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國宮殿中。因九鳳的出現,不少建築被擠壓崩塌。以真身狀態出現的妖魔,身後彩翼扇動,發出狂風將沙石捲起拋飛,立時清出一片空地。
空地上,孫慶嘉手足無措地看着九鳳。妖魔的威壓讓他如同遇到天敵般膽戰心寒,連手指也不敢動一下。
風聲忽起,卻是安澤南高速掠至。若是平時,以孫慶嘉如今大變的體質,當可靈活閃避。可安澤南一肩撞到他的胸口,他猶若未覺,整個人立時被巨力拋起,跟着劇痛襲來,孫慶嘉才發現了安澤南的存在。
他一吃痛,手自然一鬆,於是墨白的靈魂脫出孫慶嘉的掌控。在虛空中,墨白的魂魄縮成一顆光球,安澤南珍而慎之的雙手捧住。
再看墨白的身體,他的胸前破開一個碗口般大小的血洞,即使安澤南有回魂之術,估計墨白也活不成了。想到這,安澤南悲憤交集。
手中光球傳來陣陣暖意,墨白淡淡的聲音在安澤南的腦海中響起。
“生死不過輪迴的一部分,之如花開花謝,乃自然之理。澤南不必爲我傷心,老頭我劫數難逃,只得先走一步。但澤南務必保重,活着的人尚需肩負更重的擔子,可別因爲我一個糟老頭而被負面情緒所左右,切記切記。”
說罷,墨白爽朗的笑聲再度響起,再漸漸遠去。
同時,安澤南手中的靈魂光球亦由實而虛,最終消逝在空氣之中,只餘淡淡暖意殘留在他手間。
他知道墨白是要告誡自己,不要因爲憤怒再次生出心魔。這前輩高人最後的忠告,安澤南如何敢不放在心上,於是一個深呼吸,他恢復了心靈的平靜,同時向九鳳傳遞一束念波。
殺了他!
九鳳妖軀的女子臉孔再次睜開眼睛,瞳孔之中清楚映照出孫慶嘉的模樣。九鳳一聲嘶鳴,騰空而起。巨大身影在半空飛掠轉折,然後朝孫慶嘉撲去。
安澤南在解放九鳳的時候,已經清楚把握到解印的關鍵。
其關鍵,在於“平等”二字上。
正如安澤南在冥庭中得聞的那句“衆生平等”的佛謁所言,誰也沒有支配誰的權利。因安氏血脈使然,妖魔把力量借與安家子孫,但安氏卻沒有支配妖魔的權利。只是長久以來,安氏已經把使用妖魔力量當成必然,久而久之潛意識中以主人自居,可卻不知,這正是安氏這近千年來,無人能夠使用解印的原因。
如今解印在安澤南身上再現,妖魔不再是戰鬥的工具,而是並肩作戰的同伴。在安澤南的“請求”下,九鳳朝孫慶嘉發起了攻擊。
巨大風壓撲面而來,在孫慶嘉眼中,九鳳利爪大張,便要以蒼鷹搏兔之姿將之抓起。突然,九鳳瞳孔中閃過異色,巨軀一偏,卻斜斜朝着孫慶嘉的左側跌下。
轟隆一聲,九鳳撞飛了幾幢房舍。碎石飛濺,塵煙四起,躲在房舍中的怨靈尖叫逃竄,讓場面更添混亂。
安澤南看得一呆,不解九鳳發生何事。
九鳳搖晃着腦袋,就要重新站起。突有身影自殘舍廢墟中躍出,那人伸手一撈,各抓住九鳳一首,竟硬以蠻力夾在臂間再落於地面。
如果說唐柯和鑿齒妖變後的形像是爲狼人,那麼壓制住妖魔兩個頭部的傢伙大概能稱之爲虎人了。這身高近兩米的巨漢上身披着黑黃相接的毛髮,紋路若虎,其雙臂更是不見人形,狀如虎爪。但這怪人的身後,卻偏是長出一條黑色牛尾,相當奇怪。
若不是這怪物呈人形狀,那安澤南倒想到一種妖獸符合這虎身牛尾的特徵。
那是《黃泉錄》異獸篇中記載,一種名彘的妖獸。
原文爲:浮玉之山有獸,虎狀牛尾,音如吠犬,力巨食人,是爲彘。
彘是一種兇殘的妖獸,力量巨大,能伏虎降龍。可那種妖獸卻不是人形狀,除非……
“馴獸師?難道這傢伙也是馴獸師?“安澤南一徵,失聲說道。
那虎狀怪人看向安澤南說道:“老子名叫泰武,別這傢伙那傢伙的亂叫!”
