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驪日日坐在窗前,以往她還會畫畫,但現在連畫也不畫了,常常一坐就是就是一整天,直到夜間傅修遠要來了,她才從窗前走來。
襲芸替她披上外衣,“娘娘這幾日怎麼了,看着比之前還要悶悶不樂。”
只有皇帝來的時候,她才稍稍有了點菸火氣,會生氣會惱怒。
郢驪看着窗外已經開始抽出綠芽的柳樹,淡淡說,“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那些陌生的東西就像是在她心底生根發芽了一般,令她掙扎,令她寢食難安。
她敏銳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的侵蝕她的恨和她的怒。
那種阻擋不住的無力與悲哀讓她沒辦法靜下心來。
襲芸問她是什麼事情,郢驪只是搖頭不語。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自然也沒辦法去回答別人。
春季又要到了,似乎一切都在重新開始,朝堂爭鬥逐漸平息,季氏早就沒了和傅修遠再做爭奪的能力。
傅修遠也好像玩兒夠了這爭權奪利的遊戲,開始漸漸收緊對於季氏勢力的網絡。
他陪着她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早上上朝的時間過了大半,他還在她身邊不緊不慢地同她溫存,等到被催得不耐煩了,才換好衣服出門。
辰極宮再傳來消息的時候,郢驪先是愣了下,然後纔想起來她已經有四五個月沒有去見過太后了。
不知道太后是用了什麼手段傳出消息的,但太后見她需經傅修遠,但她見太后卻自由得多。
再邁進辰極宮的時候,宮內少了不少人,太后就在殿中等她,見她來了,點點頭,“坐吧。”
“聽聞你身體抱恙,現在如何了?”太后接連受了不少打擊,前廷的消息也傳到了後宮。
太后一邊問她,一邊還在打量她,見她神情懨懨,心底的不快便散了一些。
“還是要好好修養,注意身子。”
郢驪彎了下脣角,沒說什麼,這位太后將她當做後宮污點,恐怕恨不得她早點去見閻王。
“哀家如今老了,”太后突然說道,她慢悠悠地喝着茶說,“是真的鬥不過他了,如今這裡處處是眼線,我拿你也沒辦法。”
郢驪的心裡咯噔一聲,看着太后臉上淡淡的笑,只覺得寒氣逼人,“太后……是想殺我嗎?”
“殺你太難,”太后說,“從你進來這一刻起,消息就已經傳到了傅修遠的耳朵裡,說不準,他人現在就在辰極宮外,等着將我碎屍萬段。”
太后笑了笑,彷彿剛剛的話只是說笑一樣,她看了看郢驪蒼白的臉,說,“其實我早看開了,反正我也年紀大了,活不了幾年了,但你還年輕呢……”
她輕輕嘆了口氣,“郢驪啊,聽說傅修遠前段時間帶回宮一個孩子,長相與他極爲相似,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不過你既然就在後宮,應該早就知道了吧。”
話音落下,殿內一片寂靜。
郢驪只覺得瞬間手腳冰冷,像是墜入冰窟之中,寒夜無邊。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什麼孩子,也未曾聽傅修遠說起過什麼孩子。
“子嗣,你不會有,別人也不會有。”
“我只要你。”
傅修遠曾經說過的話就是魔音一般在她耳邊響起。
“你愛上他了?”太后眼中譏諷,看了她片刻之後便斬釘截鐵地說了出來。
郢驪剛剛回過神來,又陷入迷茫。什麼叫她愛上傅修遠了?
“混賬東西,身子守不住,心也守不住!!若不是給灌了藥,你是不是連孩子都要給他生下來了?!”
下一刻,太后攥着手邊的水杯,朝着郢驪砸了過去,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她的額頭,血液蜿蜒下來。
太后突然暴怒,脾氣來得突然又兇猛,像是忍了許久得以發作一般。
郢驪扶着桌子才站穩,拋去心底那股茫然,擦了擦眼角的血,淡漠地說,“人都死了,我還做什麼姿態,給誰看?”
她笑了聲,笑聲悲愴。
不止是太后,傅鈺不也是想要她去死嗎?
太后這輩子的教養都毀在了郢驪的身上,她用最惡毒的話罵她,郢驪一臉麻木地聽着,腦中盤旋着的卻是太后的那句“愛上他了”。
她真的愛上傅修遠了嗎?
從辰極宮出來,等在外面的襲芸嚇了一跳,趕緊拿着手帕去捂郢驪的傷口,卻被她一隻手臂推開。
“娘娘?!”襲芸擔憂地看着她。
“襲芸,”她看着眼前的這個半大的女孩子,淡淡地笑了,眼前卻已經開始模糊了,“你能告訴我,什麼是愛上一個人嗎?”
話音落下,郢驪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