武功論,天蓮宗毫無疑問居於最末。可說到方術陣法,天蓮宗雖擅長的是替身之術,卻也頗有涉及,這是其它門派所不及之處。
而司離留下沈羯,爲的便是解開封印鬼國的佛鉢聖力。
沈羯功力全失,自然感應不到這鬼國遺蹟中有何動靜。然而在司離等其它高手的感應中,整個鬼國遺蹟被一股無上佛力全方位地包裹起來。這股佛力無強弱之分,均勻地分佈在每個角落,讓司離也大感無從下手。
最終讓司離想到以生靈之血污染佛力,以解去鬼國封印。可鬼國雖小,卻也有兩千平方公里左右的面積。如此巨大的面積,要想每寸土地皆澆上鮮血,那自然是不現實之事。
於是司離讓沈羯尋思有什麼方術法陣可以作用於當下的情況。
沈羯知道自己若沒交出一個讓司離滿意的答案,別說自己,連帶天蓮宗也無法在六道中擡起頭來。於是他冥思苦想,搜腸刮肚地把自己胸中所學想了個遍,苦思三日,終給他想起一個陣法。
此陣全名爲“斬斷根源不動冥獄陣”,出自古波斯“拜火教”的不動本源智經,後流經天竺,才傳至中土。這本是波斯拜火教爲有罪之人死後舉行的最高級別淨禮,拜火教徒皆堅信死亡爲惡神所創,萬物死亡後遺體皆是不淨。爲其舉行淨禮,可是讓其擺脫生前罪惡,可安息於冥間。
而冥獄陣作爲最高級別的淨禮,卻遠非淨化罪惡那麼簡單。那是爲了消滅極爲強大的惡之存在而開發出來的陣法,以斬斷萬物之根源,使其直下無間冥獄。
此陣傳至中土,爲天蓮宗經過修改之後,已非專門針對極惡存在,而是僅爲克敵制勝而存在。
天蓮宗曾以此陣驕橫一時,但因陣法過於霸道狠毒,終爲三聖地所破,並將當時有關該陣的一切記載燒燬,自從冥獄陣絕跡於華夏。
自然,沈羯也沒能習得冥獄陣,但通過天蓮宗典籍中隻言片字的記載,沈羯卻知道冥獄陣要斬斷敵之根源,首先便要以血污之,損其福德。整個陣法分爲血污、斬源及開獄三個小陣組成。
後兩個陣法已經無跡可考,但血污之陣卻斷續記錄在天蓮宗古籍裡,因爲沒有斬源及開獄二陣相輔,血污陣形同虛設。當年沈羯也是略爲看過,順便記在腦中,沒想這時倒派上用場。
眼下,沈羯正置身於一個巨大的地下廣場邊緣。四周分設大功率探照燈,把整個廣場照得如同白晝。從廣場上方往下看,廣場地面被挖出道道土槽,這些土槽走勢不一,卻頭尾相銜,遠遠觀之,形如不同的符號。
這些符號呈圓形分佈,於廣場中心卻挖出深坑。坑中黑漆無光,也不知其深幾何,只偶爾會自深坑中噴出陰風腐氣,同時傳來聲聲淒厲嚎叫,如同下方便是地獄。
土槽之中,有鮮血緩緩流動,彷彿爲這些奇形符號漸漸注入顏色。
而墨白幾人便被倒吊於廣場邊緣,他們手腕皆爲利器割開,體內熱血正緩慢放出,匯於土槽之中,再和其它血液混合在一起朝着中心深坑灌去。
沈羯看着墨白,心想這一代宗主,如今還不是像狗一樣被呆在自己跟前。雖說自己現在全身毫無靈力,卻主宰着這些人的生死,當真爽快。
他又想,這鬼國之中不知鎮壓了多少陰魂怨鬼。而天蓮宗中有秘法可通過練制陰魂以補充自己功力,到時只要抓他十隻八隻陰魂,自己一身功力還怕不能恢復?
如此一來,沈羯更是想得入神,當下癡癡笑起。
“你這肥豬,在想什麼東西。這撈什子的陣法什麼時候才見效,大爺我都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呆膩了,死胖子你就不能快點!”
一陣粗言惡語打破了沈羯的好夢,卻是修羅門的嚴鴻正厲色責問。沈羯眼中掠過狠毒目光,嘴上去作笑道:“快了快了。”
和嚴鴻呆一起的尚有羅藝、梅庭洵兩位魔門強人。柳盈花嫌地下廣場太髒,並沒有跟下來,而留在地面的鬼國遺蹟裡。
這時,嚴鴻還要再罵。一直閉着眼睛的梅庭洵突然睜眼道:“柳宗主已經和人動起手來,看來那安氏後裔和他的朋友已經殺到。”
衆人中以梅庭洵功力最高,本當不作任何懷疑。但他們知道司離親往谷口堵截,打死他們也不相信司離親自出馬,還會讓安澤南幾人溜進山谷。
他們卻不知道,已達以意勝力之境的白亦雪,除了功力經驗較司離稍遜外,其它方面卻已可與司離齊軀並駕,也只有她的煙雨劍才能創造這看似不可能的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