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盛世,百夷來朝。作爲中土國力鼎盛時期之一,唐朝時高手輩出,大有戰國時百家爭鳴的盛況。
其時,最爲人知的莫過於唐主所設玄靈院。玄靈院安、姬、龐、司馬四大家高手雲集。四姓閥主不說,家族下隨便一個人放到江湖上也足夠名列高手之林。
而除開玄靈院,當時則以四大聖地最爲聞名。
它們分別是菩提禪院、淨思居林、三清道宗、長白劍齋。其中,前三者分別是佛、儒、道三大家的代表,隱爲天下白道的靈魂支柱。而長白劍齋居於其末,卻非是說它遜於前三者,而是因爲長白劍齋在四聖地中最爲低調。
長白劍齋脫胎於戰國時的墨家,其派精義全在“輕名利、重自我”六字之上。
其中,重自我並非自私自利之意。而是因爲墨家的思想使然,認爲人本身便是這世間最寶貴的寶藏,只有屏退名利之心,方能不斷自我發掘,進而去發現深藏在靈魂中的自我。
這個過程,是不斷髮現自己的不足,修正,最終發現自我的生命歷程。和佛家看破生命表象,直達真如的義理有異曲同工之處,這亦是長白劍齋一向低調的原因。
畢竟墨家的思想中,便有律已修身這麼一說。
但長白劍齋既能名列四聖地之名,盛名之下無虛士,它自然有過人之處。
事實上,長白劍齋的盡墨劍典,和菩提禪院的大日智慧經、淨思居林的治世策、三清道宗的太虛決以及玄靈院安家的黃泉錄並稱爲當世五大奇書。
盡墨劍典又分爲四章,依次是兼愛、非攻、天志、劍葬。
前兩章爲心法,天志章爲劍式,而劍葬章則是劍陣。
眼下安澤南看到的北斗劍陣便是劍葬一章中所記錄的陣法,以暗合北斗七星的方位,配合時間及星宿的移動,引天地大能起到鎮守萬物的異能。
被姬冰心稱爲墨白的老先生打開了只有劍齋齋主才能使用的藏劍匣,從中信手拎出一把古拙長劍,就這麼隨隨便便往被七劍鎮壓住的混沌走去。
安澤南剛想上去助陣,肩頭被姬夏末用手扣住,卻無法移動一分。
“你給我站住。”姬夏末沒好氣道:“你這人是否真的不知死活,內傷未愈,和補天派主硬撼連場,現在還想動手?馬上給我坐下,讓我助你療傷,否則你要是功力大減可別怪我現在沒提醒你。”
安澤南嚇了一跳,默察已身,發現體內當真有幾道經脈氣鬱難行。值此才知道自己已經儘量高估蕭厲,最終還是低估了他。
方纔蕭厲無比豪邁地和他招招硬拼,看似全無留手,但事實上卻還是分出一絲陰柔靈勁侵入他的體內。
如果安澤南事後立刻靜養,當知道蕭厲這潛伏在他體內的陰勁。偏是混沌隨後而至,致使安澤南分心不得,若他爲制混沌而大打出手,這陰勁會進一步和他體內經脈結合,日後要清除起來便棘手萬分。
姬夏末眼力也是高明,只看了安澤南數眼,便知道他落下了暗傷。
“有墨老前輩出手,你就不用再理會混沌了,難道你還信不過長白劍齋不成?”
姬夏末再道,安澤南終放心坐到草地上,依言閉上眼睛,默運靈力往那幾道被陰勁所傷的經脈衝去。
同時,姬夏末眼中神光閃爍。這黑衣美女連續拍出三掌七指,朝安澤南體內渡入自身靈力,以助他療傷之用。
得姬夏末傳過來的精純靈力,安澤南知機將自身靈力先與之結合,然後再以這股充滿生機的靈力衝向蕭厲留在他體內的陰勁。幾番衝擊下來,陰勁被消去七八,剩下兩分,則隨着安澤南體內靈力自行流轉,不日既愈。
睜開眼睛,安澤南看向場中。
混沌確爲不世妖物,即使被北斗劍陣制着,卻隱隱有掙脫之勢。
而長白劍齋齋主墨白竟似不急出手,抱着古拙長劍就這麼站在混沌巨頭前。這老人家閉上眼睛像在思索什麼,時而皺眉、時而微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蕭厲留給我們一個大難題。”
身後,姬夏末輕輕嘆道。
“魔門六道果然無一易與,自從上次一別,我吊着金樸熙這妖女之後邊追邊打。她也算了得,以一已之力,在我龍淵嚴密的情報網下到現在都沒給我截下的機會。反而,我被她帶着跑了一趟東三省。數日前我追至遼寧,她突然失蹤,就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我立覺不妥。”姬夏末搖頭道:“果然,當天傍晚我就收到龍淵密報,江風市出現異常情況,並且有妖獸出世。我本想連夜趕來,卻又發現金樸熙的行蹤,豈料過了兩天,我才發現那是她留給我的假象。”
安澤南點頭,心想金樸熙必是利用這兩天的時間差潛回了江風市。
不過觀之她可以佈下假象把姬夏末拖在遼寧兩天之久,也就是說,補天派竟然有能力在龍淵的主場上瞞過其情報網。換言之,魔門捲土重來必定經過嚴密的佈置,且多年來暗中在中土培植其本土勢力,否則憑什麼瞞過有整個國家爲後盾的龍淵耳目?
