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流水般悄悄地流走,圍攻清水河這一個月,侯大勇放心地把攻城指揮權交給了王彥超,把構築警戒圈的大小事務交給了石虎,把後勤輜重交給了白霜華,瀟灑地當起了旁觀者,侯大勇需要有更多的時間,來思考下一步的戰略方向。
從現在的形勢來看,同心城已是煮熟的鴨子——飛不掉了,聯軍隨時都可以向同心城發起總攻,只是,打下同心城之後,如何處置同心城卻是一個難題,按照最初的設想,侯大勇並不準備佔領同心城,而是採取在房當人之中尋找代理人的方法來間接控制清水河,這是英國人最常用的一手,侯大勇在對付吐蕃渾末部的時候就用過,吐蕃人達布和達娃貢有仇,在侯大勇的安排下,兩人各自佔據一塊地盤,互相牽制,這個辦法對於削弱敵人極這有效,侯大勇知道的歷史已經無數次證明了這一點。基於上述目的,侯大勇和房當翰海達成協議,準備扶持房當翰海成爲房當人的大頭領。房當翰海所在部族並不是房當人中最大的部族,他當上大頭領之後,鷹帥房當明所在的部族必定不會甘心,房當朵兒所在的部族雖說臣服於房當明,卻未必會臣服於房當翰海,這樣安排就爲房當人埋下了分裂的種子。
可是,隨着侯大勇在清水河畔的時間越長,他的想法慢慢發生了變化,清水河真是一大塊肥沃的土地,可耕可牧,且處於周境之外,若完全奪得這一塊土地,黑雕軍就有了一個真正屬於自已的根據地。
節度使最早設立於自唐睿宗時,爲了適應邊防軍的需要,由統領當地軍隊的都督兼任節度使。最初設立主要在邊關重鎮,節度使就如一方諸侯,權力極大,隨着歷史的發展,特別是到了大周時期,節度使和樑、唐、晉、漢時的節度使稍稍有些不一樣了,主要表現在節度使數量大大增加,小小一個西北。就設有鳳州、延州、鄜州、頒州、涇州、鳳翔府等節鎮,節鎮多了,每個節鎮地實力自然就會下降,因此,每個節度使手中掌握的兵力都不會太多,如安祿山那樣手握重兵的節度使成爲了歷史。柴榮稱帝后,情況又有變化,柴榮喜歡把節度使調來調去。在顯德二年和三年,有大批節度使換防,按侯大勇的理解,這就和當年“八大軍區司令員”對調有着相同的意義。頻繁換防對於防止節度使在地方形成過於龐大的勢力很有效,但同時也出現了新的問題。一是節度使考慮問題就必然會更加着重於眼前,戰略性規劃就相應減少了;二是節度使從一個地方調到另一個地方,除了可以帶走數量不大的牙兵外,不能帶走其他部隊。這樣做地好處顯而易見,但是,也開始出現將兵不熟悉、地形不熟悉等問題,河陽名將白重贊在黑熊關被伏擊,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白重贊調任涇州任節度使的時間不到半年,對涇州城外的地形不是很熟悉,這才一頭闖進了党項人的伏擊圈。
在高平大戰結束之時,黑雕軍人數不過兩千人。被柴榮留了一千到殿前司,侯大勇只帶了一千黑雕軍帶到鄭州,這個時候,這一千黑雕軍其實是以牙兵身份來的的鄭州。侯大勇節鎮三州之時,黑雕軍人數有三千人了,此時,鳳州、階州、成州剛剛從蜀軍手中奪回,強敵仍然環視於旁。因此。黑雕軍得以全軍一起跟隨着侯大勇留在鳳州。總而言之,侯大勇作爲節度使。並沒有權利讓黑雕軍始終留連在身邊,這對侯大勇來說,是不能容忍的。
在軍隊駐地搞建設也存在類似的問題,侯大勇在鄭州之時,花了大量精力搞建設,結果一道聖旨,侯大勇升官到了鳳州,這些建設成果全部留了後任者,現在侯大勇不管把鳳州建設得多少好,如果柴榮下一道聖旨調走侯大勇,鳳州一切轉眼間就會易手。
侯大勇想到這兩個問題,就會頭痛,若發生這樣地事情,就真正成了“貓翻蒸籠替狗幹”了。侯大勇安心做大周朝的一名本分的節度使,這些也就無所謂,可是,侯大勇知道歷史的大致走向,他心裡非常清楚,娶了符英,他就成爲了柴榮皇族的一部分,就和趙匡胤存在天然地矛盾,如果歷史不是太走樣,侯大勇和趙匡胤遲早要刀兵相見,手裡沒有掌握一支強大的軍隊沒有一個根據地,根本無法應付兩年後的鉅變。而這兩年有太多變數,侯大勇完全可能被調到另一個地方或調進中樞機構,這樣一來,數年心血就會打了水漂,和趙匡胤爭奪天下不過是一句空話。
