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柯穿好了褲子,推開廁格的門要走出來,卻見到洗手檯前有個人脫掉了半邊上衣正背對着鏡子。
那人叫葛正輝,是學校的歷史老師,爲人正經,是學校出了名的古板老師。唐柯覺得奇怪,葛老師爲何對自己的後背如此感興趣,他朝洗手檯前的鏡子看去。
鏡子中,葛老師的背後青一塊紫一塊,有顏料和線條構成凌亂的圖案,遠看如同一付抽象的畫。而這背後的畫面積甚大,幾乎佔據了老師整個後背。
紋身?
唐柯心想,這葛老師還挺趕時髦的嗎,竟然還去做了紋身。看不出來,這老學究原來也有悶騷的一面。
想到這,唐柯忍不住偷笑,卻爲葛正輝聽到。
“誰?”葛老師神色慌張,像做了什麼錯事被人當場逮到,一張老臉紅得像熟透的西紅柿。
連忙走了出來,唐柯裝作若無其事地洗了把手,又和葛正輝打聲招呼。
“唐柯,別老是這付吊兒郎當的樣子,快上課了,別磨磨蹭蹭的。”葛正輝一如繼往地訓斥道。
唐柯連連應是,又小聲問:“葛老師,你那紋身在哪做的,挺抽象的,夠潮!”
葛正輝先是一愣:“紋身?什麼紋身?”
然後似是想起自己背後的圖案,葛老師臉色一變:“別胡說,那不是什麼紋身。我最近皮膚有點毛病,那是痱子而已。”
鬼才相信你的話,皮膚病?該不會是一夜風流後的惡疾吧。
唐柯惡意地想。
課堂上。
葛正輝正講着魏晉的歷史,卻總是心不在焉。他背後那東西,姑且稱之爲紋身吧。但這玩意絕對不是他找哪個紋身師傅做出來的,而是在一個星期前自己出現的。
他記得很清楚,當時他洗完澡無意在洗手間的鏡子裡看到了它。
那時候,它只有小孩巴掌那麼大一塊。開始葛正輝也沒有注意,以爲是不小心撞到後背留下的淤跡。於是自己用藥油擦了後便不再理會,可過了幾天,那巴掌大的東西卻長到幾乎佔據自己整個背部般巨大的圖案。
只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圖案和凌亂的線條,就如同出現在畫家筆下的抽象畫,葛正輝完全看不出門道。
儘管這東西不痛不癢,而這些天來他也沒有感到不適,但身爲人民教師,葛正輝生怕學生把背後那東西當成了紋身,這可對自己的光輝形象大有影響。所以在這還熱得冒油的十月,葛老師堅持穿上了長袖襯衫,哪怕像現在般他熱得滿頭大汗。
“你們說葛老師是不是很奇怪,這天還熱着呢,卻套着件長袖衫。”
“他一向這麼古怪的啦,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
“說起來,葛老師今年也快三十五了吧,竟然還沒有交個女朋友,太不正常了。”
“他那古板的樣子,誰受得了他啊。要睡在牀上,他還給人家之乎者也,估計是個正常人都得瘋掉。”
課堂上,學生們在底下竊竊私語,從葛正輝奇怪的衣着討論到他的私生活上,其涉及的層面之廣,估計得讓社會學家感到汗顏。
“我知道葛老師是怎麼回事。”
唐柯也加入了討論的行列,併爲自己有小道消息而感到得意萬分。
在同學的追問下,他把老師背後紋身的事給抖了出來。衆人一聽,無不譁然。
“唐柯,林則、劉已政……就是你們三個,給我站起來!”
葛正輝拍了拍講臺,滿臉怒容。
被點到名的三個男生一臉苦瓜相,後悔剛纔動作太大,現在好了,被老師看在眼裡,估計不死也得脫層皮。
“你們討論得很熱烈啊,那麼誰來告訴我,關於聶政這個刺客,史記中是如何描述的?”葛正輝拋出一個問題。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做答。唐柯的同桌暗地裡給他指了指講義,唐柯才斷斷續續道:“聶政者……井裡人…。和母親……。”
“停停停,什麼亂七八糟的。”葛正輝氣不打一處來:“史記原文記載,聶政者,軹深井裡人也。殺人避仇,與母、姊如齊,以屠爲事!什麼井裡人,你們根本沒有用心聽講,給我把今天教的課文抄十遍,明天交給我!”