九鳳身爲妖魔,生性豈會溫順,這會兩個頭被人家鉗制住,立時兇性大發。妖魔鳴叫聲中,便要搖首掙脫秦武的臂鉗。卻又有墨色長鏈自另一側激射而出,黑鏈在九鳳腳上糾纏交錯,再拉個筆直,頓時讓九鳳立足不穩,又跌倒在地。
安澤南再次色變,皆因從那黑鏈上,他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和碎蝶的獄鏈一般,那墨色長鏈上的靈動,帶着來自地獄的味道。
安澤南順着鐵鏈看去,只見九鳳身體另一邊出現一個人影。這和泰武又是不同,雖同具人形,可這傢伙無論怎麼看都絕不似人。
青黑色如同惡鬼的臉子上長着四隻眼睛,不時從形如獅鼻的鼻孔中噴出赤紅色的煙。一頭黃青二色夾雜的捲髮倒披於腦後,長有四臂的怪物上身赤條,卻描繪着奇異的花紋,帶着某種無法言喻的魔力。
“修羅?”安澤南不曾想,竟然會在人間見到這種地獄惡鬼。
《黃泉錄》中有載:非神非鬼、四眼四臂;嗜血好鬥,至死不休,是爲地獄十六層之惡鬼,名修羅!
修羅是一種特殊的惡鬼,它們並非地獄世界的原住民。傳說中,當犯了重罪的天神會被打下地獄,於是便生成了修羅。修羅具有天神般的大能,卻嗜血好鬥,有它出現的地方將血流成河。
安澤南心中驚駭莫名,先是疑似和彘進行妖變的馴獸師出現,現在又跳出一隻修羅惡鬼。而更奇怪的是,這兩者似乎還是同伴,安澤南想像力再豐富,也無法想像兩者間是何關係。
但九鳳受制,他不能袖手旁觀。安澤南方要出手替九鳳解圍,五感卻突然受惑,生出東歪西倒的可怕感覺。瞬間,他知道九鳳方纔爲何會突然跌倒,那全是受了塹天網的影響。
然後自廢墟中走出,走至孫慶嘉身旁的身影,卻不屬於補天派中的任何一人。
安澤南在塹天網擾亂空間感官的異力下牢牢緊盯着道身影,從嘴裡吐出一個名字:“司馬肅傑?”
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冷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出現在孫慶嘉旁邊的正是司馬家的後人,司馬肅傑看着孫慶嘉,卻對安澤南說道:“又見面了,他是我一個很重要的夥伴。所以很抱歉,可不能教你傷了他。”
安澤南的視線在秦武和修羅惡鬼身上掠過,說道:“他們也是你的手下?”
司馬肅傑強調道:“是夥伴!他們,還有慶嘉,我們都是志同道合的夥伴。爲了某一個共同的目標,我們走到了一起,僅此而已。”
他正說話間,九鳳突然長鳴。妖魔彩翼狂扇,掀起狂風吹得司馬肅傑的衣襬獵獵作響。九鳳雖然被秦武和修羅鉗制住部分肢體,卻憑藉着雙翼飛起。它飛上高空,餘下七頭分朝一人一鬼大張其嘴。
妖魔嘴邊的空氣出現肉眼可見的扭曲,跟着,曾經在黃泉時攻擊囂鬼高手的無形氣炮再現。悶響連連中,修羅和泰武兩人身體劇震,兩者同時悶哼,身體被九鳳氣炮震飛了出去。
九鳳擺脫兩人鉗制,卻一個盤旋,又朝着孫慶嘉飛來。
司馬肅灰一把拎起孫慶嘉,又以塹天網異力改變九鳳來勢,然後人迅速飛掠倒退。
“安澤南,現在還不是我們交手的時候。況且,我不認爲你還有那個餘暇,它們,估計要有所行動了…….”
留下這句話,司馬肅傑帶着孫慶嘉消失在宮殿廢墟之中。而爲九鳳擊飛的秦武和修羅,也各調整姿態後跟着司馬肅傑迅速遠離。
再次撲了個空的九鳳發出不甘的怒鳴,突然,妖魔似感應到什麼,立時安靜了下來並打量着四周。
安澤南還在思索着司馬肅傑話中的含意,異變忽生。
那些本來盤踞于山城之中,正緬懷着生前時光的怨靈們。彷彿在受到某個意念的指引後,突然紛紛自藏身處飛出,它們發出尖利的嘯聲,然後朝山城上空激射而起。
整個喀布巴山谷充斥着怨靈的尖嘯,聲音如同巨浪,有如海潮,一波接一波地擴散開去。怨靈沖天而起,激起巨風,地面飛沙走石,連安澤南也不得不以手護臉,爲免被飛濺的石頭砸到。
他頭上突然一暗,身邊風流也爲之見緩。安澤南朝上看去,卻是九鳳來到他的身後,妖魔巨翼朝前合攏,將安澤南護在其中。
安澤南心中頓時流過暖意。
怨靈匯聚的黑潮不斷朝高空騰起,這個過程持續片刻後,地面幾乎不見一隻怨靈的身影。然而高空之上,怨靈呼嘯凝聚,卻形成一顆巨大的黑色光球。黑色光球緩緩升空,破開喀布巴山谷的雲霧,把高空的雲層震成一圈圈的環狀物。
遠遠看去,就如同空中出現了一顆黑色太陽。
安澤南看得心中一緊,自然想起白蘭所預感的畫稿。那其中不正有一幅,便是黑色太陽出現於鉢羅耶伽之上的情景。
如此想時,他猛然發現,天空那顆黑色的怨靈光團,正開始朝東偏移。
那個方向,正是鉢羅耶伽的所在!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什麼鬼國的怨靈要攻擊鉢羅耶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