如今,清水河畔的同心城,卻似乎讓侯大勇找到了一條金光大道。同心城離開中原政權地控制已有上百年了,且處於党項人環伺之中,只有用些狡計,完全可以在數年內不納入大周的行政體系,如果黑雕軍能牢牢控制住同心城,則可以得到一塊極佳的根據地,進可攻退可守。只是,同心城是房當人的祖地,佔領了這座城市後患無窮,這一段時間,侯大勇已經初步嚐到了党項房當人游擊戰爭的歷害,鞏固這一塊根據地比攻打同心城要難得多。
侯大勇反覆權衡之後,下定了決心:無論困難多大,也要強佔同心城。
隨着侯大勇戰爭策略的調整,聯軍騎兵開始了大規模的出擊,他們的任務是驅逐党項房當人,建立一個以同心城爲圓心,半徑約百里地安全區,在這個安全區內,一個房當人都不能留下,反抗者格殺勿論。
侯大勇以百里爲半徑主要建立根據地的考慮,清水河是南北走向的河流,源頭在渭州南面的崇山峻嶺中,最後向北匯入了黃河,屬於黃河水系。清水河的平原其實是一個南北走向的長向形沖積帶,固原、同心和西會州三個城池就從南向北分佈在清水河的上游、中游和下游,清水河向東向西延伸就是連綿起伏地高山。侯大勇在現代社會裡。作爲特種大隊軍官,跑遍了西北數省,對西北數省地地形非常熟悉,他初到清水河畔,見到清水河水量頗大,很是驚異,在他地印象中這一帶沒有什麼大河,只有幾條時斷時流的小水溝。河牀都相當淺,而眼前地清水河頗有些形似南方水鄉的中等河流。
聯軍騎軍的驅逐行動受到了党項房當人的強烈反抗,在聯軍騎兵強大地軍力面前,這一切反抗毫無效果,弱肉強食不僅僅是動物界的規則,同樣是人類社會不變的真理,房當人含着眼淚,被迫打着空手離鄉背境。他們最大的貨物——牛、羊、馬都被聯軍搶劫一空。
侯大勇驅逐党項人也是迫不得已,要想短時間爲黑雕軍建立一個根據地,依靠房當人絕對不行,數次大戰,黑雕軍已經和房當人結下了深仇。這個仇恨短時間難以消除,也不是做幾件好事就可以彌補,只有無堅不摧的時間,才能淡化黑雕軍和房當人的仇恨。可是,侯大勇沒有時間去等待這個緩慢的融合化解,他只能採用雷霆萬鈞的手段趕走房當人,想辦法遷來中原人,才能建立起一個象模象樣地根據地。
在驅逐房當人的過程中,黑雕軍騎軍軍紀較嚴,在驅逐行動中雖說不斷有暴力發生,這些暴力嚴格控制在軍官允許的範圍內。靈州騎軍有威信很高的王騰驤坐鎮。也沒有發生大的問題,唯獨獨立軍軍士被血腥點燃了深藏在內心地野性,在清水河畔大開殺戒,郭炯數次被軍士們表現出來的暴力傾向震驚,不得不在軍中採用重刑,這才稍稍把軍士們的暴行控制住。
被趕出家園的党項人小部分朝靖遠方向遷移,大部分朝西會州方向遷移,西會州短時間內就聚集了大量地人口。
侯大勇曾許諾把同心城交給房當翰海。房當翰海對此有些將信將疑。談判之時,西會州党項軍的力量無法和周軍抗衡。房當翰海這才接受了侯大勇的談判條件。這一段時間,房當翰海實力不斷在增長,處置了一批房當明的心腹之後,房當明的兩千多人馬完全被房當翰海收服;逃散的敗兵也不斷來到了西會州;另外還有房當人自發組織的騎兵在周軍的壓力下,投奔了房當翰海;房當翰海所在地部族在西會州和靖遠之間,周軍還沒有攻到這個地區,房當翰海的部族緊急動員,組織了六千多騎兵,幾股力量匯合,西會州的党項軍達到了兩萬兩千人。
此外,北面的細封部族派出了五千精銳騎兵過來助戰,西面的米擒部族也派出援軍趕往清水河。