“啊,又抄課本~~”
頓時,課室裡慘呼聲一片。
黃昏,殘陽如血。
葛正輝拖着疲憊的步伐回到自己租的筒子樓,學校雖然有提供教師宿舍,但像葛正輝這種沒權沒勢,平時又不會巴結上級,再加上教的科目又不熱門的三無教師,哪輪到他分一杯羹。
總之這份工作薪水不是很多,卻也餓他不死。之前他雖然和別的老師合租過房子,但由於大家性格不合後來鬧了矛盾,葛正輝乾脆自己租了一套。
儘管只有一房一廳,三十來方的面積,但好歹也是自己的窩。
回到家裡,葛正輝給自己倒了杯開水,然後整個人陷進了大廳裡唯一的沙發裡。他合上眼睛,身後那莫名其妙的東西最近幾天帶給他太多的壓力。
這幾天,他幾乎用遍了知道的所有皮膚藥,卻無從阻止那紋身的擴散。
他也到醫院檢查過,檢查報告卻顯示他一切指標正常。這背後的奇怪圖案連醫院的皮膚科醫生也弄不清是什麼,更別說把這玩意從他身上清除掉。
脖子突然有些癢癢的,像是被女人的發稍拂過,葛正輝一驚,整個人從沙發上跳起來,然後手往脖子上摸去…。。那什麼也沒有。
他想自己恐怕是太累了,但衝了個冷水澡。從浴室裡出來,他習慣性地去看背後的紋身。
葛正輝不看還好,一看頓時打個激靈。
圖案變了。
那本來色塊模糊、線條凌亂的圖案現在卻有了輪廓。雖然圖案仍然不清晰,但從輪廓上看,卻大致可以看得出是個女人。
從鏡子裡看,就像是個長髮女人從背後抱住了自己。而圖案裡,女人的頭便輕輕靠在葛正輝的肩上。
那個位置,頭髮剛好可以拂到他的脖子!
葛正輝爲自己這個想法不寒而慄。
他不能再放任這個圖案繼續霸佔着自己的後背,葛正輝拿來了鬆節水,去年剛租這房子時他親自給陽臺的鐵罩上了漆,完事後就是用這東西洗乾淨沾滿鐵漆的手。現在還剩下半瓶,葛正輝拿了條毛巾,把這可以稀釋化工原料的液體往毛巾上倒,然後雙手並用拼命在自己後背擦起來。
半個鐘頭後,洗手間裡傳出葛正輝痛苦的叫聲,然後他赤着上身頹然從洗手間裡走出來。
哪怕他把自己的後背擦得出血,卻對那個圖案分毫不損,反而鬆節水沾到了背上傷口痛得他亂跳。用冷水沖洗了後背,葛正輝已經被折磨得連一絲力氣也沒有。胡亂吃了個麪包,他一把倒在牀上便沉沉睡去。
熟睡中,葛正輝突然感到胸口像是有什麼東西正輕輕撫過。
那個紋身?
這個想法讓他突然清醒過來,睜開眼,臥室昏暗,窗外街道的燈光照了進來,一切與平常無異。
但葛正輝卻出了一身冷汗。
因爲他聽到了,就在他的耳邊,他聽到有女人低低的抽泣。同時,脖子處又傳來被毛髮拂過後的發癢感覺。
胸前一緊,像是背後那個“女人”正擁抱着他。葛正輝手忙腳亂從牀上爬起來,打開了燈往牀上看去,不由頭皮發炸。
他剛纔是側身而睡,而現在這牀上,卻出現了兩個人印。
他一個……還有另外一個是誰的?
被注視的感覺浮上心頭,那道視線來自自己的身後!葛正輝想也沒想,轉身回頭,身後只有空氣,還有一面鏡子。
鏡子裡,他看到自己的背後隆起一片模糊的黑影。黑影中,一雙瞳孔默默地注視着鏡子中的他。
葛正輝尖叫起來,他使勁轉過頭去看自己的背後。但這一次卻不是錯覺,就在眼角的餘光,一顆黑白分明的眼珠滴溜溜轉了過來。從那顆眼珠裡,葛正輝看到自己驚恐萬分的臉。
胸口突然傳來劇痛,他低頭看去,在他的左胸,不知道什麼時候延伸出來一隻手的圖案。而現在,這隻手之下的皮膚正緩緩隆起,然後皮肉撕裂的劇痛傳來,葛正輝狂亂的叫聲中,他的左胸血肉模糊。
而在其皮膚之下,一隻手從他的體內伸了出來。那隻手彷彿還從他的胸腔里拉扯着什麼,隨着這隻手猛一用力,葛正輝看到它把一顆仍跳個不停的心臟整個扯了出來。
那是……他的心臟!
當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葛正輝突然停止了呼吸。
三天後,歷史老師的屍體才被人發現,爾後經過法醫屍檢,鑑定書上寫着“急性心肌梗塞”的字樣。
而當葛正輝的屍體被收斂時,他的身體完好無損,除了後背那幾乎佔據了全身的美女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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