“我來到江風市後,便知道你們已經介入調查。本來我想立刻和你們接觸,但隨後而至的墨前輩卻制止了我。龍淵發現在江風市的事件中,竟然有補天派派主親自參與,此事非同小可,這也是把墨前輩請來的原因。當時剛好是你受了重任昏迷不醒,若非補天派主察覺到有墨前輩這等強敵環伺一旁,你以爲他樂意讓你活到現在?”姬夏末冷哼道:“當時我們雙方都可謂投鼠忌器,補天派主忌憚我們,我們何嘗不怕萬一把他逼急了,他大可在我們出手前先毀了你這安氏後人。”
至此,安澤南才知道姬夏末兩人作出的犧牲有多大。爲了他,這兩人明知道蕭厲乾的肯定不是好事,卻硬是沒有介入。直到這一刻,才現身以消彌由補天派製造出現的禍端。
“兩位對我的愛護,本人必有回報!”安澤南感激道。
“你莫要謝我。”姬夏末冷冷道:“本來按我的意思,在對付魔門的大局前,根本不該顧及你的性命。但墨前輩堅持不同意,說若你不幸身死,安氏便斷了傳承。魔門之禍可補,安氏後人沒了卻是沒了。不過若墨前輩知道補天派意在引出混沌這鬼門守護,說不得當時會改變主意。天知道補天派要把混沌從鬼門誘出,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安澤南聽罷,看向場中那素衣老者,眼睛裡涌起無法自己的感激。
這人和自己素未謀面,卻力保自己性命,安澤南哪能不感激於心。
場中,墨白似是想通了什麼。他如同孩童般歡嘯一聲,手一揮,制着混沌的七劍沖天而去。劍陣既解,混沌怒極而立,巨嘴大張便朝着老者噬來。
漫天劍影突起。
墨白手中的劍,如同升起一輪明日般,那千般劍影便是君臨大地的陽光。洋洋灑灑,將混沌包裹於其中。
安澤南立生感應,由這老者手中使出的劍法有說不出的閒適自然。兵器爲兇物,但劍落到他的手裡,卻如同畫匠手中的筆,以劍影織出一副自然的畫面,其中全無一絲爭奪的味道。
每一道劍影的掠出皆暗合無上天道,如同萬千陽光灑下,教人無從抗拒。
安澤南第一次見到讓人“感動”的劍法,頓時對這劍齋齋主再添幾分敬重之情。
姬夏末眼中異采連連,顯然也爲墨白這暗合天道的劍法所感動:“你都不知道補天派留下的這道難題有多難解。混沌身爲鬼門守護,補天派將之誘出打的自然是鬼門的主意。所以對於混沌,我們既不能殺之一了百了,又不能放任其禍亂人間。其中分寸,拿捏起來教人無比頭痛。”
“墨前輩定有解決之道。”安澤南說道。
場中忽然響起一聲清嘯,起始時微不可聞,眨眼間卻聲動九宵,歷久不散。
安姬二人被嘯聲吸引,目光始往場中投去。
只見本來罩着混沌全身的漫天劍影驟然消去,妖獸身上破開萬千血洞,顯爲墨白劍氣所傷。而此時墨白萬千劍影復化爲一劍,人隨劍走,古劍掠出一道弧形虹光往混沌投去。
安澤南雙眼驟然一縮,長白劍齋的盡墨劍典果非凡物。墨白的劍法無論之前的大開大合,還是現在人劍合一,皆如潮漲潮退,暗合天道。其中自然變化處,全無痕跡可尋,實至大家境界。
那隱含天道至理的弧線虹光透着某種難以言喻的奧妙玄理,輕輕地點在混沌的腹間。
這一擊是墨白氣勢功力皆達到巔峰的妙着,那古拙長劍無視混沌護體的靈力,竟盡沒肉中,只餘劍柄。
“去!”
在混沌的慘叫聲中,墨白松開握劍的手,再一掌拍於劍上。古劍齊根沒入,再從混沌體表射出。
墨白飛身後退,負手而立,似沒有再出手的意思。
安澤南看得莫明奇妙,墨白之前那一劍驚天動地,爲何卻是小題大做般在混沌身上刺了個對穿的傷口便偃旗息鼓。
再看混沌,卻出奇地沒有挾怒攻擊。妖獸全身不斷痙攣,最後巨嘴張口,不斷從嘴中吐出腥臭穢物。
“咚”的一聲,那裝着冥煞的金屬棺槨竟然被混沌吐了出來。
至此,安澤南恍然大悟。
混沌兇性大發,雖說是本性如此,但也受到冥煞的影響。而墨白那一劍的目的,卻非是殺傷混沌,而是以無上功力,硬生生把這裝着冥煞的棺槨從它體內震出來。
這方法知易行難,要知道混沌吞食冥煞,雖然沒有完全消化,但靈力已經與之結合。墨白的高明處,就在於看穿冥煞和混沌本身尚沒有完全結合,並一擊斬斷這兩者間的無形連接。這當中需要把握混沌體內兩種力量的運行規律,以及兩種力量出現破綻的時機,缺一不可。
兩者間的橋接既斷,在混沌還沒有進行重新結合的瞬間,墨白一劍沒體,則直接將棺槨震出。
混沌想要再把冥煞據爲已有,但墨白屹立不動,無形的氣勢卻不斷逼着這妖獸而去。自洪荒便存在的混沌早已通靈,知道自己如有異動,必定討不到好處。
墨白淡淡嘆道:“去吧,你雖號稱無物不能食。但有些東西,卻絕不能碰,否則會撐壞你的胃。”
混沌似懂人言,仰天長嘯。然後帶着七分不甘,三分畏懼,身體漸漸退入平行空間中,瞬息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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