房當翰海實力大增後,他的思想也發生了變化,和侯大勇的協議自然就被拋在了腦後,西會州房當軍的活動範圍急劇增加,早就打破二十里地限制,不斷和周軍騎兵發生小規模衝突,慢慢地逼近了小牛關。不過,房當翰海還不想過早和周軍決戰,一方面,讓侯大勇攻破同心城收拾房當度,有百益而無一害,既能削弱房當明部族地力量,又能激起所有房當人更大的憤怒,憤怒也是一種力量,屆時,這些力量就會爲房當翰海所用;另一方面,通過數次戰鬥,房當翰海深感周軍戰鬥力強悍,並非傳說中地弱不禁風,房當翰海手中的力量還不足以擊敗周軍,他想等到細封和米擒兩族的援軍到來後,再和周軍決戰。
同心城和西會州打得熱鬧的時候,固原城外周軍和党項軍仍然保持着對峙狀態。和固原党項軍對峙的周軍是西北面行營都監、鳳翔節度使王景的部隊,王景此次出兵,是爲了牽制固原城內的党項軍,讓其無法北上增援同心城。五千周軍並沒有攻打固原城,而是在固原城東北面,選了一個險要處,挖壕溝、擺櫃馬、埋柵欄,紮了一個硬寨,擺出一幅嚴防死守的架勢。房當朵兒率軍攻打了數次,王景緊閉寨門,一兵一卒均不出寨,只是用強弓還擊党項軍,這讓党項軍無計可施。
駐守在固原的師高金聽到了“房當明大軍在小牛關受到重創、房當明戰死、同心城被圍”的消息後,就動了北上救援同心城的念頭。師高金並非房當族人,是房當軍中的高級謀士。但是,他並不是直接指揮軍隊的將軍,沒有得到首領地授權,他難以調動房當軍。
固原城內,主要有兩部分軍隊,主力是由房當朵兒指揮的三千軍隊,另外還有一千由房當支金指揮的人馬。在是否增援同心城的問題上,兩支軍隊產生了嚴重分歧。
師高金和房當支金認爲如果同心城被攻破。則固原根本守不住,主張北上增援同心城,房當朵兒則主張堅守固原城。房當族分這三部,房當朵兒所在部族最小,只有一萬多戶,約四五萬人,平時遊牧於同心城北面到固原城南面的一塊山地中,長期受到回鶻人的壓制。所以發展得極慢,這次好不容易打跨了回鶻人,搶佔了回鶻重鎮固原城,這樣一來,部族發展就有了一個巨大的空間。因此,房當朵兒堅決不放棄固原城,數次爭執後,固原城內党項軍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師高金避難來到了房當部。一直受到了房當明、房當白歌地關照,是房當明極爲重要的謀士,鷹帥房當明對他寄予了厚望,這次西北戰事,房當明把師高金放在南路軍,就是讓他輔佐房當白歌牽制住周軍,但是,誰也沒有料到。南路軍主力在義州幾乎被黑雕軍全殲,房當白歌也戰死沙場,義州之戰從戰術上來講,党項軍並沒犯錯,只是房當軍國沒有人料到黑雕軍有如此戰大的戰鬥力,這本不是師高金的錯,但是,師高金內心仍然受到了極大的煎熬。總覺得有愧於房當明的厚愛。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
房當支金本是房當白歌手下的小校,在涇州等一系列戰事中。房當支金表現出了極高地軍事才能,屢次帶領軍士們脫離了險境,贏得了党項軍士們的擁護,在房當白歌等衆多將領戰死的情況下,房當支金得到了師高金的支持,取得這一千二百多人的指揮權。
師高金和房當支金兩人都是堅定地北上派,與房當朵兒的爭吵主要是由師高金進行,而房當支金則暗中做好部隊的工作,隨時準備單獨離開固原。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經過充分準備地師高金和房當支金悄悄奪取了北門,一千二百人風馳電掣的向同心城奔去。
房當朵兒聽到這個消息後爲時已晚,除了來到城牆上暴跳如雷外,已經沒有任何辦法。這樣一來,駐守固原的兵力更加單薄,只有三千人,這支部隊都是原來駐守吳留關的人馬,在渭州城外進行屠村的房當赤虎也在這支部隊裡。房當朵兒自覺兵力不足,又不願放棄固原城,就派人回到部族中,進行廣泛動員,有近萬的青壯男子被組織起來,一萬三千人馬已是這個小部族所能動員的全部力量了。
