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已停,窗外吹來的風帶着雨後特有的潮氣。也不知道現在是夜裡幾點,可無論如何,黃文海知道不能在酒店裡呆下去。這事情實在太詭異了,他們已經逃至東面禁地的舊屋裡,睡一覺的功夫卻又回到了酒店來。
究竟是什麼東西把他們弄回來的,這點就不得而知。而黃文海每念至此,便不由起一身雞皮疙瘩。
他隱隱覺得,這間酒店將會是當年相關人等的葬身之所。
黃文海朝牀上看去,妻子樑冰揹着他側臥而眠。她的呼吸均勻綿長,應是在好夢之中。黃文海不由苦笑,現在可不是睡覺的時候。
他推了推老妻,低聲道:“老婆子,快起來。別睡哩。”
樑冰不情願地動了動身子,含糊不清地說道:“別吵我……”
黃文海沒辦法,只能附在她耳邊說:“快起來,我們又回到酒店了。”
“什麼?”樑冰驟聞此言,全身如同觸電般一彈,人全然醒來。
她在牀上立刻轉身,月光打在她側臉上,映照得她半邊腐爛見骨的臉上鬼氣森森。
黃文海慘叫一聲,跌下牀去。他哪想到自己的髮妻轉個身過來,卻是不人不鬼的駭人模樣。只見老妻半邊臉皮肉全無,尚附着肉絲的頭骨清晰可見。而一隻眼睛嵌在眼眶裡,只有薄薄的眼皮包裹着,似是會隨時滾下來般可怕。
樑冰另半張臉卻安然無恙,見丈夫看自己像見鬼似的,完好的半張臉立刻露出驚訝的表情,可與半張骨臉搭配在一起,卻顯得恐怖無比。
“老頭子,你怎麼了。”樑冰從被子裡爬出來。
黃文海眼睛睜大得快要掉下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的視線裡,老妻下半身和那半邊臉一般只剩下骨架子,被子一掀開,牀上那大片殷紅的血跡刺痛了他的眼睛。
樑冰朝牀邊挪來,在黃文海眼中,她每挪一寸,從腹腔下便掉出一段段尚新鮮且透着熱氣的腸子,並濺得鮮血四溢。要命的是,樑冰對此渾然未覺,似乎並不知道自己眼下狀況。
“啊!”黃文海再忍受不住,一聲大叫從地上彈起。人退到牆角櫃旁,指着樑冰聲音顫抖:“你,你…不是我老婆!你是洛蘭!”
半張臉完好的樑冰露出愕然的表情,然後叫道:“黃文海你是不是瘋了,我怎麼會是那死鬼女人。”
她從牀上下來,黃文海看着那隻剩下骨架的腳踩在地毯上,在留下一個個血腳印的同時朝他走來。
“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黃文海大呼,他肯定老婆已經遇害,現在是洛蘭變成老婆的模樣來嚇他。否則,怎麼解釋眼前這一幕。
“你到底怎麼了,老頭子。”樑冰撲過來抓住黃文海的肩膀。
那半張骨臉變得無比接近,黃文海幾乎可以看到那頭骨後佈滿血紅神經的大腦。
樑冰那完好的半張臉突然露出一個笑容,說道:“看來你還沒老糊塗嘛,老黃。”
黃文海如遭電擊,皆因從樑冰嘴中發出另一個女人的聲音。
那是他熟悉的聲音,讓他不由想起三年前大火中那個女人大聲的詛咒。
我要你們不得好死!
黃文海打了個冷顫,尖叫出口:“洛蘭?”
樑冰突然伸手卡住黃文海的脖子,繼續用另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道:“是我,所以,你可以去死了。這一天,我等很久了!”
老妻的手死死卡住自己的脖子,黃文海只覺整個肺葉都燃燒了起來。他拼命搖頭,求生的本能讓他對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妻子拳打腳踢。可是這沒用,樑冰的嘴裡發出洛蘭的笑聲,卡住他脖子的手更用力了。
他的意識開始模糊,恍惚中,他不知道摸到了什麼。下意識手裡捉緊某些器物便朝老妻砸了下去,樑冰發出一聲慘叫,黃文海這時聽清楚了,那是妻子自己的聲音。
又可以呼吸到空氣的他,過了片刻纔看清自己拿的是旁邊的檯燈。檯燈的銅腳上鮮血淋漓,他有些麻木地往下看,正好看到妻子軟倒在牀邊,正睜大着眼睛無神地看着自己。
骨臉不見了,下半身也有完整的身子,樑冰和平時沒有兩樣,除了額頭被黃文海用檯燈銅腳砸得微微陷下了一角。
“爲…什麼……”樑冰有氣無力地說出三個字,便悄然斷氣。她睜大了雙眼看着黃文海,似是不解自己丈夫爲何要殺她。
檯燈掉到了地上,黃文海跪倒在妻子身邊,老淚縱橫。
“我錯了…我錯了。”他突然擡起頭,大聲叫道:“洛蘭,來殺我啊!把我殺了啊!”
話音方畢,黃文海只覺身後熱氣驚人。他回過頭,看到牆邊衣櫃裡竟有火舌不時卷出。
像着了魔似的,黃文海站起、轉身。他走到衣櫃邊,手握上把手,頓時手掌冒起白煙,接觸面的皮膚血肉立時被高熱燙傷。但黃文海卻像沒感覺似的,手一縮,便把衣櫃的大門打開。
轟!