西會州和固原的異常變動,被軍情營所佈下地眼線偵察到了,雖然軍情營人員不能知道事情原貌,可是收集這些變化卻是他們的長項。軍情營的主官錢向南來到清水河畔後,基本上退出了前臺,他雖然兼着觀察判官的職務,卻只是用這個身份活動,基本沒有履行觀察判官的職責了。錢向南對情報工作有着天生的敏銳和偏愛,他坐在一間光線昏暗的大屋裡,把手下的軍情人員派到各到,然後如一隻獵狗一樣,不斷從返回地情報中嗅出異味,然後又不斷地發出指令,在他地領導下,軍情營高速地運作起來,西會州、固原等地的細小變化陸續彙集到錢向南手中,經過初步整理後再送到侯大勇手中。
在黑雕軍中,軍情營也是一個極爲神秘地機構,只有石虎、郭炯兩人知道軍情營的詳情。
郭炯率領的獨立軍前身是慶州,侯大勇逼走韓倫後,已把這支騎兵看成是自已的部隊,他對獨立軍的建設極爲關注,侯大勇把錢向南整理的情報送給石虎,轉頭對郭炯道:“獨立軍現在實在有些狂妄,不過,狂妄並不是壞事,不狂妄的部隊打不了硬仗,你要注意保護部隊的銳氣,但是,狂妄不是無知,這次就讓獨立軍駐守小牛關,死死頂住房當翰海的部隊,你要準備在小牛關打硬仗,一支軍隊要形成戰鬥力,光是訓練是不行的,必須要打幾次硬仗,經過幾次危機,才能成熟。”
郭炯現在是獨領一軍的大將了,在獨立軍是威風八面、一言九鼎,可是在侯大勇和石虎面前,他只有當小弟的份,他嘿嘿笑道:“軍紀問題我負全部責任,我才接手獨立軍的時候,獨立軍就如一羣綿羊,沒有一點血性,我放縱他們四處搶劫,沒有想到這一下捅了馬蜂窩,這些傢伙見了血後就如瘋了一樣,完全脫胎換骨,打完這一仗,我再來慢慢調教他們。”
石虎自從他和侯大勇在滄州城外幹掉了那個倒黴的將軍劉海以後,他總是作爲侯大勇的副手出現在人們眼前,過這三年磨練,他的心事變得越來越重,人也越變越深沉了,只要不開口說話,就如一尊雕塑,他默默地看完了手中的情報,沉呤着道:“從情報分析,西會州党項軍的實力已經在慢慢恢復了,事不宜遲,到了全面進攻同心城的時候了。”
石虎和郭炯現在是侯大勇最心腹的將領,侯大勇就給他們交個底道:“在清水河畔一個月,我真是喜歡上這個地方,山清水秀,物產豐富,唐朝的不少才子佳人都在這裡留下過詩篇。”
石虎和郭炯睜着大眼,等着侯大勇在給他們呤上一句讚美清水河的唐詩,他們沒有想到,關於唐朝人讚美清水河的詩篇全是他憑空想象的,按常理分析,唐人這麼喜歡寫詩,總有些文人騷客會讚美清水河這如畫的江山,所以,侯大勇這樣說絕對沒有問題。
“同心城自古是中原的土地,聯軍佔領同心城後,我就不準備放棄了,只怕以後要在同心城打不少大戰,你們要有思想準備。”
石虎聽完,臉上神情也沒有多大的變化,他在階州當了一年的地方官,接觸了不少地方事務,他想了一會,道:“打下同心城不難,可守住實在不易,西北聯軍遲早有解散的一天,等到大軍撤退之後,党項人一樣會捲土重來,同心城還是會落入黨項人手中。”
前幾天,侯大勇下令把距離同心城一百里的党項人全部趕走,郭炯只道是爲了解決党項騎兵襲擾問題,此時,聽到侯大勇說起要佔領同心城,他漸漸明白了侯大勇的心思,問道:“節度使是否想把中原人遷到同心城來,只怕沒有人肯到這個事非之地。”
侯大勇沒有想到郭炯思路如此敏捷,讚許地看了他一眼,道:“這個問題我考慮過了,有二個渠道,一是從內地招流民,我們無償向那些沒有土地的流民提供土地、種子和農具,五年之內不徵稅,相信有了這個條件,那些走投無路的流民一定擋不住這個誘惑,以前我們在鄭州就幹過這種事,只要移民來了種了一年地,有了收成就算是定下根,以後想趕他們走都難。二是從悄悄從金山國故地瓜、沙等州遷移一些人過來,這些人皆是淪陷於胡人的大唐子民,只要我們做好工作,派人去接一些過來,一傳十,十傳百,相信很快就會有人過來投奔,這些人長期和胡人混居,學會了放牧,正好適合清水河畔可耕可牧的情況,另外,瓜、沙諸州還有許多吐蕃渾末人,他們之中有很多都有中原人的血統,也可以讓他們來到同心城居住。”
侯大勇把自己的計劃說出來後,兩人都沒有想到侯大勇打起了散居在瓜、沙十一州的大唐遺民的主意,愣了一會,仔細想想覺得這主意雖然有些大膽怪異,卻並非不可操作。