一蓬火浪自衣櫃中卷出,瞬間將黃文海吞沒。
火浪回縮,已經變成了火人的黃文海慘叫起來。而櫃中火浪再起,飛快將易燃之物點着,酒店的房間立時變成了火海。
黃文海被烈焰糾纏,很快奄奄一息。臨死前,他看到一雙眼睛。
它就在衣櫃裡,直直地盯着黃文海。在那眼睛裡,他看到無盡的恨意。
安澤南暗暗叫苦,他像個傻子般呆立在這山道已有半個鐘頭之久。半個鐘頭下來,連天上的暴雨也漸漸轉成小雨,再到放晴。可他卻連一步也未曾移動過,只因爲那被人監視的感覺總不時掠過他的心靈。
雖沒目睹,安澤南卻把握到那神秘高手以某種詭異的身法不斷變幻着位置。一會在東、一會在西,且出現的位置時間全無規律可尋,務叫安澤南無法測度其出現的位置而給予主動出擊。
而安澤南不動,卻是因爲自己在明,對方在暗。他只能憑感覺感應到對方,別人卻實實在在把他看在眼中。
他如有異動,必定引起對方注意,而迎接他的便是對方全力的一擊。
如果換個時間,換個地點。即使對方全力出手,他也不怕硬拼。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此役受傷,那復仇者與災靈來到時,他必然沒把握攔下對方的復仇手段。說到底,他安澤南現在傷不起。
可以肯定的是,那神秘人也必是把握到這點,所以毫無顧慮地伏擊安澤南。
這種情況不能再持續下去,每過一分,便對自己不利一分。安澤南鋼牙暗咬,決定拼着受傷也要破此僵局,否則任由局勢發展下去,將對他更是不利。
於是,他身體微微前傾,給人慾向前撲出的感覺。
這一動作大有文章,安澤南此舉純爲假動作,但他卻以高度精中的精氣神營造出這樣一個真切無比的假象。這既是誘敵也是試探,就純看對方怎麼應子。
出乎他意料的是,山道安靜如常,而且那被監視的感覺消失了。
安澤南一愣,突然臉色大變。
他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極意門的高手在博物館時偷襲於他,所以想當然的,他也當這次的伏擊者肯定也是那神秘高手。可他卻忽略了,狂沙刀雖是土之極意,心法上卻講究雄霸狂絕,如同大漠龍捲狂沙般充滿毀滅的味道。
所以,狂沙刀的主人不出手則矣,一出手必是雷霆手段。
而現在那伏擊者雖然身法詭異奇特,但拖了近半個鐘頭也沒有出手,完全不似狂沙刀主人的風格。
如果伏擊者不是極意門高手的話,那麼便只有攜災靈而來的復仇者。很明顯,復仇者並不打算真的伏擊安澤南,只是營造出伏擊的假象。安澤南幾可肯定,在他被拖住的這大半個鐘頭裡,災靈已經對黃文海夫婦出手。
他飛快奔上山腰平臺,此地靜若鬼域,沒有半分生命的氣息,看得安澤南一顆心涼嗖嗖的。
果不其然,他搜遍了整個屋羣,也沒見到黃文海夫婦的影子。
毫無所獲的情況下,他只能頹然返回酒店。纔到酒店門口,便見裡面亂糟糟的一片,安澤南知道出事了,連忙大步而入。
黃文海夫婦的屍體被搬到了冰窖裡,這裡面已經放了六具屍體,把冰窖的空間都佔滿了。
龔倩關上冰窖門,對安澤南說道:“是Kan發現他們的。他的房間就在這對老人的隔壁,據他講,他突然聽到隔壁房有動靜。他覺得奇怪,便去敲門,卻發現房間裡有火光。而當他把門打開後,便看到這對老人已經死了,且整個房間就像火災現場一樣。奇怪的是,火勢卻只侷限在房間裡,並沒有向外界蔓延。”
安澤南剛纔也見過那房間,那裡面被燒得一塌糊塗,分明是災靈的傑作。
而出逃的黃文海夫婦不知道怎麼回事又回到了酒店裡,還被災靈用火活生生燒死。
讓安澤南頭痛的是,得知黃文海夫婦死訊後,他立刻和龔倩查看了傍晚到現在的錄像視頻,卻沒發現其它人離開過酒店。這表示復仇者並非像安澤南他們起先猜測的那樣,犯人就藏在大家中間。否則,安澤南被伏擊時,酒店裡肯定會少掉某個人。
他們在大堂裡安撫了大家的情緒,不過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衆人的情緒快要崩潰。
筋疲力盡坐在沙發休息的兩人,卻被James叫到房間,似乎他的調查又有新的突破。
“之前你們託我調查布偶師萼這個人,現在有資料出來了。”James微微笑道。
“哦,那資料呢?”龔倩急道。
James卻不急不慢說道:“我敢肯定你們對她的資料感興趣,不過在此之前,我想提個條件。”
“什麼條件?”安澤南奇道,心想這傢伙看來年輕多金的模樣,難道也要學自己給龔女皇打工。
“也沒什麼,我希望此間事了,龔警官會給本人一個約會的機會。”James安靜說道。
房間裡安靜了片刻後,龔倩咆哮了起來:“約會,你當本小姐是什麼人!”
安澤南拉住暴走的龔大小姐,最後好說歹說,又曉以大義,才讓龔倩同意虛以委蛇,假意答應James的要求。
James達到自己的目的後,好整以暇將收在身後的筆記本騰了出來,緩緩說道:“萼這個人,在官方的身份記錄里根本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說,她是一個不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